骗局

白璟传送到大漠时，奥切尔的最后一波队伍撤退。

返程的路不好找，天气也阴晴不定，飞飞停停，折腾了小半个月才来到虫都。

虫都外刚下了一场太阳雨。

雨量不大，白璟飞着就回来了。

进城时，白璟的翅膀还沾着水珠，轻微耷垂。

城外有不少廉价的公寓楼，盘踞在城门口，那里是雄虫不会踏足的地方，在城里打工的雌虫起早贪黑，晚上回来睡觉，身体不错也耐不住长时间的劳力。

白璟路过，羽翅抖了抖水，阳光下洁白的身影引来了雌虫们的目光。

老练的雌虫眼珠扭动。

两三眼就把白璟从头到脚打量得透彻。

面庞干净，瞳底清澈。

均匀的肤色，走路时，腰背笔直。

一看就是被长期善待的雌虫。

再看那双看来看去的眼，想来是从小不在虫都长大，说不定是被什么虫豢养在外头的。

唯独一点。

那双暴露虫形的翅膀……

雌虫们想，可能是雄主的喜好吧。

白璟感觉到自己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回头时，大家又都在忙着走路了。

期间他数次回头，身后似乎有尾巴跟着，却不知道是谁。

白璟初来乍到，保持着惯有的谨慎。

花聆说，不出意外的话，谷唯秋和几个队友通关后，也是从大漠去到了虫都。白璟暗自庆幸谷唯秋他们都是雄虫，想必已经过上了待遇不错的生活。

城里和城外的风景是两重天。

视线所及，逐渐有了雄虫的身影，雌虫们的打扮也不似外头那般寒酸了。

投向白璟的目光变得刺眼，大都盯着白璟的翅膀窃窃私语。

白璟受过胎教，知道些雌虫“硬质化”的历史。

往远了说，曾有伊索尔帝国那般没有虫在意羽翅的时代。往近了说，也有过雌虫以华丽的羽翅为美，或是花重金修剪烙烫羽翅讨雄虫欢心的时代。

雄虫的羽翅退化后，外貌距离“虫”的形象越来越大，雌虫的羽翅成了兽化、古老化的象征，也成了雌虫长期得不到雄虫抚慰的暗示，继而淡出了主流审美。

白璟没法把长成的翅膀藏起来。

长得不乱，也没有刻意修剪或装饰过。

白璟加快脚步，想着快点去见谷唯秋，也好让自己恢复“正常”的样子。

通讯器冻结，没有直接联系雄虫的办法。

伊索尔王宫戒备森严，守卫的雌虫都冷着面庞，白璟在城里转了一圈，找到了一间招收新兵的临时宣传处。

加入军籍是雌虫最好的归宿，退休有保障能继续养活家里的雄虫，自己缴纳的钱也会有折扣优惠。

宣传处坐着几条军雌，在签批厚厚的文件。

白璟盘算着先把新居民的身份办下来，加上这里的雌虫常接触贵族，说不定能打听到谷唯秋他们的消息。

刚踏上台阶，门口的军雌看了他一眼，起身说：“你走错了小兄弟，招聘亚雌的雄虫会所在前面那条街，这里是招入伍的。”

白璟有点尴尬，说：“我是军雌，我有军籍号的。”

办公桌前的雌虫们都愣了一下，互相看了几眼，露出将信将疑的眼神。军雌都长得身体雄壮，往少里说也有将近两米的身高，眼前的雌虫不说身条，相貌也完全不像能战斗的样子。

军雌们的态度还不错，叫了白璟进去。

白璟接过仪器，输入了他孵化期就牢记的那串数字：2349757。

滴滴滴……

仪器发出身份验证成功的声响，军雌们面前的屏幕出现了白璟空空如也的履历，但军籍号确实是真的，还标记着未入伍的状态。

验血查体的报告等着出炉，军雌们带着白璟去了宣传处后方的训练场，“你是不是很久没回来过了？该会的技能手生了没有？”

另一条军雌说：“正好有几个新兵在训练，你也去练练手吧。”

＊

马场场主纳什，军队退下来的官雌。

纳什为虫圆滑会看眼色，三十多岁在籍时积攒了不少虫脉，因伤退下来后，走后门了解到元帅府和雄协要办个雄虫娱乐用的马场，正打算去民间招标，于是把项目接了下来。

如今马场办了三年，越办越红火，雄虫会员也超过了万名。

要说骑马，能在天空翺翔的雌虫打心眼里不感兴趣，对于万年前退化了羽翼的雄虫来说，却是少数还能参与的活动。

雄虫阁下们素日娇生惯养，看着高头大马温驯地低头，都能玩得很开心。

马场办到第二年，有条雄虫提了个意见，说牵马的雌虫都长得太难看了，影响了骑马的心情。纳什让手下的虫去做调查，有这种想法的雄虫还不在少数。

雄虫就是这样，本性难移。

骑马也不是普通运动，稍微激动点，信息素就往外飚。

纳什心领神会，从好友开的雄虫会所弄了几条亚雌来助兴。

亚雌个子小巧些，都生得漂亮也懂讨雄虫喜欢，就是太不耐折腾，干不了活不说，也根本拉不动忽然暴走的马。

所以，纳什背着手进城，远远看到白璟时，眼睛都直了。

纳什的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白璟是条军雌，而且精神力绝不在s级以下。多半是养在外头的关系，还没进城就东张西望的。

那身条也维持得不错，不像普通的雌虫，更不可能是供雄虫玩乐用的亚雌。纳什跟到宣传处后头的训练场。

露天的场房摆放着各种体能训练的器材，打靶用的枪械等。

场内传来阵阵欢呼，纳什走近了些，点起脚看去。

只见几枪远程射击正中靶心，白璟还当着所有虫的面，拉开了几百公斤的石锤。欢呼叫好声此起彼伏，纳什拧着眉头，“现在雌虫都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还能又年轻又有力气。”

最让虫不舒服的，还是白璟那没有戒备、似乎也没受过苦难的眼神。

石锤拉开得轻轻松松，听了军雌们的叫好声，就忘乎所以地越拉越起劲，好似藏了多大本事似的。

“怎么了，最近马场生意不好么？”

纳什回过头，

是他的“好友”肖恩。

肖恩是普通雌虫，没什么业绩的律师，每天穿着板正的西装，好像在谈什么大生意。纳什和他有些往来，因为肖恩能接触到在官司里倾家荡产的雌虫，这些雌虫走投无路，肖恩就“好心”介绍他们来马场，雌虫的工资抽成，他们五五开。

时间一久，感觉是个门路，也就是私下操作操作，结果，肖恩那边判罚破产的雌虫越来越多，雄虫客户反而增加了，一时间赚得盆满钵满。

纳什瞥了虫群，点了根雪茄叼着，“刚办理入伍的小军雌，长得和亚雌似的。”

“得罪你了？”肖恩借了火，吐起烟雾。

纳什说：“我想给他弄到马场去干活，不过看他表现，入伍应该没什么问题，你能给我想想办法么。”

肖恩走上台阶，往里三层外三层的虫群看，说：“我是这个宣传处聘请的律师顾问，只要他的查体报告还没出来，就有办法。”

……

……

白璟在水池边冲手臂。

清凉的水淌过滚烫的皮肤，他又洗了把脸。

军雌说查体报告出来，盖上审批的印章，入伍申请就能上报了。

刚才和他一起去训练场的雌虫也有表现不错的，军雌已经喊了他去拿报告，白璟坐在台阶等了一个小时，训练场的虫都散了，也没等到消息。

中途问了几次，说是上头派来的顾问说资料有点不妥，还在后台核实，让他再耐心等等。

眼看着太快黑了，白璟还没有宿处，想着城外治安不好，倒也有不少雌虫就地歇着，才安心了点。

终于，在宣传处快关门的时候，有消息了。

军雌们要做当天的汇报，半个小时前就回了元帅府，白璟回到前台时，衣着妥帖的青年雌虫透过镜片，在灯光下看着他。

白璟：“你是……”

雌虫露出友好的笑容，“我叫肖恩，这是你的查体报告。”

白璟双手接过文件，坐回原位置。

肖恩就在他对面，关切地看着他打开了纸袋。

白璟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内容没细看，一看就看到了文件底端写着的“不批准申请”，当时脑子就像被打了一锤，懵得说不出话了。

“这……”白璟来回翻着，体检的内容却也看不进去，只能重复强调着，“我不是民间应征的，我是有批号的军雌，从我还在孵化的时候——”

“好了，你冷静点。”肖恩按住他的手背，“唉，今天都是下班的时间了，照理说你该明天再来的，我看你实在可怜，就想着留下来和你说说。”

白璟无地自容，“对不起，耽误你下班了。”

“没事没事。”肖恩连连摇头，“你听我说，你这个情况很少见，体检报告你先认真看看。”

白璟颤抖着手，那张报告已经被他捏皱了。

肖恩伸过手来指着：“你看，你的寿命只剩不到一百年了，这事你自己知道吗？”

白璟点头。

“是吧，这意味着培养你付出的心血回报率要低不少。”肖恩继续说，“你现在精神力有ss＋，相当不错的，可你最大的问题，其实还是和雄虫的关系。”

白璟擡头，还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

肖恩语重心长地说：“元帅府是需要保护领土的军雌，在软实力方面，他们也需要能和雄虫合得来的雌虫，我看你的身体硬质化很严重了，也没有被标记过，你是不是……没有过雄虫啊？”

白璟犹豫了一下，“我有雄虫。”

肖恩似乎有点意外，话都被堵住了，“那你的翅膀……”

白璟垂着头，眼神闪躲，“我们还没发生过关系。”

肖恩笑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那怎么能作数呢，你现在的样子去了元帅府，让那些雄虫贵族见了，还以为我们的政策改了呢。你考不考虑先找条雄虫落户，再申请入伍？”

对方表现得热切，句句都在替自己找出路，白璟看着天越来越黑，解释说：“我真的有雄虫，你能想办法帮我联系一下吗？他叫兰斯特·戈洛。”

“谁？！”

肖恩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度。

随即咳嗽几声，恢复了冷静理智的样子。

白璟重复：“兰斯特、戈洛。”

肖恩的表情变得很奇怪，打量着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疑惑。

白璟急切地说：“只要让我见到他，他会帮我的。”

“怕是难了。”肖恩笑着说，“你是今天才进城吗？现在竟然还有不知道兰斯特要和雷伊斯结婚的虫？”

院长：“……”

国师：“……”

艾德：“……”

花聆：“……”

一众本土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