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夜半。
谷唯秋对着镜片喊出“花聆”的名字。
中央大厅里，枕着手肘打瞌睡的主持人骤然惊醒，差点坐在地上。
数百台电子屏幕都在转播无妄之城的场面，赫里工厂线路的火爆程度也直线攀升。
都说城主花聆和厂长艾德面和心不和，赫里工厂的玩家喊出无妄之城城主的名字，玩家私语充斥的中央大厅刹那间把视线集中到了谷唯秋身上。
主持人摸了一把嘴角的口水，整理歪斜的领结对着麦克风咳嗽了几声。
回放显示，谷唯秋一连献祭了两条雌虫。
按照工厂规定，谷唯秋献祭第一条雌虫时，任务应该已经完成了。
f级雄虫能同时绑定的雌虫数量不能超过三条，每绑定一次都需要消耗精神力。无故杀死第二条雌虫卡玛，纯属自断臂膀。
屏幕前的众玩家看不懂谷唯秋的操作，他们屏息凝神。
“他的精神力还够吗？”
“还有一条雌虫呢？他也会献祭掉？”
“第三轮了，副本剧情接近七成，还在这里杀雌虫发疯？”
“疯子！花聆从不和玩家交流，不会搭理他的！”
主持人这边有着完全不同的光景。
“对，就是这样！！”主持人握着话筒激动地说，“这才是雄虫啊！！这才是放任脾气丝毫不顾惜雌虫死活的雄虫啊——！！”
咔哒。
清脆的电闸声响起，中央大厅的电子屏猛地一闪，一排排熄灭了。
主持人的声音还在漆黑的空间回响，留下一脸懵的玩家们愣在原地。
转播屏……断线了？
【系统提示：尊敬的各位玩家、各位观众，城主花聆已下播，无妄之城（★★★★★★）进入“时间静止”状态】
【系统提示：尊敬的各位玩家、各位观众，城主花聆已下播，无妄之城（★★★★★★）进入“时间静止”状态】
【系统提示：尊敬的各位玩家、各位观众，城主花聆已下播，无妄之城（★★★★★★）进入“时间静止”状态】
……
谷唯秋手握镜片。
刚到恐怖游戏的那天起，他就在留意照不出人脸的镜子。
那块小小的镜片迸发出黑色的雾气，直冲流水线的天顶，蘑菇云般环绕着他，远远看去，像巨大的黑羽翅膀生在谷唯秋的背后。
空灵的声音传来。
“终于愿意面对我了么。”花聆耳边的光环垂饰发出清脆的泠泠声响，他唤了系统赋予谷唯秋的代号，“主人公。”
谷唯秋问：“你是说我，还是在说兰斯特·戈洛？”
“你就是兰斯特·戈洛。”花聆轻声说，“我不是给你写过信么，你是第13个。”
谷唯秋心领神会。
原主兰斯特在虫族是条反复无常的雄虫，更是一个被使用了多次的马甲。
在他之前一共有过12位玩家，无一不是历经了重重考验后被传送到虫族世界的。
谷唯秋问：“他们都通关过无妄之城吧。”
花聆笑着说：“是的，可惜，他们都已经死了。”
谷唯秋面色没变。
“对了。”花聆修长的樱花指尖点着下巴，“如果你死了，白璟就会遇到下一位兰斯特，他对你的记忆，也会合并在下一位‘主人公’身上呦。”
“……”
谷唯秋思考过自己的处境。
复活赛开始前，他斡旋数次躲避进入无妄之城，就是想在积分达到500万之前获取系统召唤他来副本的目的。
主神在培养一个实验品，花聆是监管者。
他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活鱼。
都说无妄之城的城主生来冷脸，从不和玩家有任何交流，谷唯秋却知道，花聆今日一定会来。
白璟在婴儿房经历发情期的初日，花聆曾通过镜子告知白璟，原主兰斯特已经死亡。
这完全不是花聆的做派。
只有一种可能：系统培养第13位主人公的时间线过长，花聆已经不想再等待下去了。
然而，系统的幕后有明确规定，玩家的积分达到500万，且在当下副本没有取得第一名，才能被传送到无妄之城。
谷唯秋一早看破了关窍，把自己去往无妄之城的时间一拖再拖。
花聆的红衣振袖蓬松，身体轻轻飘在半空，那是他的魂灵，即便作为六星副本的boss，他也没有权限干涉赫里工厂的运作。
“我知道你在等我。”谷唯秋背靠冰冷的墙，“你也该知道，只要我不断拿到自由选择下一轮副本的权限，你就要永远等下去。”
花聆笑道：“你以为自己能逃多久？”
谷唯秋擡眼，“你觉得呢。”
“……”
花聆眯起狭长的眼，眼睑的泪滴红曜石呈现出妖异的光芒。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城主，手上沾满了数不清的鲜血，花聆伸出手，可谷唯秋在另一个次元，他触摸不到。“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谷唯秋本就五官柔和，表情再温柔起来，看到的人都会如沐春风。
“我想和你谈个条件。”谷唯秋拿起通讯器，“你帮我个忙，不管我接下来会拿到多少积分，都会放弃下一轮自由选择副本的权力。”
花聆眉眼间一怔，“……你说什么？”
“说得不清楚？”
“你是不是疯了。”花聆掩唇笑了起来，耳饰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谷唯秋面无表情，耐心地等对方笑完。
花聆忽然收住笑声，“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个能传送到虫族大漠的道具。”谷唯秋见花聆警惕，补充道，“不是给我自己用的。”
花聆问：“现代虫族，真的适合他生存么。”
“那是他想要的。”谷唯秋冷淡地说，“我只管给，无权干涉。”
花聆思忖片刻，唇角微翘：“我给你可以传送到任何地方的道具，你再送我个优惠？”
神出鬼没的城主是副本最精明的商人，从没有亏本走空的时候。即便面对谷唯秋这般实力强劲的玩家，也有足够的自信把控人心。
有段时间，花聆也以为谷唯秋无法攻克。
没有妄念的玩家，最是可怕。
可今日，花聆觉得自己没有白来一趟，谷唯秋没有占到上风，反而主动暴露了柔软的地方。
放弃自由选择下一轮副本的权力，约等于放弃了性命。
连性命都可以不顾，还不是为了自身。
花聆看谷唯秋，仿佛看到了一副空洞的骷髅。
“优惠么。”谷唯秋抄起口袋，“可以啊。”
“别这么着急答应。”花聆歪过头，“我的条件可不简单。”
谷唯秋轻描淡写：“不就是杀了艾德·赫里么？”
“——！！”
“成交。”
谷唯秋一松手，镜片落地碎裂成数段，弥漫在周围的黑雾也散去了。
空中飘落一支金色的耳环，静静落在了他的掌心。
……
齐路背着工具箱找了一个多小时，找到了躺在黑色传送带上休息的谷唯秋。
“赶紧下来！”齐路拖着谷唯秋，“再过几个小时这玩意动了，你就不知道自己会去哪儿了！”
谷唯秋眼皮重得很，半睡不醒，脚步虚浮。
听完谷唯秋断断续续的叙述，齐路惊叫：“花聆让你杀了艾德厂长？为什么啊？”
“没什么奇怪的……”谷唯秋揉着眼睛，“艾德毕竟是条雌虫，历史上的他又生在族群遭遇天灾虫祸的年代。雄虫玩家到了副本，艾德就把他们当成了雌虫繁衍后代的性资源。”
齐路看他，“那又如何？”
“你忘记赫里工厂的下一个副本是无妄之城了？”谷唯秋手肘撑在传送带，半倾身体，“艾德要留下所有雄虫玩家为自己所用，好比劫船的海盗，是要断了无妄之城的‘香火’。”
齐路点点头。
花聆这家伙果然不走空。
自己来不了赫里工厂，也要断了艾德的梦。
赫里工厂作为新登录的五星副本，厂长艾德一旦死亡，考验期就会失败，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这怕是很难。”齐路叹了口气，“你献祭完雌虫，还没结算第二幕吧。”
谷唯秋摸出口袋里的通讯器。
【系统正在结算……】
【恭喜玩家“谷唯秋”通过了赫里工厂劳作篇主线“在任务发布第五日献祭雌虫”】
【很遗憾，系统检测到您的道具“白璟”的雌虫养成进度已降至0%，您在本篇章无法获得积分】
叮。
【系统提示：赫里工厂已开启最后的篇章，您即将获得新的手账《雌虫养成手册》机械篇】
【在本篇章，请您融入工厂的大家庭，努力成为一条优秀的雄虫，并获得厂长艾德的肯定吧！】
【获得厂长认定的雄虫，将最终通关赫里工厂】
谷唯秋看着屏幕，想起花聆提附加条件时充满诚意的面庞。
“……狗东西。”
白璟在凌辰醒来。
窗外的阳光照进屋内，雄虫和雌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他摸了一下腺体，从口袋里找出工业信息素的瓶子，撬开瓶塞，涂抹在颈后。
片刻后，不适感退去了不少。
昨晚，他没有当着谷唯秋的面拿出来。
谷唯秋走得彻底，没有再回来。
“果然不会再帮我了么。”白璟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