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四（上）
一二四
这天，牧霜灵正提着一盒新鲜出炉的糕点想去找闻萧盼蝶试味，顺度调戏一下佳人。
牧霜灵提着竹篮在街上左右顾盼，想把一切新鲜的玩意都收入眼底，眼光馀处却瞄见茶馆靠窗的那边坐着一道熟悉的人影。
她灵机一动，倒退着走了十几步，侧脸，眯起眼睛，手放在眼帘上往茶馆的方向望去－－
然后吓得几乎跌坐在地上。
这张脸丶这副平淡自若的神态丶唇边那抹浅浅的微笑……
不正是当今皇上吗？
牧霜灵按着胸口，先强逼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又试探性地走前几步，再伸长脖子去看。
没有看错，那明明就是自己的堂兄牧雨澄。
老天爷啊！当今圣上怎会会突然跑出宫中？该不会跟以前的尹依依一样，偷偷跑来幽会吧？
只是牧霜灵实在很难把心思深沉的牧雨澄跟幽会这些香艳的字眼连在一起，而且就算他要女人，宫里不是就有三千佳丽吗？而且戏文里都说皇上出宫寻美都是去勾栏妓院的，哪个皇上会跑来大街上找美女？
加上牧雨澄表情淡淡的，跟平日无异，不像是跟情人幽会那兴奋鬼崇的劲儿。
好吧，牧霜灵承认自己对于幽会这回事颇为擅长，因为以前常常跟尹依依，也就是眼前人的正妻幽会，所以一眼便看出牧雨澄不是在等美人。
但就算牧雨澄真的要见什么重要人物，也会在皇宫里见吧？
总之说来说去，还是想不出为何堂堂皇上会出现在这里。
牧霜灵决定直接上前问个清楚，反正都是自己的堂兄嘛，总不成会杀自己灭口吧？
于是牧霜灵便笑眯眯地跑进茶馆里，一屁股坐在牧雨澄对面，挤眉弄眼地笑道：「客倌要不要再来两碗牛肉？」
牧雨澄一身雪白文士长衫，神色温柔从容，看起来就是个书香世代的公子哥儿，哪有平日运筹帷幄的帝皇霸气？
朦胧之间，牧霜灵不禁忆起以前牧雨澄还是太子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潇洒柔和，跟现在的杀伐果断完全扯不到一块。
到底什么样才是真正的你呢？
牧霜灵却不知道，皇帝永远都没有真正的一面。
「好啊。」牧雨澄笑得人畜无害地道。
牧霜灵的身子微微倾前，低声道：「你附近怎么一个侍卫都没有？万一发生危险怎么办？」
牧雨澄指了指外面的人群，道：「他们都没有侍卫啊，他们发生意外又该怎么办呢？」
牧霜灵一怔，彷佛明白了牧雨澄出来的用意。
牧雨澄微微一笑道：「说不定，我还是第一次在外面遇见妳。」
他改用自称，就是为了不让路过的人起疑。
「你常常在外面吗？」牧霜灵吓了一跳，皇宫的侍卫都是瞎子吧？连这么大的皇上跑出去了都不知道！＼
「偶尔吧……」牧雨澄敲敲桌面道：「我常常都在想，自己天天为了这国家尽心尽力，却从来不知道这国家是长什么模样，我知道的只有皇宫的一草一木，可是外面的世界才是我奔波劳碌
的原因啊。」
「所以……」
「所以我偶尔就出来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听一下别人对我有什么评价，好让我能回去改善。」牧雨澄正色道，他虽然不算是个称职的丈夫，却是百份百合格的好皇帝。说着，牧雨澄便低头沉思，其实他兴起这种作为的原因都是因为闻萧盼蝶从外面回来禀告安贵县一事，让他深深地明白山高皇帝远，纵使名义上这天下万民都是他的子民，可是他实在不知道太多的事情，他也不可能管尽天下的不平事，唯有从京城开始，尝试当一个普通人，过一种平常人的生活，再从当中明白到底他的子民需要什么。
常常坐在冷清的宫殿里，牧雨澄不认为自己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就如同一个大夫要医治病人，不可能坐在遥远的他方便能知道病人的症状便知道药方，大夫也需要望闻问切才能知道病因
，对症下药，以前他只是坐在宫里盲目推断大家需要什么，加上大臣上报的民情常常都在虚假失实，所以有时候作得不好，现在他深入民间，正如大夫对病人望闻问切，才能弄清楚这天下需要什么。
牧霜灵没想到牧雨澄竟然愿意事事亲力亲为，不禁为之震惊，又问道：「为什么我从未遇见过你呢？」
牧雨澄笑而不语，这是因为他今天仪容整洁，所以牧霜灵才认出而已，他有试过易容成乞儿丶中年人丶老板和落拓少年，好几次都见过牧霜灵经过自己身边，而她却认不出自己。
「这世界太多不平事了，我虽然位居极权，也不见得能管尽天下不平事，而由于种种限制，我的足迹只能限于京城之内……」牧雨澄摇摇头道，他也很想微服私访，无奈宫中太监一定不允许，而且繁重的工作也实在容不得他私自离开。
「我可以帮助妳啊。」牧霜灵拍拍胸口道。
牧雨澄道：「我对于闻萧二小姐还是比较有信心，毕竟她会武功，而且有官位在身，处事也是小心谨慎，上次安贵县一事还是多亏有她才能成功揭发，可是妳嘛……」
他揑了揑牧霜灵的俏鼻，笑道：「妳也实在太迷糊了，况且妳舍得离开京城吗？」
「如果是替皇帝哥哥办事，替天下万民请命，我恨不得马上就去做呢。」牧霜灵笑着撒娇道。
事实上牧雨澄所谓「舍得离开京城」的言下之意是指尹依依，但牧霜灵明显没听出来。
不过登基这么久，还是首次听见牧霜灵依如此亲热的语调跟自己说话，还要称自己为「皇帝哥哥」，那种感觉还委实奇妙……其实他们堂兄妹的关系本来还挺不错的，仔细想起来，牧雨澄方才发现他们关系是从尹依依嫁进皇宫后转差的，这样说来牧霜灵大约喜欢尹依依很久了，要不然怎会对自己愈发冷淡呢？
「老实说，我还真的想找个人替我游历天下，把所有官员贪赃枉法，或是人民因法制而受苦的事全都禀告于我，让我能对症下药。」牧雨澄认真地道，纵使他的手段常常被人诟病于过于狠辣，纵使很多人畏惧他表里不一的性格，纵使他自认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可是自幼饱读圣贤书的他却始终是个一心为民的好皇帝。
「我可以帮助妳啊。」牧霜灵爽快地道，心里却闪过一个念头－－盼蝶不是嚷着要跟闻萧烈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吗？自己可以乘势跟着她啊！
那就不用再害怕闻萧盼蝶离开自己了，因为自己也可以跟随着她。
牧雨澄沉吟着道：「妳真的愿意离开京城？而且此行凶险，恐怕四王爷不会答应。」
牧霜灵笑嘻嘻地道：「皇上金口一开，父皇哪敢说不？」
牧雨澄看着牧霜灵，一言不发，毕竟他一直想找个可信之人办妥此事，无奈闻萧子龙需要镇守京城丶闻萧盼蝶武功全失丶司先召年纪老迈丶自己正好需要司怜梦在朝野上大展拳脚，所以这些亲信都只能留在自己身边，偏生此事万万不能交给旁人，免得让旁人利用这机会乘机中饱私囊，而个性单纯率真，兼之是皇室中人的牧霜灵正好符合自己的要求。
毕竟牧霜灵是不会贪污的，而且她也是个心思纯良的人，不平则鸣，这些人最适合做这些事情，她的唯一缺点是过于浮躁，而且不解世情，容易反被人利用，甚至灭口。
到时候自己如何找个女儿还给四王爷夫妇呢？
「妳这孩子……」牧雨澄笑笑摇头。
「你还没有比我大上多少啊。」牧霜灵笑眯眯地道。
牧雨澄拿起放在桌上的折扇，敲了敲牧霜灵的头道：「明白了，妳不是有事去做吗？快点去吧，莫让别人等急了。」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做？」牧霜灵一怔，自己有跟牧雨澄提过吗？
牧雨澄又好气又好笑地指了指牧霜灵放在桌上的竹篮，道：「如果不是要找人，堂堂郡主怎会拿着竹篮出来？」
牧霜灵吐了吐舌头，道：「我刚好造了一些糕点想要送给盼蝶，先走了！」
牧雨澄听到闻萧盼蝶的名字，脸色一沉，牧霜灵也知道自己好像说错话，正要转身逃走之际，已经听目牧雨澄语气奇怪地道：「闻萧二小姐的伤势如何？」
李少岚自是早就把闻萧盼蝶失去全身武功的事告诉牧雨澄，这样一来，牧雨澄如果还是坚持要把伤重的闻萧盼蝶送往边疆，这可算是大失民心了，也是素来重视民心的牧雨澄不屑所为的。
「盼蝶挺无奈的吧，好端端的竟然全身武功尽失，要知道她最擅长的就是武功啊。」牧霜灵叹了口气道，事实上这也是现在闻萧盼蝶的心情，虽然说只是暂时性失去武功，但对于靠武力为生的闻萧盼蝶而言却是极无安全感。
「哦……我也有派过其他人去验二小姐的伤，结果是二小姐伤重时用尽全身功力护体，最后因伤重筋脉而导至自行散功，对吧？」牧雨澄柔柔地道，他的语气愈是柔和，心里就愈为认真。
「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一回事，只知道盼蝶现在是挺难过的。」牧霜灵扁着嘴道：「所以我就天天做好吃的给她，让她开心一下。」
「嗯……」牧雨澄不着痕迹地审视着牧霜灵脸上的表情，而牧霜灵知道自己不擅长说谎，更别说在这看惯谎言的皇帝面前，当下很想尽快离开，但却怕此举会招来牧雨澄怀疑，当下唯有乖乖坐着动也不动。
「记得替我慰问一下二小姐。」牧雨澄最终还是徐徐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