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上）
一二一
水碧音略一挑眉，摇头道：「我不是来自京城的。」
「碧音来自什么地方？」
「江南。」水碧音爽快地回答道：「跟怜梦的奶娘一样。」
「哦……」司怜梦点点头，怪不得水碧音若有所思，原来是同乡人啊，只是她无论怎样都想不到眼前人便是她奶娘的亲生女儿。
司怜梦突然想起自己刚才说一人不会特意离开自己的故乡，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其实这不正是在说水碧音吗？
如此说来，水碧音可有什么难言之隐？纵使自己当初坚信冒名入宫是水碧音被人冤枉，但既然水碧音没有否认，那就代表这宗祸事背后想必有些门道，说不定就跟她离乡别井一事有关。
但那毕竟是水碧音的私事，自己似乎没资格去干涉吧，当下唯有生生地把疑窦吞下去，笑笑说道：「江南风景好啊。」
「对……」水碧音淡淡一笑道：「假若有机会，怜梦一定要去江南游览。」
司怜梦樱唇微掀，欲言又止。
其实她想说的不过是，碧音妳可愿意伴我同游江南？
甚至，不止是同游江南，而是遨游天下呢？
几天之后，闻萧子龙丶牧霜灵和司怜梦便私下于镇国将军府中的书房会见，讨论的自是该如何为闻萧盼蝶挡了牧雨澄的好意。
司怜梦把当日水碧音的建议说出来，当然，她没有说那是水碧音的意思，毕竟皇太妃干政是足以斩首的大罪，她自是不敢冒险。
听罢，牧霜灵斜斜地望了闻萧子龙一眼，淡淡地道：「这还要问子龙哥呢。」
要知道牧霜灵曾经追问闻萧子龙为何要让闻萧盼蝶上战场，但闻萧子龙永远都是一副无可奉告的模样，使小郡主好生不满，连语气也顺带变得古古怪怪的。
闻萧子龙沉吟着，司怜梦的话固然有理，但那件事可算是家里秘密，要知道连太上皇都以为祖父早就病逝，假若闹出祖父还在生，而且返老还童的话，恐怕当今皇上大约会扣留祖父，逼他交出长生不老的秘方吧……
但司怜梦和牧霜灵都是闻萧盼蝶的挚友，应该不会出卖闻萧家吧？
这个很难说，毕竟牧霜灵是皇上的堂妹啊……
「嗯……」闻萧子龙还在沉吟，牧霜灵已经道：「这事情我也实在好奇很久，好端端一个女孩子为什么最后要逼着上战场呢？」
闻萧子龙看了牧霜灵一眼，沉声道：「事关重大，我……希望两位能发誓绝不把当中秘密泄露出去。」
牧霜灵和司怜梦相视一眼，秀眉同时一皱－－这到底是什么天大的秘密？为什么竟然要她们发誓？
司怜梦比较精明，她先问道：「这是否有违人伦道德之事？」
「倒不是，只是让人知道了会很麻烦。」闻萧子龙叹道。
牧霜灵还要追问，却听见书房外传来敲门声，闻萧子龙应门之后，便看见一个婢女进来道：「大少爷，外面有个小孩在撒泼，说要见大少爷和二小姐。」
「小孩撒泼？赶走他不就行了吗？」司怜梦很不满地道，为什么总在关键时候来了些不识趣的人呢？
婢女迟疑地道：「可是这小孩不同于常人……」
「如何不同于常人？」牧霜灵抢着问道，闻萧子龙看了看坐仕两边的牧霜灵和司怜梦一眼，突然明白为何闻萧盼蝶自幼便养成如此沉静的性格，毕竟这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早就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完了，自己除了闭嘴之外还有什么好做呢？
「三位见了自会明白……」婢女语音未下，便看见一个小孩从婢女身后探出头来，向三人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别把自己的存在告诉这婢女。
虽说这小孩不高，但这样一个人躲在婢女身后，她竟然毫无察觉，真不知道该说是那婢女迟钝还是这小孩委实了不起。
闻萧子龙看见那小孩，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道：「妳先退下吧，待会我就去看看。」
那婢女躬身后便离开，那小孩随着婢女转身而转身，刚好躲在她身后处，直至那婢女迈步离开门廊处，他方才闪身进来，笑嘻嘻地道：「小龙，好久不见！」
其实牧霜灵和司怜梦也猜到这小孩就是那不速之客，只是没想到他一开口便是这称呼－－话说，他是在叫闻萧子龙吗？
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一个小孩唤作小龙，那感觉还真的很……奇妙。
闻萧子龙轻咳几声，便要开口，那小孩已经背负双手围着三人走了一圈，啧啧称奇地道：「没想到小龙那么快就成家立室了，两位夫人都长得如花似玉啊。」
「这两位不是我的夫人，爷爷。」闻萧子龙无奈地扶额道。
「爷爷！」两女同时失声道。
闻萧兄妹的祖父名曰闻萧烈，据闻当年本是阵前小卒，后来擒杀敌方统帅，立了大功，方才被册封为大将军，数十年前便在闻萧府中病逝……
那现在眼前的是谁？
「两位小姑娘好，在下不才，正是区区闻萧子龙的祖父闻萧烈。」小孩笑呵呵地道。
「呃……」两女都说不出话来，神色极为奇妙，明显是认为闻萧子龙和这小孩的脑子都有点问题。
闻萧子龙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似乎无法再隐瞒吧，当下就把当年闻萧烈出门修行，然后返老还童，预言闻萧盼蝶必上战场一事和盘托出，顺度也把游明心的事解释清楚。好不容易把整件事解释清楚，司怜梦和牧霜灵相视半晌，她们大约需要一些时间来把整件事消化。
闻萧烈一屁股就坐在闻萧子龙对面，老气横秋地道：「你家门口的侍卫愈来愈不经打，我只略施小技便把他们给甩开，然后溜进来了，万一有刺客怎么办？」
「是爷爷高明而已。」闻萧子龙陪笑道，他自是领教过自家祖父的手段，对此只能莞尔。
「闻萧……老爷？」司怜梦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怎么了？」垂髻小童闻萧烈挑眉问道。
还是让人有点难以习惯。
司怜梦咳了咳，把牧雨澄打算远派闻萧盼蝶一事娓娓道来，毕竟这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闻萧烈好整以暇地道：「要不是为了小蝶这破事，我怎会巴巴赶回来呢？」
「闻萧老爷竟有听闻此事？」牧霜灵一怔，要知道牧雨澄只是在几天之前的早朝略略提过知道的人理应不多啊。
闻萧烈伸出手道：「算出来的啊，我算出小蝶的快活日子到头了，所以特地赶回来为她破灾解难的。」
「快活日子……到头了？」牧霜灵秀眉紧锁，闻萧烈有意无意地瞟了她一眼，眼神中颇有深意。
闻萧烈又道：「总之我这次回来就是帮助她的，毕竟有些事情是时候来个了断。」
话虽如此，但司怜梦还是把水碧音的提议说出来。
闻萧烈听得饶有趣味，身子倾向司怜梦，眨眨眼睛问道：「是司小姑娘自己想出来的吗？」
被这样亮晶晶的一双眼睛，司怜梦只觉得心里一切都无所遁形，唯有摇摇头道：「是我的一名好友告诉我的。」
牧霜灵瞄了司怜梦一眼，心中暗暗起疑，自从上次的误会之后，她一直以为司怜梦心仪于牧雨澄，但现在司怜梦竟然跟牧雨澄对着干，牧霜灵总觉得整件事颇有蹊跷，可是却说不出一个
究竟。
闻萧烈点点头道：「妳那朋友倒是聪明，因为破解之法，关键正于小蝶的武功上。」
「如何破解？」闻萧子龙急急地问道。
闻萧烈浅色的眉毛挑了挑，道：「有些事毕竟是小蝶的隐私，我也不知道她是否想告诉别人，还是先把她唤过来再说吧。」
「嗯，我马上就去。」说着，闻萧子龙便火急火燎地站起来冲出书房，司怜梦见桌上茶壶已经没茶，提着茶壶站起来道：「我先去厨房处拿些茶叶来沏茶。」
司怜梦离开后，牧霜灵便单独面对着闻萧烈，对于来者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她总觉得有点不自然，这大约也是为什么司怜梦会借口离开吧。
牧霜灵唯有强笑道：「闻萧老爷老当益壮啊。」
「呵呵，这算得上什么呢？」闻萧烈露齿笑道：「返老还童，长生不老之术乃是逆天而行，得到这些东西，我注定也要失去一些东西。」
「例如……」牧霜灵问道。
「例如说，跟我生于同一时代的人早已凋落，我只能看着他们生生世世轮回，自己却独享无边寂寞，因为这世上已经没人跟我共享当年的回忆。」闻萧烈淡淡地道：「故人远去，本就是人生最大遗憾，更别说故人全都远去后只剩下我一人。」
牧霜灵面色一沉，不发一言。
闻萧烈又笑道：「牧小姑娘好像心有同感呢。」
「我……」
「禁忌之恋，违反阴阳，逆天而行，那感觉大约不比我好受吧。」闻萧烈截口说道，牧霜灵被他坦率的言语吓得推开椅子站起来。
闻萧烈仰头看着牧霜灵，笑得单纯地道：「今年是小蝶最难挨的一年，先是血光之灾，后有桃花劫，又被君王猜忌……呵呵，我早就算出妳们二人纠缠绝不止于朋友。」
牧霜灵坐下来，想要喝茶定惊，却发现茶碗里已经没有茶，她很不自然地拨着头发道：「哦……原来闻萧老爷什么都知道啊。」
闻萧烈笑笑说道：「放心，这次破除小蝶的劫与妳无关，不用妳去牺牲才能换得小蝶的安全。」
「嗯……为何闻萧老爷说我跟盼蝶是……桃花劫？」桃花劫，听来就知道不是好事，虽然牧霜灵不认为自己跟闻萧盼蝶的事会受世人祝福，但总不至于桃花劫吧？
闻萧烈闭眼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人非圣贤，焉能无过？」
牧霜灵知道闻萧烈是不打算告诉她答案，唯有咬唇回想着他的话，即使闻萧盼蝶犯下了任何过错，自己也能原谅她吧……
突然想起尹依依，冰冷的外表丶火热的内心，曾经自己也是这般喜欢她，可是却因为她的背叛而毫不犹豫地放弃她。
因为自己追求的是段白璧无暇的感情，接受不了任何缺陷。
假若闻萧盼蝶背叛了自己，自己真的……可以原谅她吗？
抚心自问，可以吗？
牧霜灵厌恶被出卖，被欺骗，坦白说，她不敢说自己会否原谅闻萧盼蝶的背叛。
可是，闻萧盼蝶会背叛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