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近
征兵宣传处关门。
白璟跟随肖恩去了马场。
马场的事是肖恩提的,听说他没有住处,说附近的马场场主是条退伍的官雌,雌虫们业余打工的做长工的都有。
城内忙碌了一天的雌虫,脚步或是疲惫或是匆忙。
街上灯红酒绿,白天日头毒,夜里出来玩乐的雄虫搂着声线柔软的亚雌,自掏腰包还赔笑脸的雌虫跟在后头。
白璟拿着体检单,拐过几条夜色熙攘的街道,马场的后门近在眼前。
肖恩叼着的昂贵雪茄幽幽冒着青烟,味道刺鼻。
半路递给白璟一根,白璟没要。
“现在的雌虫都不容易,”肖恩掏出通讯器发消息,“就算你是军雌,没有条雄虫也活不下去。入伍的手续好几重,都是要花钱的。”
白璟闷声听着。
耳边还在回响肖恩说“兰斯特”要结婚的话。
肖恩等不到消息,拉着门栓敲了几下,里头传来值班虫侍的应声。
肖恩赶在开门前说:“我和这里的场主交情不错,你先干活儿攒点钱,以后的路怎么走都方便。”
……
……
虫侍见了肖恩点头哈腰,给白璟安排了宿舍。
马在夜里容易受惊,马场干的是白天的生意,后门直通员工房看不到前台,但刚下班的员工从窄门走出,都穿着质感不菲的黑色技师服侍。
白璟的住处紧挨马坊,他推开门,干枯的稻草堆在角落,几张破旧的掉漆木桌子没有座椅,也没有床,灰尘随着开门的动作吹成了一撮。
远不及虚拟世界的副本环境好,比露宿街头强。
外表比普通雌虫“娇贵”的白璟,总给虫一种吃不了苦的感觉,虫侍离开时好几次回头看他,就等着看他的反应。
白璟闷声堆稻草,没有雄虫要照顾,他堆得也不用心,铺了几层就躺下了。
肖恩说普通雄虫联系上头的雄虫几乎没有路子,也不是毫无办法,先打工攒钱,期间最好找条雄虫挂名,实在不行就写陈情书,一步一步来。
白璟感觉还有希望,肖恩也说场主是条乐善好施的官雌,说不定打工期间,找谷唯秋的事会有别的眉目。
几个小时,大起大落。
身体很累了,还是不觉得困。
院外有匆忙的脚步声,白璟敏锐地睁开眼,透过门缝向外看。
七八条恶仆手持棍棒跟在衣着华贵的雌虫身后,雌虫走起路来气势汹汹的,丝绸做的长袍和粗指上的玉扳发出奢侈的光。
被追赶亚雌遍体鳞伤,护着怀里吓哭的虫崽,腰背压得低,边后退边告饶。
后台房舍连成一片,都住了打工的虫,却没有哪条跑出来。
白璟扒在木门的手紧抓着。
亚雌跌倒在地,几棍子打下去惨叫声不断,那些雌虫下手不知轻重,亚雌的身体远不及普通雌性,这样动手就是要把虫往死里打的。
白璟目不转睛地盯着,眉头紧皱。
虫族对雌虫没有明文保护,他也不是这马场的虫,贸然出手……
“救命——!救命……”
亚雌出于本能求救,那声音不大,也听不出任何抱有希望的感觉。
白璟攥紧拳头。
一咬牙推开门走了出去。
恶仆正举着棍子,回头一看有虫敢凑热闹,看白璟那清秀模样,还以为是亚雌的同类朋友,二话不说就冲了过来。
白璟站定身形,目光一冷,擡脚就踢翻了冲在前头的仆从。
场主纳什一眼就认出了白璟。
匆忙看了通讯器,才知道肖恩早就把虫送来了。
不过十几秒,纳什引以为豪的打手就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他后退几步,暗暗惊愕,这还真他妈是条天生的军雌。
纳什还在思忖,迎面飞来一个仆从,噗通一声就摔在了他脚边。
白璟甩手把棍子撂在地上。
那条仆从使惯了的木棍当场就摔成了几段。
纳什想着这小雌虫的心倒是挺好,顿时有了主意。他走过去怒斥地上的仆从:“让你们教训教训他就行了,谁让你们下那么重的手!!”
说罢,又帮着白璟扶起亚雌,“我去叫管家送点药过来,你快扶他去休息吧。”
……
……
白璟扶着亚雌回房间。
堆好的草堆让给亚雌,虫崽抱在怀里暂时哄着。
场主说的药很快就送到了,亚雌的手臂全是淤青,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伤势如何,发了几个小时高烧,药见效了体温才将将恢复了正常。
亚雌要走虫崽,见白璟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扯痛的唇角动了动,笑着说:“也是我不好,虫崽平时挺乖的,今天忽然就哭了,吵到了骑马的雄虫阁下。”
白璟:“……”
“喂,你是新来的虫吗?我叫古亚。”亚雌咬着牙挪动身体,“你好厉害啊,你这把式都怎么练的啊,我要有你这两下子,就能找更好的活儿干了。”
白璟感觉亚雌的状态不好,空气中的信息素忽浓忽淡。
亚雌留着落肩的咖啡色头发,五官柔美,比他想象中健谈,差点被打死的事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还要拉着他聊天。
“我很快可以翻身的,要不是我生的是条雌虫……”
白璟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古亚。
亚雌的身体不适合怀崽,这雌虫崽还不知是吃了多少苦生的。
“你怎么不说话啊。”古亚拉他的手臂,“你这种性子可不好,白天在马场还行,晚上去了雄虫招待会所,肯定要惹事的。”
白璟一怔,“雄虫招待会所?”
“他们没和你说吗。”古亚活动青紫的手臂,哄着怀里的虫崽,“会所的老板和场主有约定的,我们这儿的员工白天在马场,晚上要去那边帮忙的。”
白璟眉头越拧越紧,想离开这里,又想到肖恩动用了虫脉才把自己弄进来,不声不响地跑了也太不够意思。
古亚的手掌在他面前挥动,“喂,想什么呢。”
白璟压下那只手,急切地问:“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联系到贵族的雄虫?我有很要紧的事。”
古亚眨巴眨巴眼,别有意味地打量他一番,露出狡黠的笑意,“我还以为你不开窍呢,你的野心也不小嘛。”
白璟问:“你快想想,有没有?”
古亚捏着下巴思索,“你可以试着往雄虫的账户里汇钱,多汇一些。雄虫其实根本不会记得过去的雌虫,他看到汇款说不定误以为见过你,是有概率联系你的。”白璟点了点头,“可我不知道他的账户,怎么办。”
“不用知道啊。”古亚说,“你去元帅府指定的银行,报上雄虫的名字就行。”
古亚说完,凑到他身边小声问:“你想好要钓哪条雄虫了?”
白璟放在腿上的手握紧,“我是要找自己的雄虫,听说他要结婚了,我想找到他亲口听他说。”
从宣传处走到马场,白璟的心绪经历过波动,却有个强烈的念头告诉他,谷唯秋那边一定是遇到了麻烦,雄虫是不会背弃他的。
古亚听了咯咯笑起来,“你们当初是怎么分开的呀。”
“他以为我死了。”
白璟说完,脑子嗡的一声。
是啊,在雄虫眼里,他已经不存在了。
雌虫离世,雄虫和别的雌虫在一起,还算是背弃么。
兰斯特原本的伴侣,就该是赫里家的雷伊斯。
“你没事吧。”古亚摸着他的肩膀。
白璟顿了一下,冷静地说:“总之,我先攒一笔钱汇给他,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
谷唯秋被关在戈洛家。
雄父杜克和赫里家打好了招呼,两边在积极商量结婚的事。赫里家那边似乎比他们还热切,有了元帅府的那一出,罗威还是没表现出一句怨言。
谷唯秋拄着下巴,侧卧在榻,薄黑色眼珠盯着虫侍们进出房间的轨迹。
得找个机会离开这里。
戈洛家没有林玖的笔迹,却衣食无忧。
要是逃出去了,账户还是打不开,寸步难行。
该死的吴隐知。
下次见面准要给他好看。
谷唯秋不是走投无路,只是还没做好自己的思想工作。
结合林玖的行径,也知道去哪儿能摸到线索。
雄虫招待会所。
少不了林玖过去的狐朋狗友。
谷唯秋打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一块串了红绳的耳饰,白璟坠入丧尸群,生命的最后一刻,就是把它死死攥在了手里。
就算通讯器没冻结,也没有勇气再去看。
光标闪烁的空白对话框,藏了太多没说出来的话。
谷唯秋相信,这件耳饰就是白璟想说的,他曾经不顾性命要送白璟回大漠,白璟也做了同样的事。
花聆只给了十秒的时间,白璟就做出了选择。
没来得及好好道别,可谷唯秋的记忆力超群,记得他白璟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问他:能不能让我为你做些什么。
越想,就越是憎恨自己。
白璟早就知道了剧情要修正,他发现得太晚了。
花聆的把戏,他也发现得太晚了。
谷唯秋抓着耳饰,脸埋在卧榻里胸口起伏,片刻,缓缓坐了起来。
对不起了小母虫子。
去那个什么雄虫招待会所,总好过在家里被按头结婚。
只要嘴够严实,小母虫子以后也不会知道的。
谷唯秋深吸一口气。
起身,走向盛放丝绸的壁橱。
虫侍来回走动,都替杜克盯着家里的小雄虫,他们只知谷唯秋懒得挪动,没事就把玩手里的佩饰,以为谷唯秋就是躺累了活动筋骨。
谷唯秋动作干脆利索,剪刀裁断一截两米多长的丝绸,踩了圆木凳往琉璃灯的支柱上一挥,扎了绳结把下巴放进去,一脚就踢翻了脚底的木凳。
虫侍们愣了三秒,手里的托盘掉在了地上。
现场狼藉,虫侍们奔走呼叫:“不好了!!雄子上吊了!!”
杜克公爵正准备赴宴,衣服穿到一半听闻消息,两眼一黑,火急火燎地冲了过去。
“哎呀,兰斯特你这是干什么啊!”
谷唯秋的手臂缠满了测脉搏和血压的仪器,旁边都是医生在候着。
“放我出门,”谷唯秋擡眼看着杜克,“不然我就去死,看你们怎么和虫神交待‘百年好合’。”
……
……
一小时后。
谷唯秋擡头,眼前的招牌写着:雄虫招待会所。
在白璟之前,他没有过感情经历。当人的时候出入这种场所的经验为零,当了雄虫,也完全不知道雄虫们的夜生活是什么样的。
谷唯秋看了一眼手里的耳饰,红绳缠在指间,他还在犹豫。
这时,身后停下一辆豪华的烈焰飞行器,一条身材相貌都很惹眼的雄虫跳了下来。
谷唯秋刚一回身。
雄虫几步走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兰斯特!我还以为你从良了呢!都不敢去找你了哈哈哈!!”
谷唯秋两手扒住雄虫的肩膀拉开距离,刚要开口,会所里冲出了几十条雌虫,有普通雌虫也有亚雌,瞬间把雄虫周围堵得水泄不通。
“贝利子爵您终于来了!”
“雄虫阁下们都等候您很长时间了,快进去吧!”
“您今天有别的约吗?打算待多久啊?”
贝利揽着亚雌的腰身,擡手又摸了一把眼前雌虫的肌肉,往会所走着,向谷唯秋挤眼,“别在意啊,他们都怕雷伊斯,不敢认你。”
谷唯秋额间落汗。
衷心庆幸“雌君”的暴力形象。
“走啊!”贝利拉着他的手臂进门,会所里音乐响得地板震荡,凑到他耳边,“喂,到了包间给你找条带劲儿的小亚雌?”
“不用了。”谷唯秋说。
贝利像看陌生虫似的看他,眉头一拧,“怎么呢?”
谷唯秋:“我、我我最近身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