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令

费伊·波尔，生于四万八千年前的虫族建筑师和科学家。

谷唯秋对他印象仅止于齐路的转述。

凌辰在传送带睡下，就是想去见见这条长寿的同时还能纳几条雌侍晚年作陪的老雄虫。

费伊在赫里工厂的待遇不错，却因为百年前站错队被厂长艾德忌惮，从未获得过对方的信任。

远远地，费伊弓背拎着工具箱缓步走来。

虫族超过一百六十岁的老虫，寿命仅剩几十年，行动消耗的体力远超年轻时。

费伊擡头，浑浊的眼珠扭转几下，“兰斯特……”

“叫我谷唯秋吧。”

……

谷唯秋接触虫族的时间不长，林林总总几个月，却看清了一件重要的事。

谁掌握了信息素，谁就能控制雌虫。

白璟诞生的现代虫族，掌控雌虫的是雄虫。

四万八千年前，天灾后建立的工业时代，艾德·赫里通过工业信息素把雌虫的死活紧紧攥在掌中。

谷唯秋查询过后台，历史关于艾德·赫里的盖棺定论充满了诗意：【赫里工厂的厂长艾德·赫里殁于199岁生日的第二天凌辰，带着工业信息素的配方和伊索尔元帅的画像，点燃坐了数十年的轮椅，永远地沉睡在了崩塌的工厂。自此，虫族再无关于工业信息素的踪迹，雄虫掌握雌虫的时代正式到来……】

几日前的宣讲台，谷唯秋以雄虫的身份让艾德下跪的言论动摇了雌虫们的意志，艾德为阻止不安的氛围扩大，放出了瓶装信息素。

拿到信息素的费伊喜出望外，权力和金钱在逼近，两眼昏花的他恨不得当场返老还童。

谷唯秋摊开掌心，“按照约定，把你研究的工业信息素的配方给我。”

费伊虫老心滑，拿到信息素时满口答应，真让他把好不容易研制出来的信息素交出来，也多少有点舍不得。

谷唯秋说：“我早晚是要离开的，你才是这里铁打的主宰。”

这话听得费伊心里舒服，他戴上老花镜，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破旧的纸，“我可告诉你，工业信息素的制造原料不在赫里工厂，目前工厂的存储量也不够，你就不要妄想用它对付艾德了。”

“我知道。”谷唯秋打开那张纸，“我要配方有别的用处。”

费伊好奇，“那是为了什么？”

“和你无关。”

谷唯秋上下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撬开银质打火机的铁盖，把火苗凑了过去。

“喂！！”费伊眼看着自己辛苦抄好的纸被烧了，“我可不会给你第二次！”

“这东西太宝贵了，带在身上不安全。”

谷唯秋指着自己的头，“放在这里比较好。”

……

伴随着部分玩家结算第二篇章，赫里工厂的最终幕开启。

沉寂的工厂，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管家淮特谦恭有礼地带来了艾德的指令。

1，停止赫里工厂中央大厅对雄虫玩家的一切食物供给。

2，停止育雏区流水线一切雄虫虫崽供给。

3，停止劳作区所有雌虫的信息素供给。

三道指令接踵而至，一条比一条绝望，迅速扼住了玩家和道具的咽喉。

艾德放任了玩家在副本横行霸道，又在最后一刻换了副面孔。

仍有百名玩家卡在育雏流水线，始终没能成功培育雄虫。每天来流水线等待雄虫虫崽从黑漆漆的孔洞里运出，他们甚至有种错觉，传送带的尽头永远都有虫崽，坚持几天，早晚会成功。

传送带确实没停，可流水线已然空空如也，再也没有虫崽出来了。

刺猬头和几个玩家扒在传送带附近心急如焚，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无法离开工厂了。

“为什么会这样？！”刺猬头用力砸着机器，“出来啊，出来啊！！”

安逸久了的心脏根本受不得刺激，几个玩家当场崩溃，奔跑在流水线周围，企图再找到一条用来通关的雄虫崽。

“雄主……我们的信息素没有了……”

十几条雌虫木桩子似的看着他们，眼神呆滞又空洞，却闪着一丝贪婪。

长时间的劳作，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雄虫的信息素。

刺猬头回身，被他们吓得后退几步，腰撞在流水线的铁皮上差点仰倒下去。

忽然，一只脚踩住了他的肩膀。

刺猬头猛地擡头，坐在大机器上的吴隐知居高临下看他，“需要帮忙么？”

最早通过育雏区的玩家名单，吴隐知的名字赫然在列。

刺猬头回想起几日前讽刺吴隐知的话，心虚地满身冒汗。

深知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咬紧后槽牙，“雄虫崽没了，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有啊。”吴隐知手臂纤细，声音充满蛊惑，“可惜要花点时间。”

“没关系！！”

“我们愿意等的！！”“你快说啊！”

几个玩家都凑了过来，争先恐后，生怕错过重要情报。

“有什么难的。”吴隐知说，“你们身后不是站着十几条雌虫么。虫族的孕期很短，有了工厂的育雏室，虫崽会很快破壳。”

玩家们面面相觑，“有道理……”

“可是，”刺猬头焦急地问，“我们去哪里找雄虫啊？！”

吴隐知闻言，唇边一点点漫上亲切地笑意，声音仿佛来自地狱：“不就是你们吗？”

“——！”

“你他妈的开什么玩笑！！”刺猬头一把扯住吴隐知的衣襟，“老子可是人类，地地道道的人类！！你还有没有一点底线！！”

吴隐知任他抓着，灰眸冷眼，“玩家的底线，难道不是‘活着’么。”

刺猬头手一抖，后退几步，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雌虫们热切地围着他，嘴上念着雄主，满心都是日夜惦念的信息素。欲望就像点燃的火种，快到爆发的时刻了。

吴隐知看着手里的工业信息素，仅止一瓶，可要用处最好的效果。

他拧开瓶塞，瓶子落地，信息素的味道瞬间遍布周围——

红了眼的雌虫疯了似的争抢，刺猬头和几个雄虫玩家被卷入了汹涌的虫流中，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凄惨的叫声。

吴隐知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

赫里工厂，中央大厅。

谷唯秋见到了那批被侍从喂养的雄虫玩家。

甜品最能满足食欲，少了供给，玩家们叫嚣着要食物，被管家淮特委婉拒绝：工厂里已经没有食物供给毫无作为的雄虫了。

一条雄虫玩家爬到淮特面前，“求求你，我们会饿死在这里的！”

“不会的，阁下。”淮特红色的眼珠盯着玩家，“您还有双手，雌虫可以劳作挣到食物，您也可以。”

“我不行，我真的不行！”玩家变作雄虫后，体能大幅度下降，早就丧失了劳作的能力，“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淮特微笑着拿出一张契约，“赫里工厂厂规，要么劳作，要么交i配。”

直到这一刻，赫里工厂的险恶之处，才露出了真面目。

……

工厂从中央大厅到工业流水线，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混乱。

拿了雄虫身份卡的玩家，死活不愿意真的变成雄虫。

艾德早有预料，毫不在意，还在带着一批雌虫在机械工业区参观。费伊陪着笑脸，在艾德的轮椅过去后低声咒骂。

白璟混在雌虫的队伍里，听着艾德介绍流水线。

病房周围死了几条雄虫和雌虫，艾德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怜悯地看着他说：可怜的小雌虫。

刚来工厂的雌虫们憧憬着未来的生活，来到这里，就不必再过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白璟一开始以为他们对工厂的情况毫不知情，纯属被骗了。

此刻他才明白，雌虫们不傻，工厂再恶劣，总好过在外头死了。

那份坚强和乐观更像是骗自己用的。

白璟背靠磨盘坐着休息，不安使他总拢着翅膀。清醒的雌虫，到了哪里都无法融入集体。

艾德滑动轮椅，来到他面前，“你可要努力啊，你的雄虫下一轮是生是死，就要看你了。”

“什么意思。”白璟浅蓝色的眼盯着对方。

“你知道无妄之城吗？一个去了就出不来的地方。”艾德幽幽说着，“兰斯特，不，谷唯秋很会计算积分，可惜也有失误的时候。比如，他在虫族石窟取得了超出预期的积分，导致他的总积分过早超过了500万。如果这一轮不拿到第一，他就无法再绕开无妄之城了。”

白璟拧起眉头，“超出预期的积分？”

“对啊。”艾德温柔地拉住他的手，“就是你擅自行动赚到的那些啊。”

白璟一怔。

艾德意外于白璟的反应，“怎么，这么大的事，他没打骂过你？”

“……没有。”白璟小声说。

何止打骂，谷唯秋根本就没说过。

当时他因为冲积分精神力提升，谷唯秋还祝贺过他。

现在回忆起来，也没感觉到丝毫不对劲。

艾德说：“如果不是你，他起码还能再多撑一个副本的。”

白璟拉住艾德，“你刚才说这一轮不拿到第一……”

“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吗？”艾德轻轻摇头，“积分第一的玩家，有选择下一轮副本的权力。”

白璟瞳孔闪动，两手握拳，坐立不安。

他不知道谷唯秋有多少积分，还有多少积累分数的空间。

艾德眼角露出精光，时机到了。

“你是他唯一的积分来源，你的劳作决定了积分的增长，不过你上一轮的养成进度为0，他可是一分都没有拿到——”

话锋一转，艾德笑着说：“都怪你上一轮太‘清醒’了。做雌虫的，太清醒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