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四（上）
一一四
尹依依不解地问道：「请问皇上想说什么呢？不妨直言。」
这般明示暗示，当然是意有所指，因为牧雨澄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牧雨澄耸耸肩道：「朕只是跟皇后解释清楚，历代皇后保住后位不惜出尽手段残害妃嫔，一则是为了自己，二则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因为假若失了后位，儿子失去了继承帝位的权力，那就一辈子都没办法翻身了。」
「就臣妾所知，还是有嫡子出身的皇子被换掉的。」尹依依没怎么认真读燕朝历史，但以前跟牧霜灵在一起的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靠在牧霜灵柔软的怀抱中听牧霜灵说故事，燕朝那些正史野史是其中重要的部份，对于女人而言，正史野史也无妨，只要有说起后宫轶闻就好了。
话说回来，牧霜灵在得到尹依依之前也老是喜欢跟她说故事，说不定就是这伶俐的口才把尹依依迷倒的。
「可是母亲是皇后，起点总比一般皇子高，作为皇帝也会多投放精力在嫡子身上。」牧雨澄解释道。
尹依依的秀眉轻蹙，道：「皇上……不喜欢风儿和云儿吗？」
牧雨澄走前几步，淡淡地道：「朕很喜欢他们，但皇后妳要谨记，没了作为母亲的皇后，他们什么都不是，假若有别的女人当上皇后，诞下皇子，风儿和云儿终其一生只能受他们的弟弟箝制，而且皇子们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妳大约都知道吧。」
第一是在皇太子之争中被杀，第二是被封到其他城镇当郡王，尤其是风儿和云儿本是嫡子，对皇太子威胁极大，一定会被发配边疆当郡王－－这个尹依依当然明白。
「如果风儿和云儿有幸活着，他们注定是封为边疆僻地的郡王，而皇后妳就算不再是皇后，都注定在这皇城里终老，也就是说跟他们永生别离。」牧雨澄靠到尹依依面前，低头道：「只要保住这皇后之位，妳才有机会看到他们健康快乐地长大，成为皇帝，长久地侍奉在妳的身边。」
这段话，真不知道是对那对兄弟说，还是对尹依依说。
牧雨澄比尹依依稍高，所以尹依依此时是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尹依依似乎感到这段距离极不安全，当下退后几步，霍然擡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牧雨澄所说的，尹依依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敢想得仔细而已，她知道假如自己跟牧霜灵的事曝光，后位必定会被褫夺，连自家儿子都会被打入无底深渊，母亲是个□□无德的弃妇，这会使他们永无翻身之日……尹依依真的明白，但情之所至，岂是理智能够控制的呢？
「朕只想告诉皇后，如果想风儿和云儿快快乐乐地长大，可以常常承欢膝下，就请皇后必须谨言慎行，别再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免得后位给抢掉，到时候就什么都没有了。」牧雨澄淡淡一笑。
尹依依心中一凉，这牧雨澄好像知道了一些事情……
一些她不想让牧雨澄知道的事。
大约是因为皇太妃的名声实在太好了，所以司先召对于皇太妃托牧雨澄颁下的圣旨倒是答应得很爽快，所以几天后，水碧音站在玉环宫前，望着宫女太监来来回回地把司怜梦带来那三大箱东西搬到客房里。
终于，随着最后一箱东西被搬进去了，司怜梦香汗淋漓地随着宫女进来，一看见水碧音便裣衽一礼道：「民女参见皇太妃。」
「免礼吧。」水碧音迎上前，笑吟吟地道：「以后本宫多了个朋友作伴，日子没这么寂寞呢。」
司怜梦歉然道：「恐怕民女会忙于读书，没有太多时间陪伴娘娘……」
「无妨，这本就是怜梦进来的意思啊，来，本宫特地命人把妳的书房重新装潢了一遍，且看妳是否喜欢。」水碧音明媚的笑意太刺眼了，使司怜梦只懂得呆呆地站在原地，直至水碧音往前走，发现后面没有跟上，回首轻轻皱了皱鼻子，然后便伸手牵起司怜梦软绵绵的小手，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皇太妃的手……很温柔，很温暖。
司怜梦只是觉得被水碧音牵着的那一刻，以往学的那些诗词歌赋全都化成片片浮云，脑海里全都是空白，根本想不出任何字眼来形容此刻的感受，只能用最俗气的温柔和温暖来形容水碧音，这些俗气的词语，玷污了她珍贵的皇太妃。
水碧音的倩影在前面摇晃着，司怜梦突然有种冲动想抱着她，说不上为什么，只想感受她的体温，感受她的心跳是否跟自己一样快，感受的她脸是否跟自己一样火热。
司怜梦突然发觉自己的念头似乎很不应该－－她怎么会想抱着水碧音？
脑海里一片混沌，司怜梦迷迷糊糊地往前走着，冷不防撞上一个香软的身躯，她霍然醒来，正想退后几步，那人的双手已经轻按着的她的肩膀，轻声道：「妳怎么了？」司怜梦的视线渐渐聚焦，发现眼前人正是水碧音，原来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到达书房前，但由于脑子里胡思乱想，所以竟然直直地撞到水碧音身上。
此刻水碧音的双手依然放在自己的肩上，二人的距离是从未有过的接近，司怜梦甚至能够感受到水碧音的一下下呼吸，还有她十指的修长指节。
司怜梦惊慌地退后几步，却被身后的门槛绊倒，整个人面朝天大字形倒在地上。
水碧音也吓了一跳，连忙蹲下来问道：「妳没事吗？」
「民女……只是昨夜没睡好而已。」司怜梦尴尬得几乎想直接找个地洞钻进去，她坐起来拨拨身上的灰尘，正想一手撑着地面站起来之际，却发现一只手已经无声无息地伸到自己面前，五根葱葱玉指微张着，彷佛等着自己的五指扣上去。
水碧音见司怜梦只是怔怔地盯着自己不说话，心里一阵好笑，摇了摇自己的手，笑道：「本宫的手没长得这么好看吧？」
「娘娘的手……当然……好看。」亏司怜梦自命聪慧，在水碧音面前却只是个傻傻呆呆的小丫头而已。
水碧音嫣然一笑，一手握着司怜梦的手，拉着她站起来，司怜梦感受着她五指传来的温热，不知为何一阵晕眩，呼吸也突地加速。
好不容易站定了，水碧音怕司怜梦再被什么东西绊倒，于是牵着她的手小心地往前走，司怜梦的手不敢用力，不敢作出任何动作，怕水碧音会松开手。
「本宫特地命人按着妳的喜好装潢，且看妳可否喜欢？如果不喜欢，本宫可以派人再修改一下。」水碧音颇为自豪地笑道。
司怜梦这才横目四周，只见书房里的摆设简洁朴素，东西的布置陈设竟有几分像自己在家里书房的模样。
「这里……跟民女家里的书房很像。」司怜梦脱口而出地道。
「这是当然的啊，还记得本宫曾去过妳家的书房好几遍吗？本宫知道妳一定很喜欢家里的书房，所以特地按着自己对妳家书房的记忆命太监布置，妳且看是否满意？」水碧音顿了顿，又笑道：「有些记不准的地方，妳千万要体谅啊。」
司怜梦感动得快要哭了，她想就算牧霜灵和闻萧盼蝶都未必记得自己的书房是什么模样。
其实水碧音只是想讨好司怜梦，所以才会在作访时特意把书房的布置记下来而已，没想到竟然使司怜梦如此感动，只见司怜梦脸色绯红，美眸流盼，那模样当真是美得不可胜收。
水碧音松开手，摸摸司怜梦的秀发道：「怜梦可要努力啊，在书房里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尽管跟本宫说。」
司怜梦再也按不下心中的冲动，冲上前就抱着水碧音的细腰道：「谢谢妳，娘娘，民女何德何能能得娘娘如此眷顾呢？」
「本宫说过好多遍了，本宫就是跟妳投缘，而且喜欢妳的想法才会如此帮助妳，其他人本宫才不会花这么多心思呢。」水碧音轻笑着拍拍司怜梦的背部。
司怜梦伏在水碧音怀中，鼻里尽是那专属于她的甜蜜芳香，感受着她柔软的怀抱，颈部那细嫩的肌肤，心跳快得过份，快得使她以为自己生病了。
「娘娘……」司怜梦轻轻地呼唤着。
水碧音低头凝视着司怜梦的发旋，也瞧见她红透的耳根子，她突地想起当日在思渺峰上，那瑟缩在风中却依然勇敢往前走的司怜梦，明明是三步不出闰门的千金小姐，明明是高傲无比的京城才女，却愿意为了她长途拔涉来这７，只为把一份心意传达给自己……
刺骨的寒风，额头上温馨的甜吻，历历在目。
有些感情，是不是早已在不知不觉之间加深了？
不是因为身体上的欲望，不是因为强大的征服欲，而是真心诚意地想跟那人在一起。
水碧音吸了口气，只是柔声道：「以后别再叫本宫娘娘如此见外，本宫闰名是水碧音，自称就用『我』吧。」
总觉得那些燕朝律法订下来的称呼，过于冷淡，过于疏离，总是让彼此的距离变得好遥远，就像一个永远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妃，一个只是个平民老百姓而已。
其实，地位的距离根本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此刻妳我肌肤贴着肌肤，心跳贴着心跳，完全没有距离。
「碧音……」司怜梦红着脸叫了一声，水碧音嫣然而笑，低头在她耳边呵了口气，甜甜地呼唤道：「我的怜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