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三（下）
刚好缘牵书院今天没什么事做，所以闲得无聊的牧霜灵便想入宫跟太皇太后聊天，没想到却在半路上遇见牧雨澄。
行礼过后，牧雨澄便微笑道：「迎秋看起来好生高兴，发生什么事呢？」
「完成缘牵书院那一大堆沉重的工作，刚好想要休息一下。」牧霜灵伸展着胳膊，笑眯眯地道。
牧雨澄侧头道：「缘牵书院？嗯，准备得如何呢？」
牧霜灵急着想在牧雨澄面前邀功，当下先把找太皇太后一事放在一旁，道：「皇上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听迎秋慢慢道来啊。」
「嗯。」牧雨澄含笑点点头。
说着，这对堂兄妹便找到一处亭子里坐下来，吩咐宫女去沏茶后，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外面风雪稍歇，牧雨澄和牧霜灵皆是身披狐氅，手抱暖手炉，所以总算不怎么寒冷。
牧雨澄听着牧霜灵连珠炮似地讲述在缘牵书院的趣事，突然摸摸她的秀发道：「小迎秋总算长大了。」
「迎秋早就长大了，只是皇上一直没发现而已。」牧霜灵撒娇道。
牧雨澄的笑意中闪过一丝深不可测－－当然老早就长大了，大得有胆子勾引自己的堂嫂啊。
但那毕竟已成往事，虽然不知道她们是为何分开，可是牧雨澄心里总是舒坦的。
眼见牧霜灵满脸期待，牧雨澄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当下微微笑道：「微服私访一事，朕还要好好想清楚，不过迎秋如斯有进步，朕也是好生安慰。」
「那就好了。」牧霜灵笑道。
此时，宫女奉上热腾腾的铁观音，牧雨澄抿了一口，便向身边的宫女太监道：「你们先下去吧。」
「奴婢遵命。」
待那班宫女太监屏退之后，牧霜灵便觉得有点不妥，问道：「皇上为何要突然屏退他们？」
「朕只想一人静静欣赏风景而已。」牧雨澄侧头一笑。
牧霜灵会意地道：「那迎秋也先行告退了。」
「迎秋且慢。」牧雨澄略一扬眉道。
牧霜灵定定地看着牧雨澄，明显在等待下文。
牧雨澄眼珠一转，柔声道：「朕见迎秋如此努力，送件小玩意给妳以作鼓励，可好？」
「迎秋不是小孩子，不要小玩意很久了。」牧霜灵很不满地抗议道。
牧雨澄摇头道：「这小玩意嘛，任何女孩子都会喜欢的。」
说着，牧雨澄从怀中掏出一支凤鸾金钗，在牧霜灵面前晃了晃。
「这是前阵子京城里进贡来的珠宝，朕见这明珠庄的凤鸾金钗挺漂亮的，所以就留下来。」牧雨澄不徐不疾地说道，果然看见牧霜灵的秀眉轻蹙，似乎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牧雨澄还记得自己当日在走廊上遇见高嬷嬷时，高嬷嬷正捧着那一盒珠宝准备送出宫里，虽然高嬷嬷有跟他说这是皇后挑选后剩下来的珠宝，但他刚好因为钦点将军一事而心情大好，不
太介意这些小事，所以便召了高嬷嬷回宫，打算从里面挑选一些漂亮的小玩意留下来赏玩。
没想到牧雨澄竟然挑中了同样的凤鸾金钗，他见高嬷嬷的神色微微一变，纵使只是极轻微的变化，可是也逃不过少年天子的法眼，当下旁敲侧击，高嬷嬷也是嘴严，只是说皇后娘娘不太
喜欢这金钗，所以特地命自己送出宫中。
牧雨澄看着手中的凤鸾金钗，想了又想，好端端一个正常女人为何要不喜欢这名贵的金钗呢？如果是尹依依是视钱财如粪土的话，为何偏偏要视这金钗如粪土呢？
更别说依牧雨澄所见，尹依依根本就不是什么视钱财如粪土的仙子。
尹依依入宫前是个贫家女子，明显没什么机会接触此等宝物，更别说这凤鸾金钗是京城出产的，她入宫之前不可能见过。
那就是入宫之后吧……一个女人，突然如斯厌恶一件特定的珠宝，能有什么原因呢？
因为她在这珠宝面前吃过亏吧。
凤鸾金钗是民间男女的定情信物，牧雨澄一想就想到男女□□，说不定是尹依依入宫之后私下什么情人赠送的，但这凤鸾金钗的名贵程度，非皇宫贵族是买不起的，所以……
加上就牧雨澄所知，他就知道尹依依只有牧霜灵这一位秘密情人，因此线索就连到眼前这小堂妹身上，才会出现刚才引牧霜灵进来谈话的一幕。
话虽如此，但牧雨澄还没有无聊得要为了这些小事而召牧霜灵入宫，所以他压根儿就不打算寻根究底，毕竟那是尹依依的私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他亦没有随身携带赏赐的习惯，现在
带着凤鸾金钗只是因为他明知这玩物不能久留在宫中，要不然给静妃等人发现又是不可收拾的麻烦，因此打算找个小井便丢弃了它，没想到牧霜灵却刚好出现，倒真的是缘份。
好吧，牧雨澄承认自己对尹依依的□□总是有三分好奇，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喜欢她，而是因为尹依依锺情于女人，他很好奇为何女人会锺情于女人，所以便格外想打探关于尹依依的□□
，毕竟这些事情可不是书本上能够学到的呢－－
大前提是牧雨澄是从未见过《红颜乱》这套奇书。「妳看起来不太喜欢呢。」牧雨澄故作好奇地问道，从牧霜灵的神色可见，他所猜的八九不离十。
「明珠庄的凤鸾金钗嘛，还挺漂亮的。」牧霜灵心里倒是没什么芥蒂，只是不自觉想起以前的年少轻狂，现在这支凤鸾金钗辗转落到自己手里，不正是缘份吗？
当下伸手接过牧雨澄的凤鸾金钗，笑笑说道：「这般名贵的礼物，皇上应该留给宫中妃嫔才是。」
「迎秋喜欢就好。」牧雨澄轻笑道，对于凤鸾金钗在后宫里引起来的风波只字不提。
牧雨澄瞧了瞧那支凤鸾金钗，又道：「将来迎秋嫁人的时候，也可以把这凤鸾金钗戴到头上，总算它那模样不会折杀了郡主。」
「嗯。」牧霜灵应了一声，便把凤鸾金钗收入怀中，既然是往事已矣，自己又何必矫情地拒收牧雨澄的礼物呢？就当作是一份普通的礼物好了，偶尔也可以拿来回味一下。
哎，原来那段往事已经成了回忆，不会让自己心里再度发痛。
牧雨澄见牧霜灵神色如常，心里的猜测一下子没了底，刚才见牧霜灵神色改变还以为自己没有猜错，怎知之后的牧霜灵却如此正常……
女人与女人的事，当真是极为复杂啊。
水碧音一向是个准时的人，加上今天是出宫拜祭母亲，所以她的心情格外忐忑不安，竟然比约定时间早了一刻便到达。
她跟司怜梦约定在西城门的茶馆里等候，此时水碧音随便点了一壶热茶，便坐在窗边等待司怜梦。
今天水碧音卸下了一切隆重华丽的装饰，一身素白长裙，满头青丝只挽了个堕马髻，戴上两根银簪，外披一件白貉大氅，只画上淡淡的妆容，脸色苍白，双目微现红丝，明显是因为整夜
辗转反侧的缘故。
娘亲，不肖女儿虽然无法与妳共聚天伦，但毕竟还是有幸拜祭妳的坟墓，当年那个妳如此珍爱的司家小姐，我一定会好好对待她的。
水碧音闭上眼睛，默默地告诉自己。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如非自己当初在雅秀宫听见司怜梦随意抚出娘亲的琴曲，自己怎会对司怜梦产生好奇，发生后来这么多的事情？
原来娘亲在天之灵，都想自己找回司怜梦，从她口中听闻关于娘亲生前的事。
不知道娘亲知道自己跟司怜梦发展出这样的关系，可会生气？
不会吧，娘亲从来不会生气的，娘亲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
其实在水碧音的脑海中，母亲的样子已是极为模糊，但那些回忆的片段却是清晰如昨。
「碧音……碧音！」冷不防司怜梦的呼唤响起来，水碧音睁开眼睛，只见司怜梦正俏生生地坐在自己对面。
自己的思绪是飘得太远了。
「怜梦午安。」水碧音回复正常表情，向司怜梦笑着打招呼。
「妳今天很好看。」司怜梦微微笑道，这样素净装束的水碧音，让司怜梦想起自己初遇水碧音时，她那一袭白裙在亭子里抚琴的飘飘欲仙。
自己何德何能，能把这仙子拥入怀中？
「谢谢。」水碧音低眉一笑道：「原来怜梦喜欢我这样啊？」
「嗯，那么多脂粉涂到脸上，容易变老的。」司怜梦本想伸手抚摸水碧音的玉颊，但想着这里有那么多人，所以还是转为整理水碧音的发鬓。
「况且我现在也不用讨好君王了，不需要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水碧音接着道。
两女相视一笑。
司怜梦站起来道：「我们走吧，我恨不得快点看见奶娘呢。」
水碧音点点页，她还真的想快点看见娘亲呢。
幸好今天风雪稍霁，两女要来到城郊总算不用冒着暴风雪之险。
却见原来三娘的墓碑就在城郊小树林里，水碧音默默记着方位，方便自己将来独自扫墓。
毕竟有些想跟娘亲说的话，还是不能当着司怜梦的面说出来。
被冰雪弄得湿漉漉的墓碑上书「三娘之墓」，司怜梦歉然道：「奶娘从不跟我提起她的家人，所以我也不知道她本姓是什么。」
「无妨，有心就好了。」水碧音苦笑道，她想娘亲也不想用夫家的姓氏吧。
司怜梦总觉得今天的水碧音有点不一样，明明对她而言，墓里躺着的只是个陌生人，为什么她看起来好像挺难过呢？
想着想着，司怜梦放下手中挽着竹篮，折起长袖，蹲下来为三娘的墓碑附近清除杂草，难得她身为当朝吏部尚书，却可以弯身做这些粗重工作，可想而知她跟三娘的感情有多深厚。
水碧音低头看着司怜梦，心道：怪不得娘亲如斯喜欢妳，妳……也的确是个乖巧得使人心疼的孩子。
既然是自家娘亲的墓碑，水碧音当然不会让司怜梦一人把全部工作揽下来，当下也挽起袖子拔清杂草，以前她流浪的时候，什么样的事情都做过，清除杂草自是难不了她，只是上次做这
些动作已经是好几年之前，现在自己的心境大有改变，未免有点时过境迁之感。
好不容易把全部杂草拔除，司怜梦抹了抹汗，便拿着毛巾为被雪水淋湿的墓碑清洁，一丝不苛。
水碧音见状，也从竹篮里拿出铲子按平被翻起来的泥土，再把冰雪铺到泥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