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八（上）

一一八

时间如白驹过隙，三个月就在弹指间过去了。

这天，司怜梦躲在书房里写书法，刚好在彷写《龙藏寺碑》，正写得兴起之际，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又是那个小丫环这般没有规矩，在丞相府里乱跑呢？

司怜梦皱了皱眉，

此时，那婢女却来到书房门前敲门。

「进来。」司怜梦正想好好教训这小丫环之际，却看见小丫环冲进来道：「小姐！大事不妙了！」

「大事不妙？哪里大事不妙！」司怜梦没好气地道，反正不是国破山河的事就算不上大事不妙吧。

「科举的成绩出来了！正在京城金榜处！」小丫环指着外面道。

「今天出来了？」司怜梦一怔，算算日子，似乎也是最近的日子了，但由于皇上一直没有许下一个确实日期，所以大家唯有天天去国榜处瞧瞧，司怜梦本都打算在彷写过《龙藏寺碑》后便去看一下。

「对！」小丫环跑上前道：「可是上面竟然有小姐的名字！」

「我的名字？」司怜梦喜出望外，连忙放下狼毫笔便问道：「位居何处？」

「金榜题名，状元也。」冷不防一把苍老的声音从门后响起来，司怜梦心中一凛，却看见司先召已经背负双手从门庭处转身出来。

「我先去看看！」司怜梦当然知道司先召打算教训自己，当下先溜出去，没想到跑到大厅处却刚好遇上进来的一群太监。

「参见公公。」司怜梦草草施礼便准备离开，那个宣旨的太监却已经拉着她的衣袖道：「皇上的圣旨是给司小姐的，还请司小姐稍等。」

司怜梦的双眼都在发光，莫非是关于状元一事？

她立即跪下来，道：「民女司怜梦接旨！」

太监展开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民女司怜梦奉皇帝之命，女扮男装投考科举，于殿试中取得进士第一名，三日后入宫正式册封，钦此！」

此时，司先召和婢女也分别赶来跪下接旨。

司怜梦展颜而笑，双手从太监手中接过圣旨，点头道：「谢谢公公。」

太监离开后，司怜梦便转头向司先召道：「爹，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我，但现在先让我出去看看吧。」

说着，司怜梦一手抱着圣旨，一手提起裙摆，兴冲冲地冲出丞相府，就向金榜的方向跑去，经过的路人看见她都是想上前询问，毕竟不少人都见过金榜，知道高中状元的竟是丞相千金，都想上前问问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司怜梦只是挥挥手示意，便继续向金榜冲去，却看见围着金榜的人群一看见状元姑娘来了，马上就让开一条路让她来到金榜前细看。

她跑到首几名的位置前，手指按着状元两字，再往下滑去，「司怜梦」三个金漆大字正好写在状元两字之下。

状元！真的是状元！

她终于证明给全天下看，女人绝对不比男人差！只要努力，女人都可以成为名动天下的状元！

接下来的一整天，丞相府都是络绎不绝的客人，纷纷都祝贺司怜梦高中状元一事，虽然大部份人都搞不清楚为何丞相千金会奉皇上之命去考状元，但事实是司怜梦力压一群举人，一举夺下状元金名，所以大家自也是谄媚讨好。

司先召气得直吹胡子瞪眼，却见司怜梦笑吟吟地接待客人，一反平日高傲的模样，毕竟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她的心情不自觉也好起来。

夜里，司怜梦正在房里挑选上朝当天该穿什么衣服，据闻历代状元听封时都是穿红色的，那看来自己也该挑件喜庆的红色吧，但自己本就不喜欢穿红色，而且大红色看起来就像嫁衣一样，会不会很奇怪呢？

粉红色却略嫌过于随便和轻浮，该不该明天订造一件好呢？

正当司怜梦蹲在地上把衣服一件件翻过的时候，婢女敲了敲门，进来说道：「府外有人求见小姐。」

司怜梦以为是那些来恭喜她的人，当下皱皱眉道：「时间都不早了，有什么事请他明天再说吧。」

婢女略一沉吟，然后便凑到司怜梦耳边说了几句话。

司怜梦吓得跳起来，抓着婢女的肩膀道：「真的吗？」

「她是这样说的，而且听起来也像是她的声音。」婢女迟疑地道。

「召她进来吧。」司怜梦赶着就推那婢女出去，那婢女也是一脸不明所以，为什么小姐会这般着急呢？

虽然说来的是皇太妃，但小姐的反应也不用这般夸张吧。

过了半晌，身披黑斗篷的水碧音就被婢女带进来了，只见她把头上的斗笠拿下来，抖开长发，靠着门扉向司怜梦低眉浅笑。由于水碧音之前来过丞相府好几遍，所以那婢女才认出她的声音。

「妳怎么来的？」皇太妃大约不能这般容易就出宫吧？

「山人自有妙计。」水碧音轻轻咳嗽示意，那婢女连忙退出去。

司怜梦也不太关心这件事，她最关心的是水碧音竟然来看她了，要知道自上次狼狈地逃出玉环宫后，她们一直没有见过面，水碧音没有主动找过司怜梦，司怜梦也没有胆子找她，毕竟自己冒犯了她，实在没有面子见她，更别说之后自己多番思量，终于勉强接受了自己喜欢水碧音一事，可是喜欢归喜欢，皇太妃早就拒绝自己呢。

说到底，还是没有胆子去面对水碧音－－明知自己喜欢她而已经明确拒绝自己的人。

却见水碧音走进房里，司怜梦连忙让开，更有意无意地想用身子挡着散落一地的衣服－－当然，她的身形是不足以掩住身后那大堆的衣服，只是欲盖弥彰。

难得水碧音先来找自己，司怜梦立即就道歉道：「上次的事，很对不起。」

就算以后都当不成朋友，至少都要诚实地面对自己的错误。

水碧音装作面色僵硬，其实却在细心打量司怜梦的反应，有点局促不安，真不知道她上次到底是条件反射还是真的喝醉了。

还要多多试探啊，毕竟水碧音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尤其是对方是个只喜欢男人，却难得对自己产生感觉的女人。

「倒是我该说对不起，上次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明知妳只是喝醉了……」水碧音特意摸摸头发道：「一个女人怎会特地吻另一个女人呢？妳一定是把我当作妳的情郎吧。」

「嗯……」司怜梦咬咬唇，唯有承认水碧音的话，可是水碧音察言观色，却看得出她有话说不出的无奈，尤其是听到「一个女人怎会特地吻另一个女人呢」那种想反驳却不敢反驳的委屈小模样，心里不禁偷笑，看来上次的偷吻倒是出自真心的啊。

「对不起，妳别老是鼓起嘴了。」水碧音上前揑了揑司怜梦的脸颊。

「我没事，只是担心……妳真的跟我绝交，不再理会我了。」司怜梦委屈地道，难得她会露出如此女儿家的一面。

「我哪里舍得？」水碧音嫣然一笑道：「是我小事化大了，我答应妳以后都不会再这样。」

司怜梦连忙道：「这些事以后都不会发生了！」

妳肯定？水碧音笑靥如花地道：「明白了明白了，我今天来不是跟妳说这些话。」

司怜梦立时美眸流盼，有点胆怯又有点期待地问道：「那妳来干嘛？」

「恭贺我们美丽动人的女状元啊。」水碧音握着司怜梦的双肩，笑盈盈地道。

「妳知道了？」司怜梦喜形于色地道，她这次能夺得状元也有赖水碧音在背后推动整件事，所以自是非常想跟水碧音分享这份喜悦。

「连聋子都知道了，我还能不知道吗？」水碧音弹了弹司怜梦的额头道：「我都说过妳是可以的。」

「如非妳从旁协助，恐怕我也不能成功。」司怜梦甜甜地道：「谢谢妳。」

「谢谢我？我没有跟妳一起考科举啊。」

「当初是妳在太上皇面前为我美言，然后替我选址筹钱，之前也在皇上面前替我求情，所以我才能考科举……全都是因为妳啊。」司怜梦低头轻轻地道。

若不是妳，我也不知道自家娘亲在京城里原来生活得这般愉快啊，她能活得这么高兴，都是因为妳啊。

司怜梦的刘海因为忙碌的缘故而飘下来挡住左眼，水碧音柔柔一笑，伸手把刘海撩到她的耳后，道：「朋友应该不用这么容气吧。」

嗅着水碧音身上的脂粉馨香，感受着她修长温热的玉指拂过脸颊，司怜梦不禁想起《红颜乱．中》的某些画面，这使她的脸颊火烧般红起来，甚至还马上退后几步，避过水碧音的触碰。

唉，自己好像愈陷愈深了……

水碧音不动声色地把一切收在眼底，眼见司怜梦对自己亲近的反应如此夸张，她就知道这几天必定发生了一些事情，说不定自己偷偷塞出去的那本书产生作用呢。

要知道一般女子对于这样的接触并不会避之则吉，但司怜梦明显是因为对自己抱着别的心思才会如此敏感，这几天她该是想清楚对自己的感觉不同于一般人吧，可是却还在心里纠缠，所以才会逃避自己稍稍的亲近。

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使她再次对自己产生冲动……

当然，那是不急的。

司怜梦欲盖弥彰地别过头，轻轻地问道：「妳刚才说『山人自有妙计』，那到底是什么妙计？」

这掩饰的技巧……太拙劣了，笨丫头。

水碧音嫣然一笑，道：「你想不想跟我施展一次妙计？」

「跟妳？」司怜梦不解。

水碧音牵起司怜梦的手，眨眨眼睛笑道：「妳不是想知道我怎么出来吗？我带妳走一遍好不好？」

司怜梦定定地看着水碧音，直到肯定手心中的滑腻柔软并不是梦中错觉，方才傻傻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