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八(下)
由于司氏夫妇出席友人宴会不在家中,所以家里侍卫都不敢阻止司怜梦离开,毕竟这阵子她正意气风发,加上素来都是倨傲的性子,不听任何人的话。
水碧音手中提着从司府拿出来的灯笼,牵着司怜梦的手溜到城中一处废弃草丛前。
「这……」司怜梦擡眸看着水碧音,难道眼前的皇太妃懂遁地之术?
却见水碧音只是笑吟吟的不说话,把灯笼塞到司怜梦手里,然后蹲下来翻开草丛,过了一阵子,杂草全都被拨开,现出里面藏着一块石板。
司怜梦不禁瞪大眼睛,秘道!这竟然是秘道!
说起秘道,司怜梦不禁想起《虬髯客传》等侠义小说的情节,跟现在相比是何等的似曾相识!
要知道司怜梦自幼锦衣玉食,何曾见过这些江湖玩意呢?所以才会大惊小怪。
「进去吧。」水碧音站起来想要推司怜梦进去,虽然石板里黑压压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司怜梦理应是加以戒备,甚至要水碧音先下去以保安全,但不知为何,水碧音要她做的事,她是一点儿都不会违抗,彷佛就算地下的是十八层地狱,她都会因为水碧音的一句话而照闯不误。
情到深处,自会产生常人没有的勇气。
司怜梦顺着木梯爬下去,顾不上触手处尽是黏糊糊,而且愈进里面,那股陈腐酸臭的气味便愈是强烈,这都是因为地道久久未用,潮湿至极的缘故。
来到地下后,司怜梦擡头,只见水碧音也顺着木梯爬下去,她张开双手想要扶着水碧音,水碧音回头看见她双手张开的姿势,心里一动,特地在差不多爬到底处,跟司怜梦的身高相若的位置时,突然松开双手,整个人往后倒去,司怜梦吓了一跳,连忙双手扶着水碧音的胁下,没想到水碧音竟然乐得把自己全部重量都落在司怜梦身上,头刚好靠着司怜梦的柔肩。
月光下但见司怜梦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水碧音的琼鼻轻碰着司怜梦下巴左下方,向着司怜梦笑意盈盈。
温香软玉抱满怀,佳人俏脸就在咫尺之处,司怜梦的心跳快得使她以为自己的心房会负荷不到这种速度,她双手甚至还扶着水碧音的胁下,手只要稍稍往后退去,就能碰到水碧音起伏着的□□……
「碧音,妳先下来好吗?」司怜梦咬唇问道。
「嗯?」水碧音故作不解地眨眨眼睛,随着她的呼吸,一阵阵幽香迎面扑来。
「妳的双脚碰到地面,我才能松开双手。」司怜梦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能说完这段话,她很佩服自己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事情。
《红颜乱.中》里的画面又浮上心头,只是这次不再是冰冷平板的图画,而是真真正正地有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倒在自己怀中……
「好啊,妳先退后几步,我的双脚才能放下来。」水碧音每说一个字,那股气息便浓烈几分,司怜梦只是感到晕头转向,连自己所处何方也分不清楚。
司怜梦依言退后几步,双手紧紧抓着水碧音胁下,只见水碧音轻轻一跃,便从木梯上跃到地面。
还未待水碧音开口,司怜梦便碰到烙铁似地缩开抓着水碧音的手。
水碧音背对着司怜梦,脸孔若隐若现于阴影之中,只见她勾唇一笑,好整以暇地撩好头发,方才回身道:「可以走吧。」
「那块石板……」司怜梦指了指还在敞开着的石板。
水碧音走前几步,不知道在墙上摸到什么机关,轻轻一扭,那块石板便自动合上了。
幸好司怜梦手中还有灯笼,要不然真的要摸黑前行了。
眼见整件事如此诡异,司怜梦忍不住问道:「这条通道……到底通往什么地方?」
「通往我来自的地方。」水碧音说佛谒似地道。
司怜梦瞧了水碧音几眼,明显弄不懂后者的意思。
「跟我走不就知道吗?」水碧音笑眯眯地道,又牵起司怜梦的手往前走,司怜梦低头望望水碧音的手,平常人牵手有几种,一种是拉着手腕,一种是抓着四指关节,一种是十指紧扣,当中自是以十指紧扣最为亲密,而此时水碧音正跟自己十指紧扣地往前走着。
司怜梦心中一荡,擡头望着水碧音的背影,她知道这样下去,自己早晚会做出不可挽救的事,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办呢?
就在司怜梦心思激荡之际,两女已经越过长长地道,来到尽头处,但见尽头处有几级阶梯,阶梯尽头便是一面墙壁,空无一物。
「出口……」司怜梦喃喃自语地道,水碧音却已经回眸一笑,指了指台阶尽处的顶部。
原来跟入口一样,都是顶部有活动石板。
水碧音带着司怜梦走上阶梯,然后在墙上按动机关,活动石板果然从中央落下来。
「这里是……」司怜梦隐隐可见上面的华丽陈设,秀眉不禁一蹙。
水碧音把手指按在唇上,示意司怜梦噤声。
正当水碧音想爬上去之际,却听见锦帘在上面被掀动的声音,几阵脚步声随之靠近。
水碧音面色一沉,但她知道这石板位于屏风之后,此时屏风里放满衣服,所以外面的人按理说是看不到这里的不妥,但如果自己再按下机关关掉石板,恐怕机关引起的声音会招来注意,当下唯有僵持着任由机关打开,心里祈祷外面的人不要突地走进屏风里。
「风儿和云儿长大得真快,朕还记得他们刚出生的时候,只是肉呼呼的一小团东西,现在已经会跑会叫了。」一股温柔低沉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来,水碧音的柳眉一挑,司怜梦却是吓了一跳,双脚发软,几乎就这样摔下阶梯。
这把声音不正是牧雨澄的声音吗!老天爷啊!水碧音到底带自己来到皇宫里什么地方?
「时间本就过得很快啊。」一把清冷淡漠的声音响起来,正是当今皇后尹依依。
司怜梦不禁咋舌,莫非这里是牧雨澄或是尹依依的寝宫?她可没有听人墙角的陋习……好吧,其实她之前做过一次,而且也是尹依依的墙角!
只能说自己跟尹依依八字不合吧,随便躲个地方都能听见她的声音。
不过如果被发现偷听皇上和皇后的私己话,大约会马上被砍头吧,自己好不容易当上女状元,该不会就败在这次吧?
司怜梦望向水碧音,突然觉得这下子当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如非水碧音推波助澜,自己怎会当上女状元?如非水碧音硬拉着自己到这里,自己怎会被扣上欺君之罪的帽子?
只好希望牧雨澄和尹依依不要走进屏风里吧。
「皇上今夜要在这里留宿吗?」尹依依淡淡地问道,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哀乐,而且好像比之前还要冷漠几分。
「嗯……」牧雨澄幽幽地道:「再留在御书房里,恐怕朕也受不了。」
「发生什么事?」尹依依问道,她知道牧雨澄最近最关心的,莫过于是闻萧兄妹东征西伐一事……
莫非有什么坏事发生了?
「明天朕便会在早朝宣布闻萧兄妹凯旋而归……」牧雨澄的语气却依然是淡淡的看不出喜色。
「这是好事啊。」尹依依轻轻地道。
「可是闻萧二小姐受了重伤啊。」牧雨澄冰凉的声音滑入在场三女的耳中,她们的神情都是同样的震惊。
司怜梦感到很晕眩,下意识地想抓着水碧音的衣袖,却见水碧音都是目瞪口呆的模样,她从来没有见过运筹帷幄的水碧音露出这般失措的模样。
尹依依的神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她问出了司怜梦和水碧音都想问的话,道:「受了什么样的重伤?」
连牧雨澄也受不了的坏消息……那会是什么坏消息?
水碧音握紧了怀中手绢,胸口不断起伏着。
牧雨澄擡眸瞥了尹依依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才淡淡地道:「长箭穿胸,几乎毙命。」
这八字一出,司怜梦再也受不了,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往后倒去,幸好水碧音眼明手快,及时一手把她捞住,要不然皇太妃和女状元偷听皇上和皇后这破事可要公诸天下了。
「几乎毙命?」尹依依倒是听得清楚,大约是因为关心则乱,司怜梦跟闻萧盼蝶极为亲密,所以听到这段话便要晕倒,而尹依依和闻萧盼蝶的关系则相对疏远,因此听得分明。
「嗯……经过军医的不断施救后,总算保住性命,但据说闻萧二小姐已经晕迷了一个月……朕也不知道她此刻醒来了没有。」牧雨澄叹道:「此战本就双方不相伯仲,而闻萧二小姐受伤后,我军都是惊怒交加,上上提升了战斗力,这才能把敌军杀得片甲不留,让这战成了最后一战。」
「你是想说即使闻萧二小姐这辈子都醒不来,都算是适得其所吗?」尹依依冷冷地道。
「莫要杀鸡取卵这道理,朕还是明白的。」牧雨澄并没有生气,只是淡然说道。
牧雨澄压根儿就不关心闻萧盼蝶,他关心只是闻萧盼蝶能带给自己的利益,因为闻萧盼蝶是个立下无数沙场战功的女将军,所以她绝对不能死--因为她能保卫这江山。
对牧雨澄而言,这就是她存在的唯一意义。
帝王最是无情残酷,在场三女总算深深地明白这道理,司怜梦紧抿着唇不说话,眼里却已有泪水凝聚,水碧音揽着她的柔肩,一言不发。
尹依依低下头不说话,良久良久,方才说道:「这里有点闷热,臣妾想出去透透气。」
「嗯,朕陪着妳吧。」说罢,便听见牧雨澄和尹依依推开椅子站起来,往外面走去的声音。
直到门扉终于被关上,水碧音方才如获大赦地放下活动石板,却见司怜梦已经伏在自己的肩上哭成泪人。
水碧音心里何尝不愁?她却唯有环着司怜梦的柔肩,轻声安慰着司怜梦。
「盼蝶……盼蝶……」司怜梦只懂得低声重复着闻萧盼蝶的名字。
怎么能就这样离开我?我们承诺过要一起活到老,永远不分开的啊。
水碧音仰头,闭上眼睛。
这女人,虽然长得不倾国倾城,却当真是个红颜祸水。
妳可知道妳受伤了,会引来多少的泪水,多少的愧疚呢?
假如妳死了,妳在这尘世间欠下的情债,又要如何偿还呢?
所以妳一定不能死。
一定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