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二（上）
一二二
「服药？」闻萧子龙皱眉道：「什么药？」
闻萧烈道：「这药能使小蝶的四肢酸软，暂时失去武功一段时间，足以瞒天过海，毕竟我手上并没有能把武功永久废除的毒药，就算有，恐怕我也舍不得要妳服毒。」
自废武功，用的通常都是揑碎琵琶骨，或是挑断手筋脚筋等残暴不仁的法子，所以三人才不想闻萧盼蝶用上如此极端的法子。
闻萧烈脸色一正，又问道：「小蝶妳不愿放下这武功，都是因为不想陷苍生于水火之中吧？」
「正是。」闻萧盼蝶肃然道，她自幼被授于为臣之道，素来把天下苍生放在首位，个人情感放在次位，这就是为什么她总是如斯压抑感情。
感情跟责任，从来都是相对的。
闻萧烈略一沉吟道：「那小蝶妳可知道，除了行军打仗外，世上还有很多法子可以帮助别人吗？」
四人不解。
「刚才我听小龙把妳跟明心师弟回三清观一事告诉这两位小姑娘，小蝶一路上想必遇到很多事情吧？」闻萧烈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嗯。」闻萧盼蝶想起幽冥山，又想起安馀镇中的那对情人，接着想起安贵县里那班贪官奸商……
思如潮涌。
「替国家行军打仗，是安外，可是就算不打仗，妳也可以拯救黎民百姓，例如说讨伐贪官污吏。」闻萧烈道：「我多年来都有暗里跟那帮贪官污吏针锋相对，无奈天下贪官实在杀之不尽，假若小蝶妳不当将军了，也许可以随我一同闯荡江湖，杀尽奸官，不好吗？」
闻萧盼蝶神色一动，闻萧烈说的话正中她的心坎，事实上她都明白于沙场作战的风险有多大，她也不是只逞匹夫之勇的人，但无奈心里那股正义感却使她无法轻易逃避这件事，既有如斯能力，她便要尽力去帮助别人，此时闻萧烈的话却如同为她打开另一扇门－－要帮助国家，不一定要冒险在沙场上杀敌，凭自己那一身武功，要在草莽之中为民请命也可以啊。
「这……这……」牧霜灵哑口无言，对她而言，这个建议只能说比上战场好一点点，因为这表示闻萧盼蝶也要离开她！
闻萧烈见闻萧盼蝶双眼发光，就知道自己已经打动了她，当下笑笑说道：「小蝶妳再考虑一下吧，如果妳服药逃过皇上验伤，皇上必定会逼妳从官位中退下来，到时候妳就可以借口离开京城，随我四海流浪，路见不平，即可拔刀相助，不需要再顾忌自己的官职。」
夜里，牧霜灵和闻萧盼蝶正在房里床上相依相偎。
「妳想得怎么样？」牧霜灵的下巴按在闻萧盼蝶的头上，柔柔地问道。
闻萧盼蝶伏在牧霜灵的柔肩上，细细嗅着佳人身上的幽香，沉沉地道：「我还没有想清楚。」
牧霜灵展开双臂把闻萧盼蝶好好抱着，嘟着嘴道：「有时候，真的想折断妳的羽翼，让妳只能留在我的身边。」
这句话说来霸道，配着牧霜灵含嗔带怨的语气却总是带有几分娇媚，也带有帝王之家独有的霸气，那群姓牧的人好像都有极强的掌控欲。
闻萧盼蝶明白牧霜灵的意思，牧霜灵是宁愿自己把武功全都废除然后伴在她的身边。
她也希望如此，但这实在太不负责任了，纵使自己为国家所做的只是杯水车薪，可是依然要全力以赴。
「学习武功，投效国家，是我的母亲为了保住我的性命而对老天爷作出的承诺，我不能轻易违反。」
「十八年都过了，以后的日子都是妳自己的，难道还不能选择一种较为幸福的方式过下去吗？」牧霜灵皱眉道，这人，怎么老是喜欢把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牧霜灵想了想，又道：「如果妳不会武功，妳就不会生存；如果妳会武功，妳却会离我而去，无论怎样，好像都是我吃亏了。」
「如果我不会武功……」闻萧盼蝶低声道：「我就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成为这样双面的人，平日是个温柔体贴的小家碧玉，执起兵器却是个嗜血魔女。
「为什么这样说？」牧霜灵总觉得闻萧盼蝶的语气低沉得不正常。
闻萧盼蝶紧紧地靠着牧霜灵，轻轻地道：「妳……应该有听说过我的武功吧？」
纵然牧霜灵不曾亲眼目睹闻萧盼蝶屠尽幽冥山的残酷，但也有耳闻她出手极为狠辣，出手必定见血，手起枪落必定会有断肢残骸，无数宁折莫弯的敌军统帅就是死在她的毒手下，而自己也有见识过她当日为救自己而杀人的一幕，那副面罩严霜的模样当真是跟现在的柔顺有天渊之别。「妳的武功很高啊。」高得非比寻常，听说有次敌军统帅一听到是闻萧盼蝶带军，立即就吓得弃军而逃，攻城时曾有守城大将因为看到她而决定大开城门，因为他知道这个魔女一来，这城镇是守不下去的，与其白白送死，倒不如乖乖投降。
闻萧盼蝶的脸伏在牧霜灵肩上，所以牧霜灵看不见她的神情，只听见她闷闷地道：「我的武功能练得如此出神入化……是有原因的。」
「因为妳勤奋啊。」牧霜灵故作轻松地道，但她却听得出原因绝不止这么简单。
闻萧盼蝶拉着牧霜灵的手臂，大约只有在这女子温柔的怀抱之中，自己方才能一切都倾诉吧。
「我修练的内功叫作弥天神功……」闻萧盼蝶料想牧霜灵也不懂内功是什么一回事，当下草草带过便道：「这弥天神功练起来极为厉害，却有个弊病。」
弥天神功？听起来就知道一定是武功秘笈啊，牧霜灵脱口而出地问道：「什么弊病？」
「修练这种内功之后，武功固然会突飞猛进，性情却会渐渐分裂。」闻萧盼蝶秀眉轻蹙，似乎在想「分裂」两字用得是否正确，她又道：「我现在是这种性格，可是一旦亲手杀人后见血，性情中的另一面便会取代现在的这一面。」
「性情中的另一面……是什么一面？」牧霜灵有些不祥预感。
闻萧盼蝶苦笑道：「我在战场上是什么模样，妳应该知道的。」
无情丶残酷丶嗜血……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妳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成为让别人闻风丧胆的……魔女。」最后两字，牧霜灵说得轻轻的，唯恐会伤害闻萧盼蝶的自尊心。
毕竟，那是她最疼爱的盼蝶啊。
「嗯……对于战争而言，狠下心肠是必要的吧。」闻萧盼蝶轻轻地道：「只是偶尔午夜梦回，都会为这样的自己而震惊。」
「就算妳再无情，妳都是我的盼蝶。」牧霜灵亲了亲闻萧盼蝶的发旋。
我的盼蝶……听起来多美妙，多动人，使闻萧盼蝶的愁思也因而减退不少。
连闻萧子龙也不曾知道这段隐秘，他只以为自家妹子是骨格精奇，却没想到闻萧盼蝶当年为了武功精进，不惜使用这么狠毒的法子。
「如果我废除武功，我便不会再陷入狂乱状态，可是却成为手无缚鸡的女子……」闻萧盼蝶咬唇道：「我这人毫无优点，就是这对手还有点作用，假若没了武功，不正是跟废物没分别吗？」
牧霜灵轻声道：「我不许妳这样妄自菲薄！假如妳认为这份武功带来的影响是负面的，我宁愿妳自废武功好了，大不了我养着妳。」
闻萧盼蝶擡眸看着牧霜灵，那对眼睛很认真很漂亮，她的脑子却突地清醒过来，苦笑道：「我没了武功，哥哥也会担心我的将来，大约就会寻法子把我嫁户好人家吧。」
偏生自己却不能拒绝。
牧霜灵语塞，这才恍然发现，原来怎么走都是一条死胡同。
「盼蝶，对不起，最终我都是完全无法帮忙……」牧霜灵惨然道。
闻萧盼蝶却只是双手轻轻地捧着牧霜灵的脸颊，把唇静静地贴着牧霜灵的樱唇，过了一阵子，方才放开嘴唇，微微笑道：「现在的要务是先瞒过皇上，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牧霜灵本来还沉醉在闻萧盼蝶的主动献吻之中，但听到她的话，却是又惊又喜地道：「妳愿意服药了？」
不去边疆，那就什么都好说啊。
闻萧盼蝶含笑点点头，又靠在牧霜灵的肩上，道：「只是接下来要怎么辨，我也不知道。」
感受着闻萧盼蝶的吐气若兰，牧霜灵只是感到心痒难搔，她亲了亲闻萧盼蝶光洁如玉的额头，柔柔地道：「别担心，发生什么事都还有我。」
闻萧盼蝶仰头，迎上牧霜灵笑意盈盈的美眸，心中一动，静静地闭上眼睛。
牧霜灵明白闻萧盼蝶的意思，俯身便含着那柔软无比的唇瓣。
以后的日子，以后再管吧。
最重要还是抱紧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