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七（上）
一一七
祈福过后，当然是要求签的。
牧霜灵摇摇竹筒，一支签便从竹筒里掉出来，侧头去看旁边的司怜梦，只见她也正好拾起落在地上的竹签。
「先去解签吧。」牧霜灵拉着司怜梦站起来，然后指了指后面还在排着队求签的人龙。
「嗯。」司怜梦把竹筒放下来便跟牧霜灵到了解签人的摊档前，等了一会儿便到她们。
牧霜灵先把自己的竹签交给解签人，那解签人找出相应的纸条，打开纸条，皱了皱白眉问道：「姑娘要问什么呢？」
「我的朋友现在于战场之上，我想问她的安危。」
司怜梦打量着那解签人的神情，再听见牧霜灵的回答，便知道必定没有好事发生。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解签人吐出这句话后，牧霜灵的娇躯一震，几乎就要向司怜梦的方向倒去。
司怜梦连忙扶着牧霜灵，紧紧蹙着眉听解签人说下去。
「姑娘，这是下下签啊，令友恐怕……凶多吉少。」解签人诚实地道。
牧霜灵柳眉倒竖，正要发作之际，司怜梦已经重重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别在这些场合发怒，然后便把自己的竹签递给解签人，问道：「我的呢？」
解签人看了看气得俏脸发白的牧霜灵，便向司怜梦问道：「妳要问同样的事情？」
「不是。」司怜梦摇头，如果再问出同样的结果，恐怕牧霜灵真的会派人砸了这摊档。
「姑娘要问什么？」
司怜梦看了牧霜灵一眼，略一沉吟，道：「姻缘。」
牧霜灵秀眉一挑，扬眸看着司怜梦，司怜梦只好装作看不见她的眼神。
解签人取出后面相应号码的纸条，吟道：「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此句出自《诗经》，意指女子不应沉溺于感情之中，因为男人对于感情还比较容易抽身，女人对于感□□却是极难抽身。
司怜梦心中一凉，当初自己被骗去私奔后早已伤透心，现在难得重新整装出发，难道……还要遭受同一命运？
说来也是有理，既然水碧音对于自己的亲近如此抗拒，那就表示她跟自己一样，根本不能接受这种有违道德的情感，所以这支签大约是在警告自己别再沉溺出去，要不然到时情根深种便难以抽身了。
一旦要抽身，便是连皮带肉的撕裂痛楚，跟一年前一样。
「这是中下签啊，看来两位姑娘的运气都不太好。」解签人叹了口气，怎么运气会差成这样子？
司怜梦都是面色发白，匆匆放下银子后便拉着牧霜灵离开。
来到大街上，牧霜灵便甩开司怜梦的手，极为认真地道：「妳跟谁的姻缘？」
旁人听见牧霜灵一开口便是这句话，大约会摸不着头脑，司怜梦却明白她在问刚才自己问姻缘时的对象究竟是谁。
司怜梦故作轻松地道：「妳怎地这么生气？不知情的还以为妳是我的丈夫，在吃我的醋呢。」
牧霜灵颦眉道：「妳别给我转开话题，现在盼蝶在战场上生死未卜，我不想连妳都出事。」
「妳还真的相信那解签人说的话？假如他真的是活神仙，老早就被供奉在皇宫里，还用在这里挣钱？」司怜梦安慰着道，事实上她心里都没有底。
「我不是在问盼蝶，我是在问妳的事，妳刚才问姻缘定必是有原因的。」牧霜灵却没有给司怜梦绕走。
司怜梦只是笑了笑不说话。
「别给我卖关子，难道妳忘了上次的教训吗？」牧霜灵很不满意司怜梦保持秘密的态度。
「我根本不打算尝试啊。」司怜梦垂眸道：「那人……我跟她是不可能的，刚才那解签人不是说了吗？劝喻我别要沉溺下去，因为一旦沉溺便是难以挣脱。」
「那人是谁？」别人也许会就此放过司怜梦，但牧霜灵实在太了解司怜梦，她们的性格截然不同，对于感情的态度却极为相似，同样是遇到喜欢的就不会放弃，要不然司怜梦当年怎会狠下心肠离乡别井，跟着情人私奔吗呢？
司怜梦现在口中说会放弃，但天知道她待会就去找那个人呢。「妳别管这么多，我真的不会去尝试，所以妳不用担心。」司怜梦有点烦躁地道，毕竟她知道牧霜灵是为自己好，所以不方便直接发脾气。
「我懂得那个人吗？」牧霜灵不依不饶地追问。
司怜梦盯着牧霜灵半晌，终于还是道：「妳有空就会想法子跟妳的皇后娘娘幽会吧，别在这里打扰我，我跟那个人是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的。」
说起尹依依，牧霜灵的神色马上变了，她哑声道：「我跟皇后娘娘早就没了。」
「没了？什么意思？」如果没有之前醉后索吻的事，也许司怜梦会觉得牧霜灵和尹依依是该死的，但现在自己正是以这两女作为榜样来思考自己跟水碧音的关系，因为她认为假如连郡主和皇后娘娘都能在一起，自己跟水碧音也不是说不可能的……但现在牧霜灵竟然说她跟尹依依分开了！
「我跟她结束了，以后连朋友都不是。」牧霜灵淡淡地道。
「为什么？」司怜梦急得抓着牧霜灵的手，牧霜灵本以为她会很高兴，没想到她看起来倒比自己还要难过。
「性格不合就分开啊，需要理由吗？」牧霜灵的语气变得极为冷漠。
「怎么能这样？」司怜梦竟然反过来指责牧霜灵，牧霜灵几乎以为她中邪了，当初不是她大力反对，还在威胁自己要抖出来吗？
「慢着，妳别老是问关于我的事，我在问关于妳那个人的事。」牧霜灵以为司怜梦是在转开话题，连忙道。
「我都说过了，那个人已经把我拒绝，是我……还在痴心妄想而已。」司怜梦黯然说道。
「痴心妄想？」牧霜灵以为自己听错了，如此聪明倨傲的司怜梦竟会说自己痴心妄想？从来都是她说别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哪曾有她说过自己痴心妄想！
老天爷啊！她究竟爱上什么人！
「妳该不会……看上皇上吧？」牧霜灵细细推敲，司怜梦说不定是在入宫那段日子内碰上那个人的，而那个人的地位高得使眼高过顶的司大小姐说是痴心妄想，唯一一个可能的答案就是当今圣上牧雨澄。
毕竟牧雨澄表面上的性格还是极为温柔的，加上长得颇为英俊，风度翩翩，治国有方，贵为一国天子，司怜梦看上他也不足为奇吧。
所以司怜梦才不想自己跟尹依依分开，因为她认为这会促使尹依依跟牧雨澄的关系变佳。
只是司怜梦一句话，牧霜灵便编造出这样一个故事，只能说她不当说书人实在是浪费才华。
大约是因为司怜梦之前曾经强烈反对过牧霜灵和尹依依的事，所以牧霜灵压根儿就不曾想过司怜梦会喜欢水碧音，毕竟司怜梦是个中坚的卫道者，连她本人也没想过自己终有一天会被红颜迷倒。
老实说，就算牧霜灵不喜欢男人，她也不曾想过身边的两个好友都跟她一样，司怜梦本是喜欢男人，现在却对水碧音很有兴趣，至于闻萧盼蝶暗恋牧霜灵已经好几年了，只能说朋友之间从来都是物以类聚。
司怜梦一怔，这牧霜灵到底是如何推断到牧雨澄的？
罢了，自己也无谓否认，要不然牧霜灵继续猜下去，终有一次会猜中水碧音的。
所以司怜梦便故作娇羞地点点头。
「皇上嘛，这个有何难度？现在不是选妃大典吗？这半个月以来，我跟皇后娘娘和太妃娘娘几乎天天都在选妃，却又选不出几个合心意的，妳也可以去试试啊。」牧霜灵非常热心，这大约是因为最近没怎么理会司怜梦，所以想要弥补回来。
司怜梦几乎要哭了，谁要皇上啊！
「霜灵妳先冷静，我……都说过那是皇上嘛，妳说我的性子哪里适合在后宫里生活呢？对不对？」眼见牧霜灵已经准备往皇宫方向走去，司怜梦连忙拉着她道。
牧霜灵却根本没把司怜梦的话听进耳里，只是道：「对了，妳说皇上拒绝妳，对吧？」
「对……对啊！」抓住机会了，司怜梦立即添油加醋地道：「我老早就跟皇上说清楚了，皇上也明确地拒绝我，因此我跟他是不可能的。」所以牧霜灵妳别再乱当媒人了！
「皇上是害羞啦，我跟他认识了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他喜欢什么人了，说不定早就看上你，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牧霜灵笑眯眯地道。
害羞？司怜梦默默地腹诽着牧霜灵，一个如此杀伐果断的皇帝，真的会是害羞吗？自己跟牧霜灵认识的牧雨澄是同一人吗？
「他很明确地拒绝我了，我不想再使他觉得烦厌。」司怜梦高声道，旁边的路人都不禁侧目。
牧霜灵这才从自己的幻想中醒来，呆呆地望向司怜梦。
其实司怜梦这句话的对象并不是牧雨澄，而是水碧音，也许只有这样大声地说，她方才会真真切切地明白到自己的痴心妄想是多么的可笑。
「怜梦……」牧霜灵没想到自己的好心反而成了负累，正想上前拉着司怜梦的手安慰几句，司怜梦却已经拂开她的手，大步离开。
牧霜灵举起的手停凝在半空，目送司怜梦气极离开，唯有喃喃自语地道：「司怜梦的自尊心……果然不能乱戳的。」
直到此刻，这个傻子还以为司怜梦是因为被拒绝后恼羞成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