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五（下）
司怜梦最后的确留在玉环宫里过夜，反正她跟水碧音都是女人，牧雨澄也不怎么管水碧音的私事，所以一众宫女太监也装作看不见。
翌日，司怜梦回到丞相府的时候，脑子还是晕晕的，虽然喝了些醒酒汤，但喉咙还是干得发痒，脚步也有些不稳。
本来头已经够疼了，但看见那冷冰冰站在门口的牧霜灵，司怜梦感到自己的头疼得快要裂开了。
没想到牧霜灵却真是死缠烂打，咬死不放，纵使司怜梦明白牧霜灵是为自己好，可是大清早看见这张棺材似的脸，还是挺让人不舒心的。
「司怜梦，妳回来了。」牧霜灵双手抱胸，恶狠狠地道－－现在都日上三竿了，她到底在玉环宫里停留多久？
司怜梦想让气氛更为轻松，当下笑笑揽着牧霜灵的柔肩，道：「妳看起来就像个妒妻呢，放松一点吧。」
「我放松个屁！」牧霜灵忍不住说脏话，一下子甩开司怜梦的手，勉强压下心中怒气，低声道：「妳现在是在玩火！」
「我玩火，我自己管得了。」司怜梦皱皱眉，她不喜欢牧霜灵事事都要管自己的模样，却忘了自己好像都是个这样的人。
「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妳。」牧霜灵突然一把抓起司怜梦的手，手劲颇大，使知觉有点迟钝的司怜梦都忍不住痛得几乎叫出来。
「有什么好问？」就是跟水碧音在一起嘛！有什么值得问的？
牧霜灵也不管司怜梦，拉着她就去了附近的茶馆，要了个二楼包厢，点菜之后便向司怜梦扬了扬下巴道：「妳怎么跟她搭上的？」
眼见牧霜灵一副审犯的模样，司怜梦也有点不满地道：「妳是我的谁？还管我跟谁在一起？」
「妳忘了上次是谁通风报信给盼蝶来救妳出来吧？要不是我，妳早就被卖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牧霜灵瞪着司怜梦道。
司怜梦有点心虚地鼓着嘴道：「妳就喜欢拿这个来威胁我。」
牧霜灵知道自己的语气是太冲撞了，但想起以往跟水碧音的恩怨，就知道水碧音这妖孽绝不是司怜梦能招架得来的，当下放缓语气道：「妳之前不是很反对我跟依依的事吗？为什么现在却跟皇太妃在一起？」
「以前我知道妳跟皇后娘娘在一起时，心里也不甚明白两个女人如何能生出这种感情，但……自己亲身体验过，方才明白……」司怜梦低声道：「两个女人在一起，其实也不错的。」
因为同样是女子，所以更了解对方，更能对彼此温柔体贴，更明白对方需要什么……
女人需要的，都只是个温柔安心的怀抱，无奈男人总是不懂。
牧霜灵心中一软，脑海里浮起的却是尹依依身披暗红披风，于细雪中抚枝赏梅，垂眉浅笑的模样。
可惜，那些究竟都只是过去。
「但妳是怎么喜欢上皇太妃的？我知道她有帮助妳筹办书院一事……」牧霜灵总觉得整件事有点不妥，不单纯是皇太妃看上女状元而已，但她却抓不住头绪。
而且水碧音不是跟尹依依在一起吗？怎么会搭上司怜梦？而且……狡猾得像只狐貍的水碧音为什么会喜欢上司怜梦？
总觉得像水碧音这样的人是没有心肝的，不可能纯粹地喜欢一个人。
司怜梦瞥了牧霜灵一眼，后者举起双手道：「我一定不会说出去……也许我会跟盼蝶提一下吧。」
「嗯，除了盼蝶跟妳之外，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毕竟牧霜灵可算是自己的同类，而闻萧盼蝶之前也知道牧霜灵跟尹依依一事，加上是自己的好朋友，大约都没问题的。
直到现在，司怜梦也没有把牧霜灵和闻萧盼蝶的关系往歪路上想，因为她一直以为牧霜灵和尹依依还在一起。
加上自己那破事也的确一直压抑在心里，很想找人倾诉一下，所以司怜梦就由在留香院里跟水碧音初遇说起，这一说竟然足足说了半个时辰。
说完之后，牧霜灵嘴里还咬着红烧肉，她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难得司怜梦会在水碧音以外的人面前感到羞怯，她皱皱眉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就是发现妳一直隐瞒着我跟盼蝶而已。」牧霜灵咧嘴而笑，隐隐可见嘴里的菜渣。这模样当真是……唉，司怜梦抚额，默默地把剔牙签递给牧霜灵。
牧霜灵取过剔牙签，一边剔牙，一边说道：「我告诉妳，对着皇太妃，妳最好小心一点。」
就算牧霜灵是白痴，也听得出司怜梦对水碧音的崇拜，和水碧音在司怜梦面前那副大公无私，高贵优雅的伪装，只是她也知道司怜梦正是当局者迷，自己就算再说水碧音的坏话，司怜梦大约都只会当作耳边风，当下唯有旁敲侧击，希望让司怜梦清醒一点－－
虽然效用不太大。
「妳们……为什么都不喜欢皇太妃呢？」司怜梦想了想，问道。
牧霜灵哑口无言，难道跟她说自己跟尹依依分开就是因为水碧音吗？
「先别说这个，这件事实属禁忌，妳真的要维持下去吗？」牧霜灵认真地问道，她是过来人，明白这事情的风险有多大。
「妳跟皇后娘娘之前不也是这模样吗？」司怜梦瞅了牧霜灵一眼。
「最后不就分开了吗？」牧霜灵漠然道：「皇宫里的人，思想太复杂了，你我都招架不来的。」
「妳们不是因为性格不合所以分开吗？」司怜梦追问道，毕竟这两人的事可算是自己的启蒙之师，所以她不得不问清楚。
「对啊，妃嫔都是惯于尔虞我诈的老油条，我自是比不过的，妳也比不过，更别说皇太妃比依依更工于心计。」牧霜灵缓缓地道。
司怜梦感到自己似乎碰到牧霜灵的隐痛，唯有讪讪地不说话。
话虽如此，但司怜梦却坚信水碧音对自己是不同的，虽然说水碧音也许都有这般工于心计的一面，但她对自己肯定是真心的。
这就是女人的盲点，陷入爱情的时候，她总会以为自己是最独特的，事实上她可能只是另一方渔翁撒网的目标中的其中一位。
当然，水碧音对司怜梦，几分真情丶几分利用丶几分报复，只有水碧音本人才清楚。
「妳……到底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司怜梦紧张地追问。
「我哪知道什么？只是见到现在的妳，想起以前的我而已。」牧霜灵耸耸肩。
「哪有？我……才不会跟妳一样。」尤其是结局。
「总之，妳自己想好了，这件事风险极大，万一给人发现就砍头的下场，谁都保不住妳，而且……妳是真的了解皇太妃吗？如果不是真的了解，贸然就这样跟别人在一起，好像不太应该吧。」牧霜灵也明白忠言逆耳，所以没有说太多。
司怜梦看着牧霜灵，同样的话，当初她也曾苦心婆心地跟牧霜灵说过，那时候她不懂为何牧霜灵为何要冒险，可是现在交换位置，她方才明白牧霜灵的执着，方才明白牧霜灵的无奈。
原来世界上有些事情，是真的不能就此放手的。
司怜梦叹了口气，道：「当初我都是跟妳这样说，妳可有听从？」
牧霜灵恍然大悟，拍拍司怜梦的香肩，不再多话，只是道：「总之，妳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我跟盼蝶都会站在妳这边。」
司怜梦擡眸，对上牧霜灵笑吟吟的眼神。
窗外秋风吹了几片落叶进来，麻雀的啁叫已经渐渐息微。
年轻的心，却不会因此而退后。
就算受尽了伤痛，还是要抱着一颗坚定的心向前走。
活着就是不断的倒下，然后不断地前进。
因为只要深深地痛过，方才会成长。
这一刻，眼神交会，心意已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