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

谷唯秋微拧眉头。

雄虫崽的牙印，鲜明地留在手背。

刚才躲在衣橱没感觉到，出来了一看，几个浅浅的血窝在渗血，染脏了一截袖口。

伤口不算大，除了滋滋地发出刺痛，没有太多违和感。

白璟打量着伊索尔元帅的画像。

离开衣橱后，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

谷唯秋随便抹了一把手背的血，用袖口缠住，“这画像有什么问题么？你也喜欢这元帅啊……”

确实是相当有雄性气息的军雄，和花瓶似的现代雄虫完全不同。

“哪有！”白璟说，“我只是在想，艾德厂长是不是真的爱伊索尔元帅。”

“这还用说。”

伊索尔死后艾德都疯批了，疯到平等创死所有虫的地步，不是爱还能是什么。

白璟捏着下巴，喃喃道：“如果是我，就算想把喜欢的雄虫的画像留在身边，也会再弄一张挂在画廊，让所有虫都看到他的功绩。”

这话无形中提醒了谷唯秋。

画廊的将帅们不仅有昂贵的画像，画像下方还写满了一生的功劳。这也是当代虫族能了解过往的媒介。

谷唯秋好奇过伊索尔姓什么，在虫族石窟的新兵训练场查过系统无果，才询问了白璟关于伊索尔这个封号的由来。

“可能是我想多了。”白璟说。

“不，你想的很有道理。”谷唯秋翻开通讯器，“画像上的雄虫，是第几任伊索尔元帅？”

白璟掰着手指数了几遍，“第四任吧。”

谷唯秋输入了“伊索尔”，顺着历代取得了伊索尔封号的雄虫元帅找下去，果然没有找到画像上的这位。

是艾德抹除了一切。

为什么……

一定有什么原因，促使艾德宁可让历史查无此虫。

谷唯秋在心里留了个疑影。

剧情进展到了艾德返回工厂，相信不久就会有蛛丝马迹。

……

他们不敢在厂长休息室过多逗留，匆匆离去。

白璟加快脚步，雄虫就在他身后跟着，他们就一路下了楼梯回到婴儿房的长廊。

绕过楼梯口，白璟远远看到熟悉的流水线，稍微松了口气。

“雄主，他们应该——”

白璟回过头。

登时一怔。

雄虫脸色发白，一只手扶着墙壁，上半身低垂着，在轻轻喘着气。

“您怎么了？！”

白璟赶忙去扶雄虫，才看到那只手的袖口被血浸湿了，手背上有一排触目惊心的牙印。

大脑嗡的一声。

雄虫……受伤了。

白璟试着去叫雄虫，没有得到回应。

雄虫的意识在弥留阶段，触碰到的皮肤滚烫不止。

白璟将雄虫的手臂搭在肩上，扶着雄虫走到角落坐下。不同于恢复能力强悍的雌虫，雄虫即便到了成年，仍然面临意外死亡的风险。

手背的伤口没有愈合，不用多想就能猜到是被雄虫崽咬了。

雄虫会在雌虫发情期时咬雌虫的腺体，信息素顺着刺破的皮肤进入血液，效果比单纯留下牙印要好。由于雌虫的身体恢复很快，为了避免反复撕咬，雄虫的唾液里有一种特殊的抗凝血物质，能让腺体的伤口好得慢些。

白璟把雄虫的手托在掌心里来回看。

伤口不愈合，一定是被同为雄虫的那条虫崽咬了。

虫崽每天食用成分复杂的奶粉和药物，唾液算不得干净。

“您受伤了怎么不说呢。”白璟自言自语着，低头把雄虫的手背吮在嘴里。

可惜效果不算好。

靠在墙上的雄虫垂着头，眉间拧着。

白璟有点着急了，雄虫的身体脆弱得很，就算感染了小口子……

探了探鼻息，还算正常。

雄虫额间落下汗水，意识似乎还在，可能是一时失血引来的闭气。

白璟想先把雄虫扶回婴儿房，无意中看到雌虫骨节分明的手腕间套着通讯器。

忽然想到，刚来赫里工厂那日，雄虫曾用它在一个叫什么商城的地方给自己买过治疗伤口的敷药。

白璟在犹豫。

乱动雄虫的东西，不合规矩。

“雄主……”

一连唤了几次都没动静，白璟四下看了，合十掌心：“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买药。”

心一横，他取下了雄虫腕间的通讯器，对着雄虫的脸扫了一下。

叮。

通讯器打开的瞬间，一条消息蹦了出来。

【系统提示：您的雄虫崽养育时长已达标，请点击确认并进入结算】

【很遗憾，您的道具“白璟”养成进度没有达到100%，正常结算后，“白璟”的养成进度会自动清零，“白璟”对于雄虫的怜爱也会恢复到初始状态】

【我们反复强调，雌虫作为“道具”，是您在赫里工厂的生存保障，请合理使用“雄虫身份卡”，让雌虫成为冲锋陷阵的工具吧！】

……

白璟坐在地上，反复把那几行字看了几遍。

每个字他都认识，每句话都认识，连在一起的意思，看不明白。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一下“道具”，系统跳转出一条解释：【对于绑定了雄虫身份卡的玩家，雌虫相当于虫族副本的天然道具】

“雄虫身份卡……”白璟记得他见过那东西，写着雄主名字的镀金卡片，当初雄虫还弄丢过一次，导致他一时间认不出。

所谓的身份卡到底起着什么作用，他一知半解，也没问过。

白璟的心脏莫名震颤，抖动着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雄虫身份卡”右上角的问号。

【系统提示：正在为您调取身份卡信息……】

【玩家名：谷唯秋】

【性别：男】

【年龄：21岁】

【身高：184公分】【血型：A】

【身份卡状态：已绑定（兰斯特·戈洛）】（点击“解绑”可解绑身份）

【绑定时期：复活赛虫族石窟～至今】（系统检测到玩家时常表现出不符合原主兰斯特·戈洛的举动，为了身份卡的稳定，请留意言行举止）

……

“男……”白璟抓了抓头发。

系统弹出的界面里，有一张和身份卡一模一样的图片。

它的背面图也在，图片印着陌生的脸，金发碧眼，眉眼颇有风流的感觉，也是一条雄虫。

只是，图片下方写着：兰斯特·戈洛（25岁）

白璟盯着图片。

他没见过这张面孔，倒是训导师曾说过兰斯特的模样，和图片的一模一样。

白璟又把目光转向昏迷的雄虫。

完全不同的脸。

雄虫的五官更清秀，不睁眼时看不出丝毫的攻击力，加上失血，脸色显得越发苍白，带着当代雄虫独有的破碎感。

他认识的雄虫，从肩骨到双腿，比例恰到好处，温柔又强大，和照片的雄虫没有一丝重合的余地。

为什么陌生面孔的下方，会出现“兰斯特·戈洛”的名字。

白璟回过神，发现自己身上凉透了。

他匆忙点开商城，找到消炎药和凝神的喷剂下单，拿到药后，迅速关掉了通讯器。

凝神喷剂握在手里上下摇晃，白璟对着手掌喷了几下，确定药物没有问题，才喷向雄虫的脸。

“唔……”

那东西的味道不算冲，却很管用的样子，雄虫的睫毛抖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

“我怎么了……”

白璟拉过雄虫的手涂药，小声说：“您受伤了。”

……

十分钟后。

谷唯秋在婴儿房找到绷带，一圈一圈缠在手上。

头还有点发晕，他在心里咒骂自己大意。

一直以来白璟把他保护得很好，谁能想到，这皮脆到一个小口子都能昏过去。

系统这边查了一下，似乎是前几天陪雌虫度过发情期，他消耗过多精神力导致了体质变弱。正常情况下，应该不至于如此。

谷唯秋暗自松了口气，又忽然觉得腕间有违和感。

腕带系得太紧了，留了四个格子。

以往，他都是系到剩余三个格子的。

看着手里的药，谷唯秋翻了后台记录，是白璟通过系统买的。

小母虫子倒是挺机灵。

应该不会趁机翻他的后台吧。

谷唯秋打量水池边洗毛巾的白璟，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是时候该结算了。”

他的总积分在虫族石窟团体赛时，已达到了将近499分，结算后，不出意外该收到无妄之城的邀请函了。

“……您要结算任务了么。”白璟问。

谷唯秋点点头，温和地笑着：“是啊，多亏了你，我们又前进了一大步。”

白璟一怔，也笑着说：“都是我应该做的。”

叮。

【系统提示：您的道具“白璟”的养成进度尚未达到100%，是否进入结算并结束“育雏篇”？】

【是】

【白璟对雄虫的怜爱程度即将回归初始状态，您是否确定】

【确定】

【系统正在结算……】

【恭喜玩家“谷唯秋”通过了赫里工厂育雏篇主线“养育雄虫崽72小时”，您已获得30000积分（40000x“白璟”养成进度75%）】

叮。

【您的后台有新的来信，请点击查看】

谷唯秋面色平静，点开了信件。

【尊敬的玩家“谷唯秋”，见字如晤

＞从你被召唤到恐怖游戏的那天，我就在期待与你的会面。

＞你被主神召唤有着和其他玩家不同的原因。

＞在过去的数年，我们经历了十二次尝试。

＞而你，就是第十三位。

＞期待你的拜访。

无妄之城城主花聆拜上】

……

谷唯秋读不懂，也不知道这消息是系统自动的，还是花聆手动为他写的。

叮。

【系统提示：赫里工厂已开启全新篇章，您即将获得新的手账《雌虫养成手册》劳作篇】

【在本篇章，道具将集体进入工业区，也请玩家尽情享受在赫里工厂的美好生活吧！】

……

随着系统提示音的结束，白璟拿着毛巾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

难怪系统要在育雏篇督促玩家培养道具。原来在下一篇章，道具要离开玩家单独行动。

不够忠诚的道具在玩家看不到的地方，对玩家来说算灭顶之灾。

“雄主。”白璟怔怔站在原地，“接下来只能我自己了么……”

谷唯秋快走几步，“听我说，记住我的话。”

“嗯……”

“绝对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谷唯秋一字一句地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忘记这句话。”

“好。”白璟点头。

雌侍的身影越发模糊，直到被光圈覆盖，化作金粉消失在了屋里。

谷唯秋捡起落在地上的毛巾，似乎听到空气中飘来雌侍最后的询问：

——我喜欢的兰斯特·戈洛，还是兰斯特·戈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