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三（下）
半个月后。
早朝刚刚结束不久，尹依依便戴着浓艳的妆容，穿着一身锦绣宫装，坐着皇后专用的凤撵，风风火火地来到御书房前。
皇后娘娘极少驾临御书房，因此在外面侍候着的宫女太监一见皇后娘娘的凤驾来到，吓得推玉山似跪倒一片，恭恭敬敬地道：「奴婢恭迎皇后娘娘。」
尹依依把宫女扶下凤撵，画得上挑的眼角轻轻一瞄，本来还在悄悄擡头的宫女太监马上把头垂下头－－妈啊！皇后娘娘果然不负盛名，极为美艳霸气！
要知道尹依依本就长得一副寡淡无情的模样，加上特意画上浓妆，画得那双眼睛高高地挑起，看起来自是极具皇后称霸六宫的气势，其实此举都是为了掩着脸上的憔悴和泪痕而已。
「平身吧。」尹依依长袖一挥，眼睛不再看跪成一片的宫女太监，在带路宫女的搀扶下昂首阔步走进御书房的院子里。
来到御书房前，尹依依不消说话和眼色，那带路宫女已经主动跟守在门口的太监说道：「有劳公公通传给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太监连忙进房通传，很快便走出来，在尹依依面前躬身道：「请皇后娘娘进去。」
这太监倒是恭敬，躬身躬得连额头都几乎贴到地上。
「嗯。」尹依依应了一声，便跟着太监走进御书房里。
牧雨澄正在看自战线前方报来的捷报，由于闻萧盼蝶领军大挫敌方锐气，所以心情正好，向尹依依笑着道：「皇后来了看朕呢。」
「臣妾参见皇上。」尹依依盈盈下拜。
牧雨澄本就是极为年轻，此时心情大好，更是笑得单纯可爱，完全看不出他曾经不动声息便杀得水碧音片甲不留，几乎使尹依依陷入地狱。
「皇后有什么事找朕呢？」牧雨澄随手把军报放在一旁，十指轻扣放在桌上，笑盈盈地问道。
尹依依见牧雨澄心情正好，心里觉得事情大约也有点希望，当下道：「自司马妃薨逝去后，后宫里一直空虚，臣妾认为是时候为后宫多添新员，人多也会比较热闹，有助皇室开枝散叶，传宗接代。」
「这件事嘛，交给皇后去办吧。」前几□□中大臣也有提起后宫扩充一事，牧雨澄心系于国家大事，所以只是敷衍过去，现在既然尹依依自告奋勇，他倒是乐得把这件麻烦差事丢给尹依依负责，反正这本来就是她的责任。
尹依依心里知道事情已经成功了大半，心中暗喜，当下又装模作样地道：「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想由民间挑选还是由大臣举荐呢？」
牧雨澄有些好奇，他不觉得尹依依会如斯关心自己的后代，但还是微微笑道：「朕相信皇后娘娘的眼光。」
反正牧雨澄自问心如止水，就算尹依依要安插自己的人在他身边，他也自问不会因此而受影响，反正妃嫔对他而言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既不会摆放太多感情，只是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而且他看来柔弱，处事却极为精明强势，加上生性凉薄，所以他自信不会让后宫乱政，因此能让尹依依全权负责选妃一事。
「臣妾觉得为了安抚剩下来那班大臣的心，皇上也许需要从大臣们的女儿中挑几个进宫。」要知道牧雨澄最近雷厉风行的打击贪污行为使不少人寒了心，看不出那副斯文温柔的模样下竟是藏着这样一颗精明干练的心，也使他们人人自危，尹依依此举正是为了安定剩下来没有被抄家那帮大臣的心，毕竟有女儿在宫中就等于有一张护命符，妃位愈高，保障就愈大。
牧雨澄倒是来了兴趣，一手托头看着尹依依，然后点点头，他知道尹依依绝不会无故这般热诚，想必是背后还有些心思。
得到牧雨澄的颔首，尹依依便接着道：「但臣妾对于朝中大臣的女儿都不太熟悉，所以想请皇上准奏，让臣妾跟迎秋郡主一起做这件事，毕竟迎秋郡主生于京城，自幼也跟京城众千金有所交往，而且是皇上的堂妹，对于皇上的喜好理应颇为了解，也对于一众千金小姐的习性较臣妾更为认识，由迎秋郡主辅助臣妾，大可选出让皇上满意的妃嫔。」
原来说了一大堆就是为了这个啊，牧雨澄心里恍然大悟，竟然想借朕来让妳们幽会？没门！
「朕相信皇后的能力，不需要迎秋从旁协助也可以为朕选出妃嫔，而且一直伴在朕身边的不是迎秋而是皇后，皇后理应比迎秋更了解朕才对的。」牧雨澄慢悠悠地道。
尹依依放缓声调道：「但臣妾不了解京城中众千金的习性啊，这点可要迎秋郡主从旁协助了。」
牧雨澄静下来，他倒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暗叹自己这么久以来竟然完全没有发现这两个女人的不妥，一直以为她们不过是妯娌之间的好关系，怎知她们竟然做出了这些有违伦常的事。
「没想到皇后倒是挺喜欢迎秋的。」牧雨澄有意无意地道，却见尹依依只是淡淡地道：「臣妾和迎秋郡主年纪相近，自是较易成为朋友。」
朋友？何止是朋友！牧雨澄拍拍身子站起来道：「准奏，待会朕就会下旨召迎秋入宫跟皇后办妥此事，对了，皇后现在有空吗？」
「有啊。」尹依依惘然点点头，不知道牧雨澄此话何解。
「跟朕去上晗宫看看风儿和云儿吧。」牧雨澄眨眨眼睛道，既然尹依依的命那么硬，兼有迎秋郡主丶闻萧将军和皇太妃保住，自己硬来的可能性很低，那就唯有软来了。
至于如何软来嘛，牧雨澄作为尹依依的夫婿，从某方面来说自是极为了解她的，例如他这清冷淡漠的娇妻只有在对着一双儿子才会稍稍溶化。
于是，牧雨澄和尹依依就来到上晗宫里，刚好太皇太后也在里面逗玩着牧似云，牧流风则扶着木桌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奶娘当然在一旁伸，随时准备扶着小皇子。
「见过太皇太后。」牧雨澄和尹依依同时施礼，光看外表，当真是郎才女貌。
「皇上跟皇后来了，你们看，云儿也好高兴呢。」太皇太后把牧似云高高举起，笑道。
牧似云双手双脚都在乱舞着，嘴巴张得大大的，乐呵呵的正向着牧雨澄和尹依依笑呢。
尹依依的神情顿时软化，迎过去抱起牧似云，一阵婴儿专属的奶香迎面扑来，好不熟悉。
说起来，自己这些日子忙着顾影自怜，还真的没怎么来探望过一对儿子呢。
「娘……娘亲……」牧似云双手乱抓着，嘴里嘟嚷着。
「会叫娘亲呢！」太皇太后在一旁慈祥地笑道。
饶是尹依依素来冷淡，此时脸上不禁也泛起一丝笑意，用手指刮了刮牧似云道：「本宫的云儿果然聪慧啊。」
「你只抱着云儿，不怕风儿吃醋吗？」牧雨澄凉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尹依依回身，却见他怀里抱着牧流风，轻轻摇晃着，牧流风高兴得乱蹭着牧雨澄，威武的龙袍就这样被婴儿的唾液湿了一大片。
「爹爹……嘻嘻……爹爹……」牧流风咧着嘴对牧雨澄笑。
宫女在一旁为太皇太后捶肩，太皇太后扶了扶发髻道：「哀家一向都觉得风儿的模样跟皇上相似，云儿的模样则跟皇后相似，现在看来倒是说得没错。」
尹依依有点无奈地正扯着龙袍衣襟玩得高兴的牧流风，心道万一跟牧雨澄一样长得如斯柔弱岂不是糟糕了？
牧雨澄笑道：「朕觉得样貌这回事过几年再说吧，现在小孩子都还没有长开。」
太皇太后指了指牧流风的眼睛，道：「风儿那眼睛就跟你如出一辙啊，黑漆漆的水汪汪的多可爱。」
牧雨澄露齿而笑，垂下手指让牧流风把玩着，似乎很受落。
「哀家也不碍着你们少年夫妻跟儿子共聚天伦，先走了。」太皇太后站起来笑盈盈地道，难得可以孙儿跟孙媳妇如此和谐共处，她自是要把独处的机会交给他们俩。
这样正中牧雨澄下怀，他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已经想好了一堆说辞。
太皇太后离开后，牧雨澄便道：「其实当皇子都不容易啊。」
这算是谈心事的前奏？尹依依的秀眉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然后道：「皇上此话何解？」
牧雨澄低头逗弄着牧流风，道：「燕朝律例素来是立嫡不立长，皇后可知道？」
「臣妾知道。」似乎感受到尹依依的认真，牧似云也停下了玩闹，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尹依依。
「历代皇后为了保住后位，无所不用其极，重要的原因都是为了儿子将来的命运。」牧雨澄的语气不知不觉冷下来，淡淡地道：「嫡子的待遇跟一般皇子很不一样，假如皇后不再是皇后，嫡子也不再是嫡子……新任的嫡子将会用尽一切办法来让以前的嫡子永不翻身，妳可曾听说过吗？」
尹依依心中一寒，垂头凝视着牧似云的脸容，彷佛可以想像自己失去后位后两位儿子将会陷入悲惨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