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二（上）
一一二
闻萧盼蝶的兴趣却不大，道：「既然是皇上赐给妳的灵丹妙药，那就别浪费在我的身上。」
「这当然不行，我如此喜欢妳的这张脸，假若妳的脸毁了，我会很不开心的，妳很想我不开心吗？」水碧音歪理连篇，说得闻萧盼蝶连连摇头。
「我的脸哪里珍贵？不像妳，倒是靠脸过活的。」闻萧盼蝶语带双关地笑笑道。
水碧音不禁摸摸自己的脸道：「现在太上皇跟太后浪迹江湖了，就只剩下我这皇太妃独守空闰，这张脸再是漂亮都没用。」
闻萧盼蝶走到一旁坐下来，淡淡地道：「上战场时，敌军不会因为我的脸漂亮而不打我的。」
「对了！妳是不是快要上战场了？」水碧音连忙跑到闻萧盼蝶身边，靠着她坐下来。
「边关战事告急，我自然是要去援助的，所以这支药膏来得很不及时。」闻萧盼蝶用一根手指把药适推到水碧音鼻前。
「这当然不成，要在妳的伤口半痊愈时使用才会发挥最大的功效，就算妳不替我着想，也要替闻萧将军丶怜梦和小郡主着想，妳认为他们看着妳这伤口会好过吗？更别说怜梦是眼睁睁看着妳被毁容的，她心里一定很自责。」水碧音振振有词地道。
「说起怜梦，妳跟她的感情很好吗？」闻萧盼蝶挑了挑眉，语气似乎也带了点阴沉。
水碧音略一语塞，便道：「我对她没兴趣，只是跟她挺投缘而已，放心，我不会冒险跟丞相千金搭上的，万一东窗事发，恐怕我也会吃不着兜着走。」
「妳知道就好了。」闻萧盼蝶淡淡一笑道。
水碧音也懒得再跟闻萧盼蝶辩论，玉指沾起一些药膏便径自往闻萧盼蝶脸上抹去。
闻萧盼蝶皱了皱鼻子，水碧音索性道：「妳有胆子躲避，我就马上勾引司怜梦，妳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
只见闻萧盼蝶马上瞪着水碧音，水碧音反而向她吐了吐舌头道：「妳这人，偏偏喜欢被人威胁，我软声软气地劝妳，妳倒是不理不睬，现在要威胁妳，妳当真是受落了。」
闻萧盼蝶哪里不知道水碧音一心为自己好？不止是水碧音，她知道其实身边众人都很关心她的脸容，觉得女孩子毁容实在不好，可是她觉得没必要在她的脸上花那么多心思……
罢了，既然是水碧音的一番好意，自己再拒绝倒是显得矫情了。
闻萧盼蝶接过那支药膏，道：「我答应妳好了。」
「这才是嘛，女孩子都该好好注意仪容。」水碧音揑揑闻萧盼蝶的脸。
「妳召我进宫就是为了这事吗？」闻萧盼蝶又问道，明明刚才水碧音是看见自己之后才知道自己毁容的。
「妳救皇后娘娘那一手干得不错啊。」水碧音捶了捶闻萧盼蝶的柔肩，笑嘻嘻地道。
闻萧盼蝶当然不会邀功，她道：「还不是妳把整套理论告诉司怜梦，再由怜梦告诉我，我方才有法子去说服那帮大臣吗？」
「理论谁都想得出，但要说服旁人却不是易事。」水碧音语重心长地道。
水碧音顿了顿，又道：「没想到妳会出手而已，毕竟这事情对妳有害无益。」
「我……自是有自己的考量，倒是妳为何要帮助皇后娘娘？妳们的交情那么好？」闻萧盼蝶知道水碧音是穿花蝴蝶，对谁也没有付托真心，尹依依大约都不能使她如斯拚命，竟然花了一番心思逼使自己帮助尹依依。
「投缘嘛，不需要原因。」水碧音摊开双手道，她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自己对司怜梦那些小心思。
闻萧盼蝶瞧了水碧音一眼，明显不相信她的说法，但这好像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当下只是点点头。
水碧音似乎对于那支药适很有兴趣，沉默半晌后便道：「妳记住每天早午晚用药膏一次，合共三次。」
「在战场上未必有时间。」闻萧盼蝶坦白地道。
「一边挥着铁枪一边用药膏也可以吧？」水碧音想起那画面觉得好笑，她笑道：「红颜将军，既要爱惜花容月貌，也要为国打仗，说起来还是一段佳话呢。」
闻萧盼蝶有点无奈，水碧音跟自己身处的世界实在非常不一样了。
水碧音似乎看出闻萧盼蝶的想法，只是静静地靠在她背后，然后鼓起嘴道：「我这活在深宫的女人哪里懂得战场险恶，总之妳这次一定要活着回来，要不然我先勾引怜梦，再把小郡主骗到手，让妳在九泉之下只能望着我干瞪眼。」
闻萧盼蝶又好气又好笑，正想伸手去呵水碧音的痒，水碧音却已经料到她的下一步动作，连忙抓着她的双手，正面看着她，认真地道：「我这人老是不正经，但这些话都是真心的，给我活着回来，我要妳回来的时候，这张脸要像以前般漂亮可爱，知道吗？」
「知道了，娘娘，当上皇太妃之后，语气也愈来愈老气横秋啦。」闻萧盼蝶弹了弹水碧音的额头，水碧音立即反击呵痒，结果两个女人在贵妃榻上乱成一团，一个抓着对方的头发，另一个则按着对方的腰肢，相视半晌，同时大笑起来。
「我有事要问妳。」闻萧盼蝶拍拍衣服坐起来，突然变得很正经，让水碧音觉得有点无所适从，唯有眨眨眼睛看着她。
「说啊。」水碧音有点不祥预感。
「霜灵跟皇后娘娘怎么了？她们吵架了吧？」闻萧盼蝶轻声问道。
水碧音想了想道：「小郡主有跟妳提起这事吗？」
「没有，我自己猜出来的，因为她的心情很不好，我大约猜到是她们吵架了。」闻萧盼蝶含糊地道。
水碧音略一沉吟，那事情的确很复杂，而且跟自己脱不开干孙，但她不想在闻萧盼蝶心中留下坏印象，当下道：「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人与人之间合则来，不合则散，不需要什么解释的，这大约是小郡主的第一次吧，所以她的反应才会如此夸张。」闻萧盼蝶望了水碧音一眼，对于这皇太妃而言，离离合合大约是常见的事，她跟自己一样，是个颇为凉薄的人，不同的是，自己心里有些极为执着的人，她却好像没有这样的人。
当然，自己并不算极为了解水碧音，这女子的心事藏得极深，自己都看不清楚，也许她心里的确有些执着吧。
假若人生没有值得自己坚持的事情，那未免太可悲了。
「那她们还会……复合吗？」闻萧盼蝶沉吟着道。
其实闻萧盼蝶纯粹是关心牧霜灵，可是听在水碧音耳里却是另一番意思，她笑笑问道：「想乘虚而入，夺得佳人芳心吗？」
「没妳想得这么邪恶，我只是关心霜灵而已，她现在看来很不好。」
「过段时间就会好的啦，第一次总是格外刻骨铭心，至于妳嘛，如果想跟小郡主在一起，我劝妳还是活着回来比较好，小郡主大约不喜欢跟具尸体在一起吧。」水碧音淡淡地道。
闻萧盼蝶抿着唇不说话，她总是觉得依牧霜灵的性子，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大约是不容易放手的，到底尹依依做了什么使牧霜灵如此生气呢？
「别想这么多了，妳不在的时间，我会替妳好好照顾怜梦和小郡主，打仗时千万不要分心。」水碧音安慰道。
「有劳妳了。」闻萧盼蝶回头颔首道谢。
「我们还要这么客气吗？」水碧音嘟起嘴撒娇，没想到闻萧盼蝶当真是这般重视牧霜灵，说来也对的，闻萧盼蝶对牧霜灵是极深厚的友情，再加上爱护之情，还有淡淡的暧昧情感，怪不得她会对牧霜灵好到这地步。
接下来的几天，基本上闻萧盼蝶都忙于点兵，所以根本没时间跟任何人接触，天天她对着的除了兵书，就是前往军营训练那帮士兵，因为老臣退役，新兵加盟，而大部份新兵都是从未经历过战争的少年，所以纪律未免欠佳，闻萧盼蝶花了不少时间和手段才能使他们折服于自己手下。
这天，天朗气清，万里万云，一队队士兵肃立在京城的青石板大道上，牧雨澄一身金色龙袍，头戴擦拭得发亮的龙冠，白晢的脸上已经微微沁出汗珠，但他依然静立在皇宫的朱漆大门前，进行点兵仪式。
闻萧兄妹是这次出征的统帅和副统帅，只见他们皆是一身黄金锁子甲，站在自己的坐骑前，静静地听着牧雨澄的发言。
牧雨澄已经说了一会儿，现在正好到了尾声的时候，只听见他扬声道：「朕只愿先皇众帝皆会保佑燕朝的男儿于战场上折败敌方，凯旋而归！」
语罢，轰雷似的掌声自人群中爆发出来，牧雨澄低垂着眼睛，稍稍喘了口气，刚才说了一大堆，加上烈日暴晒，他本就体质柔弱，不适合在日光下暴露如此长的时间，此时难免受不了。
旁边的太监已经手托一个火红锦布托盘过来，上面是两个黄金头盔。
在出征之前，皇帝会亲自为带兵的统帅和副统帅戴上头盔，示意这场战争是天子授意，以求上天之祝福。
此时，闻萧子龙已经走到皇帝面前，由于他一身盔甲，所以走起来金铁相撞，发出尖锐的声音。
牧雨澄擡眼看着闻萧子龙，盔甲反映着阳光，格外刺眼，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闻萧子龙盔甲里冒出的热气。
闻萧子龙单膝跪在牧雨澄面前，低垂着头，牧雨澄双手捧起沉重的头盔，小心地戴在闻萧子龙头上，待他站起来后，便低声道：「将军这次必定要凯旋而归，朕的万里江山，还要将军好好守护呢。」
「末将遵命。」闻萧子龙肃然躬身道。
然后就是闻萧盼蝶－－那个不久之前刚开罪过自己的小姑娘。
只见闻萧盼蝶也是一身盔甲，由于战场上的都是男子，没有专为女子订造的战甲，所以她穿的都是男式盔甲，只是款式较小而已，此时她把长长黑发连同刘海，全都束在脑后成发髻，素净的脸上不染脂粉，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清爽俐，只是那道剑伤依然很刺眼地躺在她的脸上。
闻萧盼蝶照样单膝跪在牧雨澄面前，螓首低垂，牧雨澄捧起较小的头盔，戴在闻萧盼蝶头上，然后她便站起来。
「二姑娘一路上也千万要小心啊。」牧雨澄柔柔地道，虽然说不喜欢闻萧盼蝶，但她慓悍的实力就搁在那儿不容怀疑，自己总不成因为私怨而影响公事的。
「谢皇上提点。」
闻萧盼蝶擡头之际，视线刚好对上站在牧雨澄身后的水碧音，只见她微微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好端端一个千金小姐不当，偏偏要成为将军，何苦呢？
牧霜灵则站在水碧音后面的一排，只见她早已经泪盈于眶，定定地凝视着她。
这倒不是她们矫情，而是战争的确非常残酷，多少年轻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殒落于战场之上，所谓一将功成万军枯，战争的胜利，本就是建基于无数尸体之上。
现在边关战事告急，那帮野蛮人已经发明出更厉害的武器，加上政变后那边的皇帝穷兵黩武，把一切资源都放在军备上，士兵比起之前自是厉害得多，所以这场战争实在是极为凶险，九死一生。
偏生闻萧家却是首当其冲的士卒，闻萧盼蝶大约都是料到这样一天，所以才不向牧霜灵告白。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能许诺牧霜灵一个永远，战争是永恒的，她作为闻萧家二小姐，是注定生于战场，死于战场的。
今天之别，也许永生无法相会。
因此才会如此不舍，因此眼泪才会不自觉地落下来。
连闻萧盼蝶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回来，上次的战争都是无比凶险，多少次自己几乎就命丧敌军之手，幸好有性命回来，这次呢？
真的不知道。
终于，闻萧盼蝶退回去之后，大军便准备出发，在这段准备期间，士兵的家属可以上前告别。
整个京城顿时弥漫着愁云惨雾，悲哭声此起彼落地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