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七(下)
「妳们怎么总对她不抱好感?我明白皇宫中人总是心思复杂,但她……我相信她对我的情意。」司怜梦顿了顿,又道:「两个人之间假如没有信任,如何能相处下去?」
牧霜灵语塞,当初自己还不是一心一意地相信尹依依,最后却沦落得怎样的下场?
「霜灵妳也别在这大喜日子抓着这问题不放手了。」闻萧盼蝶淡淡地为二人打圆场。
牧霜灵转头感激望了闻萧盼蝶一眼,然后又故意转过话题道:「请问尚书大人妳对于今天的一切可满意吗?」
司怜梦笑笑说道:「一切都很好,除了中间那件有惊无险的破事之外。」
朋友和家人都有来到,连水碧音都大驾光临,自己实在别无所求。
闻萧盼蝶安慰道:「那件事也不是纯粹的坏事,妳没有看到宾客们看着妳那副佩服的样子吗?」
「他们应该更相信怜梦是可靠的人吧。」牧霜灵接口笑道。
司怜梦轻嗔道:「妳们就别老拿我开玩笑。」
说着,司怜梦把壶中美酒一饮而尽,闻萧盼蝶见状便拿了新的一壶酒来拍开封泥,仰首喝了一大口,便又递给牧霜灵。
直到每人都喝了一口酒之后,牧霜灵又问道:「对了,怜梦妳为何把这书院命名为缘牵书院?」
「这名字不动听吗?」司怜梦双颊嫣红,轻声问道。
牧霜灵点头道:「动听,只是不符合妳爱抛书包的个性。」
她的话不中听,却是挺中肯的,因为司怜梦素来恃才傲物,起名都喜欢把名字弄得高深莫测,不去翻书是不会明白的,如此简单易明的「缘牵」两字,实在不像她的风格。
更别说「缘牵」两字听来过于暧昧,不像是女子书院该有的名字,反而有几分像青楼妓院。
牧霜灵当然不敢把像妓院的想法说出来,要不然司怜梦不揍死自己才怪。
司怜梦摇了摇手中酒壶,想起当日水碧音为书院取名时的情景,浅笑不语。
牧霜灵倒是觉得古怪,司怜梦居然不反驳自己损她的话!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闻萧盼蝶倒是心思通透,轻笑着问道:「这名字是皇太妃给的吗?」
要不然司怜梦为何甜甜地笑着,而且没有反驳牧霜灵的话?
「嗯。」司怜梦本不打算告诉二人,只当作自己跟水碧音的秘密,但既然闻萧盼蝶猜对了,自己也没有必要隐瞒。
牧霜灵本来还觉得这名字挺不错的,现在却觉得这名字太俗气了,听起来就像勾栏地方的名儿,当真是符合水碧音水性杨花的个性。
对!水性杨花!
牧霜灵咬牙切齿地想着,回想起今天被水碧音调戏的光景,她就恨不得把水碧音揍得满地乱爬,终有一天自己会报复的!
其实牧霜灵和水碧音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因为水碧音喜欢调戏牧霜灵,加上二人之间颇多误会,所以才会使牧霜灵如此讨厌水碧音。
「霜灵!霜灵!」正当牧霜灵幻想到自己把水碧音痛殴一顿时,冷不防身边传来司怜梦的呼唤。
「知道了!妳靠得这么近干嘛?我又不是聋子!」牧霜灵捂着耳朵抗议。
司怜梦没好气地问道:「我叫了妳好几次了,但妳一副着魔的模样,也不回应我的话,我才会凑这么近!要不然谁愿意跟妳靠这么近!」
牧霜灵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望向闻萧盼蝶,却看见闻萧盼蝶耸耸肩道:「霜灵妳怎么老是走神。」
「我才没有……」牧霜灵嘟嚷着道。
司怜梦瞪了牧霜灵一眼,问道:「之前妳对我的许诺,还会兑现吧?」
「什么许诺?」莫非自己喝醉的时候许诺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司怜梦见牧霜灵一副恐怕自己被卖了的模样,当真是想踹她几脚,但还是压下心中冲动道:「妳不是答应过我当女夫子帮忙吗?」
「可以啊。」牧霜灵点点头道,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闻萧盼蝶想了想,便问道:「我见今天感兴趣的人还挺多的,只有妳跟霜灵二人作为女夫子足够吗?」
「应该不够吧,但之前我也问过其他有能力的女子,她们的兴趣都不大。」司怜梦随口说道,毕竟有文采的女子大多是千金小姐,怎会愿意抛头露面帮忙呢?只有自己跟牧霜灵这两名异数才愿意这样不遗馀力地帮忙。
闻萧盼蝶摇摇手指道:「此时不同彼时,现在怜梦妳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而且缘牵书院得皇上亲自题名为天下第一女子书院,恐怕那班权贵人家恨不得把自家女儿送去书院里沾光呢,现在假若妳去问她们,大部份都会愿意帮忙的。」司怜梦觉得闻萧盼蝶似乎言之有理,当下默默地想着,打算明天便付诸行动。
「她们凭什么能沾怜梦的光?当初怜梦最辛苦的时候,她们还在旁边冷嘲热讽,说怜梦在夸父追日呢。」牧霜灵的语声有点尖锐,之前她是陪着司怜梦纡尊建贵,逐家逐户去找人帮忙,那群女人不但不帮忙,还要落井下石,牧霜灵自认只是个普通女人,颇会记仇,因此绝对不愿意让那班女人来沾光。
「妳这人,怎地如此记仇。」闻萧盼蝶轻叹道。
牧霜灵瞪了闻萧盼蝶一眼。
司怜梦心里何尝不是抱着跟牧霜灵一样的想法,只是她考虑的比牧霜灵多,毕竟书院里只有她们两女是无法完成所有工作的,万一到时候做不好,有心人禀告皇上此事,岂不是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而且找那群女人帮忙,也可以乘机跟权贵人家打好关系,将来在朝堂之上都会比较好相见。
事实上闻萧盼蝶不是不想帮忙,只是她擅长兵法,却不擅长琴棋书画,自问只会帮倒忙,因此只能在金钱上略尽绵力。
眼见司怜梦目光深沉,闻萧盼蝶知道她考虑的跟自己所想大同小异,当下只是道:「怜梦是这所书院的主人,霜灵妳就听她的话吧。」
牧霜灵转过脸看看司怜梦,果然看见后者正咬唇沉思,那模样,还真的挺有大将之风。
这使牧霜灵想起身披黄金锁子甲,威震八方的闻萧盼蝶--
原来她们都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自己似乎也不该再是如此孩子气,应要尽快长大,拥有自己的事业呢。
于是牧霜灵又想起当日跟牧雨澄于京城相遇时谈起的话。
那股想闯出京城的热血,好像更加沸腾了。
牧雨澄站在走廊的檐头下,已经足足有半个时辰了。
秋风吹来枯败的黄叶,落在他的粉底黑锦官靴之下,牧雨澄只是看也没有看,然后继续遥望远方。
远方的湖心亭里,正坐着一个穿着锦紫官袍的少女,螓首低垂,手执狼毫笔,石桌上展开着一幅宣纸,她似乎在上面涂涂画画,不知道是在画什么东西。
紫袍少女画得专注,压根儿就没有留意权倾天下的皇帝。
湖光山色,风景如画,少女执笔作画的姿态竟然多了几分遗世独立之美。
站在牧雨澄两侧的宫女太监面面相觑,皆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本来牧雨澄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因为劳累的缘故想出来走走,没想到走着走着就来到凤仪宫,看见皇后娘娘在湖心亭里作画。
他们本来以为皇上要上去看看,怎知皇上却只是傻傻地站在走廊里沉思,一站就是半个时辰,那群宫女太监由于离皇上极近,所以不能打呵欠或是做其他小动作,必须挺直腰板,双手放在身前,这样一站使他们愈发愈腰酸背痛,只是不好意思催促皇上,于是便造成了这幅怪异的画面。
湖心亭里的高嬷嬷侍候在尹依依身边,不同于尹依依的专注,她早就看见牧雨澄静静站在远处,只是不敢惊扰作画的皇后娘娘,此时垂头看见壶中的茶空了,连忙自动请缨道:「禀告皇后娘娘,老奴先去添茶。」
由于尹依依喜静,所以身边侍候的只有高嬷嬷,要不然依高嬷嬷如此高级的宫女是不用亲自添茶的--当然,她也想借此机会去找皇上。
「嗯。」尹依依看也没有看高嬷嬷,语气中甚至有点不满,似乎责怪高嬷嬷毁了她作画的雅兴。
高嬷嬷手里抱着茶壶,低头高步越过笔直的石板桥回到平地里,然后顺着花园走道来到牧雨澄站着的走廊下,跪下来行礼道:「老奴参见皇上。」
牧雨澄这才如梦初醒地看着高嬷嬷,道:「平身吧。」
「谢皇上。」高嬷嬷试探性地道:「皇上可是想过去看皇后娘娘吗?」
牧雨澄突然很认真地问道:「皇后娘娘病了吗?」
高嬷嬷有猜测过牧雨澄会问无数问题,却没想到他问的居然「皇后娘娘病了吗」。
虽然深知牧雨澄和尹依依同床异梦,貌合神离,但高嬷嬷没想到牧雨澄原来这般渴望尹依依病了呢。
高嬷嬷语塞,但还是很快地回过神道:「没有,老奴敢问皇上为何如此推断?」
「作画不像她的性格而已。」牧雨澄微微一笑道,因为他刚才来到这里呆站,只是因为此处景色极美,所以才驻足细看而已,接着他又想起国家大事,想起自己虽然贵为一国之君却始终无缘踏遍这锦绣山河,颇有感叹,所以一站就是半个时辰,直至刚才高嬷嬷走过来时,他方才发现原来湖心亭里还坐着一人,而且是他的皇后娘娘。
高嬷嬷不禁偷笑,这牧雨澄还真的挺了解尹依依,也知道作画不像是尹依依的个性。
毕竟尹依依出身贫寒,哪里懂得什么琴棋书画?平日也只是喜欢躲在房里看闲书而已。
「皇后娘娘最近喜欢作画,所以常常出来寻找新题材。」高嬷嬷恭敬地回答道。
「哦……她怎么会突然喜欢上作画?」牧雨澄漫不经心地问道,他对于尹依依毕竟还是有些顾忌,看见对方作出什么异常行为还是要问一下--虽然说连生性多疑的他也想不出作画到底有什么可疑之处,但问一下总没有问题的。
「娘娘在宫中闲着无聊,便请老奴替她拿来文房四宝作画。」高嬷嬷躬身回答,一个称职的宫女就是不要说太多,要不然让牧雨澄觉得自己这宫女多管闲事,拖下来斩首就麻烦了。
事实上整件事哪有这么简单,当然高嬷嬷是不敢乱说的,反正牧雨澄真的想知道就会找尹依依问清楚,也不用自己这奴婢在这里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