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一（上）
一四一
好不容易牧雨澄终于坐好了，他抹了抹额上的汗水，苍白的脸上罕见地出现血色，要知道他自幼体弱，碰不得阳光，所以连出汗的机会也极少，更别说因出汗而泛起血色。
牧雨澄似乎心情挺好的，虽然他从不跟别人说明，但他其实是挺喜欢劳动带来的快感，这话听起来有点不正常，可是对于自幼就被禁足在房里，因为身子虚弱缘故而不能出去的皇上而言
，劳动的确是件新奇的事情。
「谢谢皇后。」牧雨澄亲切有礼地道谢后，便问道：「皇后有何事找朕？」
既然尹依依毫不埋怨地帮助了自己整个下午，大约是有事相求吧，只要不是大事，不妨答应。
尹依依坐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板挺直，身子微微倾前，是极为标准的宫廷坐姿，牧雨澄平日也没怎么留意，此时方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那个骄傲跋扈的太子妃已经被打磨成循
规蹈矩的皇后娘娘，这个大约是好事吧。
「臣妾只是有些关于闻萧二小姐要跟皇上讨论而已。」
「请说。」牧雨澄听说闻萧盼蝶跟两个小皇子合作愉快，所以也没怎么关心这事，没想到尹依依竟会突地提起来。
尹依依略一沉吟，便把闻萧盼蝶的要求说出来，毕竟闻萧盼蝶的要求合情合理，但碍于民女的身份，所以不能逾矩跟皇上说明，唯有靠与皇上地位相若的皇后娘娘来说。
「哦……朕还没有听说闻萧家有远房亲戚呢。」牧雨澄颇有深意地道，他一直在怀疑闻萧盼蝶所谓失去武功背后的真相，虽然全部太医都一致肯定闻萧盼蝶毫无武功，但之前受过那么多次
的箭伤，为什么就是这次会出事呢？现在更放弃皇宫里的好差事要离开她最熟悉的京城……
尹依依也听得出牧雨澄的弦外之音，但她倒是挺相信闻萧盼蝶，当下帮着她道：「皇上日理万机，自是无暇管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
牧雨澄几乎被嘴里的茶呛住，会这般奉承他的人，真的是尹依依吗？
尹依依不是中邪了吧？
「皇后当真是伶牙俐齿啊。」牧雨澄苦笑道，却不知道尹依依经历过两年的宫廷生活，早就被打磨得失去原本的锐利，现在的她专心演好仪态万千，行事一丝不苛，淡然从容的皇后娘娘
，别无他意。
尹依依淡淡地看着牧雨澄，眼神里毫无波澜。
这下子倒是显得自己大惊小怪了。
「皇上谬赞。」
牧雨澄正色道：「既然闻萧二小姐有意侍奉亲戚，一片孝心实在令朕心甚欣慰，朕会酌量考虑此事，但朕听闻小皇子颇为喜爱闻萧二小姐，假若她突然离开，恐怕小皇们会很不习惯，所
以烦请皇后转告闻萧二小姐，不妨先找个取缔她的人选，再交给朕定夺。」
这番话说得进退得宜，牧雨澄没有实在地答应尹依依的要求，但至少会考虑，因为他要趁这段时间调查一下闻萧兄妹的族谱，假若让他查到闻萧盼蝶说谎，恐怕闻萧盼蝶就大难临头了，
而且他也的确需有人在宫里指点小皇子武艺，难得小皇子喜欢闻萧盼蝶，他心中就更不想闻萧盼蝶离开。
可是假若自己因为一己之私而不让闻萧盼蝶离开，传出去就会让人觉得牧雨澄无情－－虽然他的确颇为无情，但他同时极为重视声誉－－要知道燕朝以儒家治国，极为重视孝悌，皇上阻着闻萧盼蝶去向自己唯一的长辈尽孝悌，那便肯定是皇上的不是。
所以当皇上也不简单啊。
尹依依知道牧雨澄已经松口，纵使她没有牧雨澄想得那么长远，可是也大约猜到事情总算有转机，当下颔首道：「谢皇上恩典，臣妾会回去跟闻萧二小姐说明的，好让她尽早找人取缔她
的位置。」
牧雨澄点点头，漫不经心地问道：「皇后跟闻萧二小姐的交情……还不错吧？」
之前闻萧盼蝶为了救尹依依冒险联名上书，招来自己的不满，现在尹依依为闻萧盼蝶出头说话……她们私下的交情似乎很不错。
别怪牧雨澄多疑，只是自从尹依依和牧霜灵那事之后，他对于尹依依或是牧霜灵跟别的女人过于亲密，总是不由自主想到歪路上。
果然不愧是庄皇后的儿子，生来有这个制造是非的厉害想像力。
「还好吧。」尹依依皱了皱眉，然后照实回答，她与闻萧盼蝶之间的复杂关系，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呢？
牧霜灵这些日子都在往宫里跑，主要原因都是跟牧雨澄商讨出京一事，牧雨澄对于此事也颇为重视，所以都没有赶她离开，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牧霜灵偶尔会在牧雨澄的书房里逗留
得很晚，然后在牧雨澄安排的宫殿里歇息。
四王爷见对方是皇帝，方才没有阻止牧霜灵进宫，要不然恐怕又是一场父女之间的战争。
今天，牧霜灵也是跟牧雨澄聊得很晚，走出御书房时已是二更时份，偌大的皇宫里空荡荡的，只有悬在走廊上的宫灯随风摇曳，于黑夜中竟有几分鬼火的味道。
寒风袭来，冰冷刺骨，牧霜灵抱着肩膀打了个颤抖，然后不断朝双手呵气，打算自己朝平日客居的宫殿里走去，毕竟时近二更时份，宫里空无一人，大家都在暖洋洋的被窝里，总不成要
牧雨澄吵醒宫女把她带到寝殿里，所以牧霜灵还是拒绝了牧雨澄要找宫女的意思。
反正皇宫里安全得很，自己自幼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极为熟悉，没问题的。
牧霜灵客居的寝殿于玉环宫旁边，平日有宫女太监带路，所以牧霜灵不便进去找水碧音，现在正好是夜深时份，走廊上只有寒风飕飕，不正是偷跑进去的好时机吗？
想到能把水碧音吓得从床上滚下来，牧霜灵就不禁笑出声来，这些日子诗雍和若水都有教导她如何媚惑水碧音，无奈她更重视的是出京一事，所以反而是没怎么找水碧音麻烦，现在有这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然是要好好把握。
牧霜灵愈想就愈高兴，漂亮可爱的小脸上露出极为猥琐的表情－－呃，只能说那副可爱纯情的脸庞是欺骗世人的面具，真正的牧霜灵好像还挺恶劣的。
玉环宫里静悄悄的，由于不同寝宫的格局都颇为相似，加上牧霜灵曾来过一遍，所以大约能认出方向，于是便直直地奔向寝殿。
这种时份，水碧音大约会在寝殿里就寝吧？
天助我也！
于是牧霜灵一路顺利地潜进后方的寝殿里，却看见寝殿里依然透着亮光，甚至有些器皿相碰的声音，水碧音竟是尚未入睡。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莫非在做什么偷鸡摸狗的坏事？
牧霜灵自己许久之前曾经撞破水碧音的好事，当时的自己极为害羞，几乎不敢回想起这事，现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倒是对于那些事情见怪不怪，反正自己都做过不少遍，当下就完全没
有顾忌地躲在门后想要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