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下)
接下来的日子,别说是司怜梦和牧霜灵,连闻萧子龙都没怎么见过闻萧盼蝶。
除了在战事会面中,闻萧兄妹会碰面之外,家里失去了闻萧盼蝶的踪影,她好像常常在京城权贵家里穿插,永远都是夜深时份才回来,翌日大清早又要上朝议政。
闻萧盼蝶身为女子,本是不必上朝议政的,但最近边关战场告急,早朝里讨论的主要都是关于战事安排,所以闻萧盼蝶才破例被牧雨澄召到早朝中议政。
至于闻萧盼蝶和游明心的婚事自是就此告终,闻萧盼蝶以自己跟游明心闹翻,游明心一怒之下划伤自己的脸后逃走,如此一来,大家自是不好意思再提婚事。
闻萧盼蝶也乐得回复耳根清净。
在出征前的三天,闻萧子龙晚膳后在家里吃橘子的时候,终于看见自家妹子归来家中,只是她的神色疲累,加上那道伤疤未经遮掩,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地狱幽灵,前来索命。
「妳这些日子跑到哪里去?」闻萧子龙抹了抹手,便皱着眉问道。
「你应该有听说的啊。」闻萧盼蝶淡淡一笑,把手中的书册一扬,便笔直地向闻萧子龙飞去,如同有一只手在
闻萧子龙当然不敢怠慢,双手运劲一接,要知道闻萧盼蝶贯注了内力在书册里,所以书册才能飞得如此平稳,自己假若不用内力去接,恐怕这已经被内力弄得硬逾金铁的书册真的会压垮自己的手。
但双手一触及书册却是空荡荡的,那些贯注在里面的内力竟然在到达闻萧子龙手里的一刻便刚好用尽,现在那本书册又回复那轻飘飘的原本模样。
闻萧子龙连忙收回内力,把书册接着,如果自己敢用内力接这书册,恐怕这书册到手便会马上被自己的内力摧毁,成为灰烬。
「武功精进了啊。」闻萧子龙不禁赞叹道,因为闻萧盼蝶已经能随心所欲地控制内力,算准书册由自己手里飞到闻萧子龙需要多少内力,一分一毫也不会浪费。
「是你耽误了练功。」闻萧盼蝶坦白地道,然后便缓步来到闻萧子龙面前,坐在他对面。
闻萧子龙嗤然而笑,然后便翻开手中书册,脸色立即就变了。
「这就是妳最近在忙的事情?联名上署还皇后娘娘公道?」闻萧子龙晃着手中的书册,诧异地问道。
「嗯。」闻萧子龙的反应为何如此夸张?
「我平日倒不见妳跟皇后娘娘的交情很好,这次却为她四处奔波,把京中大臣的家里都跑了一遍。」闻萧子龙正色道:「当今皇上最忌结党营私,万一让他认为皇后娘娘有意勾结将军乱政,妳的麻烦可大了。」
闻萧盼蝶也明白这事情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但那可是牧霜灵和司怜梦的共同要求啊,谁叫她这人的最大缺点就是对于感□□格外心软呢?
「我也明白。」
「清官难审家宅事,更别说那是皇上的家庭,这不是我们臣子能管的,此次皇后娘娘下毒的事的确有点蹊跷,但既然连皇上都下了圣谕,我们做臣子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了。」闻萧子龙翻着书册,语重心长地道。
「嗯……」闻萧盼蝶含糊地回应着,闻萧子龙一看她这模隶就知道她压根儿就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里,唉,反正自家妹子行事素来稳重,这次如此鲁莽行事想必有原因的,自己再劝恐怕都是无用,当下把那书册还给闻萧盼蝶,道:「妳好自为之吧。」
「哥,翻到最后一页。」闻萧盼蝶指了指那本书册。
闻萧子龙翻到最后一页,事实上最后几页全都是大臣的朱砂印,每个朱砂印旁边都有该名大臣的名字和官衔,只有最后一页的最后一个位置是空置的。
「只欠你的官印。」闻萧盼蝶的手指往那位置虚空一指。
「妳把全部官员的官印都得到了?」闻萧子龙惊道,他还以为闻萧盼蝶只是收集到几个官印,没想到竟然把全部大臣的官印都囊括了。
「嗯。」
「全部官员都支持这件事?」官场原则素来都是各家自扫门前雪,休理他人瓦上霜,没想到闻萧盼蝶竟能鼓动全部官员都支持与他们并无关系的尹依依。
「对啊。」闻萧盼蝶挑了个橘子,剥开橘子的皮,把一块橘子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着。
这大约就是闻萧盼蝶忘得不见踪影的原因吧?看来都是忙着跟官员应酬,说服他们于书册上留下官印。
「我真不懂,皇后娘娘的死活与妳何干呢?」闻萧子龙低声问道。
闻萧盼蝶有点无奈,虽然同样的说辞已经说过好多遍,但对于再要重复一遍,她不禁有点不耐烦。
当然,多次的说服使闻萧盼蝶练就巧舌如簧,当下把营救尹依依的重要性全都说出来,解释得清清楚楚。
听罢,闻萧子龙恍然大悟地道:「看来倒是有点意思,怪不得那么多官员都听妳的说法。」
「况且皇后娘娘是当年太上皇钦点的太子妃,那些对太上皇忠心耿耿的臣子自是不想让皇后娘娘失势。」闻萧盼蝶耸耸肩,问道:「你现在怎么想?」
「被妳这样一说,我倒是觉得皇后娘娘还是留在原位较佳。」闻萧子龙笑道:「可是我没想到妳会想得如斯长远,我还以为妳忙着出征的事,无暇管这些后宫事情呢。」
她哪有空管皇后娘娘?只是司怜梦苦苦哀求,牧霜灵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仪态全无,自己再不帮忙未免过于无情,而且水碧音……跟自己都算是知交,帮助她也是应该的。
谁说闻萧盼蝶最无情?事实上她最为多情,只是很少人有缘目睹而已。
「你把官印印上去,明天我便在早朝时把这书册递给皇上,皇上一向顾全大局,想必会对皇后娘娘网开一面。」闻萧盼蝶略一沉吟,道:「虽然表面证据全都指向皇后娘娘,但既然皇后娘娘抵死不认,而事实上也没有人目睹皇后娘娘下毒,所以恐怕此事只能成为悬案了。」
「司马妃倒是死得冤枉啊。」闻萧子龙摇摇头道。
翌日,闻萧盼蝶于早朝时与群臣联名上书,要求牧雨澄只有在确实证据的情况下才能把尹依依定罪,饶是牧雨澄平日喜怒不形于色,但看见群臣全都为救尹依依而跪下来的光景,他的长眉都不禁挑了挑。
尹依依倒是好运气啊,区区村姑却有太上皇赐婚予自己这太子,又有水碧音护着,还有牧霜灵当她的秘密情人,现在连闻萧盼蝶都为她卖命,再让她这样张狂下去,早晚连朕的江山都是她的呢。可是大臣联名上署,加上自己实在缺乏有力证据,尹依依一事唯有作罢。
这件事传到玉环宫里,水碧音在贵妃榻上笑得花枝乱颤,她真想看看牧雨澄于早朝面对联名上署的表情,一定极为精彩!
大仇得报,心情舒畅,水碧音立即就唤宫女把各样糕点拿来,好让自己好好庆祝。
由于水碧音换了贴身宫女,所以把糕点端来的是新宫女璎珞,她心情好得把几块桂花糕赐给璎珞一同食用。
「娘娘的心情很好呢。」璎珞好奇地道,刚才太监来找娘娘,娘娘把自己支开,当娘娘屏退太监,要自己回来的时候就是这副笑不拢嘴的模样。
到底太监说了什么逗得娘娘如此高兴呢?
「好得很,对了,上次本宫要妳办的事办得如何?」水碧音笑吟吟地道。
璎珞躬身道:「已经办妥了,小蕾已经被贬至女奴,现在于尚食局里担任掌饎。」
「很好。」水碧音拍拍手中的糕点碎屑,当年小蕾被牧雨澄收卖后偷听自己的隐私,知道了自己冒名入宫的事,再伺机把这消息卖给牧雨澄,使牧雨澄能及时截下阿英,揭发自己的事。
虽然说那事情是自己确确实实地做过,但若非小蕾出卖自己,自己岂会被赶进慈安庵呢?若非自己早就布下天罗地网自保,恐怕现在还在慈安庵里念经呢。
想到这里,水碧音的唇角不禁一勾,皇帝又如何?还不是要受本宫牵制!
「璎珞,本宫想见一个人,妳替本宫把她找来。」虽然现在找她有点不合时宜,但……心中实在好奇闻萧盼蝶到底如何说服群臣帮助她,所以还是忍不住想见她。
「请问娘娘要见什么人?」
「闻萧盼蝶。」水碧音缓缓地从唇舌中吐出这四个字,如同毒蛇吐信。
「可是后宫跟朝堂大臣不得有接触……」璎珞怔了怔道。
「那是因为防止后宫乱政和妃嫔与大臣私通,璎珞,本宫跟闻萧二小姐都是女人,后者似乎不用害怕了吧……至于前者,妳不说,本宫不说,谁会跟皇上说本宫见过二小姐呢?」水碧音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斜眼望向璎珞,璎珞会意,连忙道:「奴婢遵命。」
从某程度来说,皇太妃是比皇后自由得多,因为皇上多半不太理会皇太妃,皇后却要步步维艰,把宫中礼仪遵守得一丝不紊,因为她是一国之母,天下典范,大家对于她的要求自是比较高,可是皇太妃嘛,她是皇上的前辈,因此连皇上也不敢管她太多,更别说其他人。
于是,闻萧盼蝶在隔天便被水碧音召进宫中,其实闻萧盼蝶很想拒绝,但自己也实在想把牧霜灵和尹依依的事打探清楚,所以唯有硬着头皮赴约。
毕竟是曾经的情人,再见面时难免会有点尴尬。
水碧音跟闻萧盼蝶再次见面,本还想感叹一下沧海桑田的,但满腔情话却在对上闻萧盼蝶的脸孔的一刻化为尖叫。
「盼蝶!」水碧音尖锐的声音几乎刺破玉环宫的屋瓦,连闻萧盼蝶都不禁蹙眉捂耳,刚刚出去的璎珞回身问道:「娘娘怎么了?」
「本宫没事!」水碧音匆匆地道,便上前捧着闻萧盼蝶的双颊,怒道:「谁把妳弄成这样子?我要把她的脸划上十七八刀才能消气!」
原来闻萧盼蝶毁容一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应,毕竟她既非倾国美人,其职业也是以打打杀杀为主,没多少人在意她的外表,加上司怜梦以此事为耻,下意识地没把任何人提起此事,所以水碧音竟是完全不知悉这件事。
闻萧盼蝶见水碧音这模样就知道自己不说,她是绝不会罢休,唯有把游明心一事和盘托出。
听罢,水碧音便怪声道:「游明心!我下次看见他,一定会派人在他的脸上划上十刀才能消气。」
这就是所谓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我没什么事,倒是妳为什么找我?」闻萧盼蝶不以为然地道,水碧音却先举起一根手指示意要她噤声,然后便转身跑去梳妆台那边乱翻。
要知道水碧音身为皇太妃,梳妆台里藏着的自也是价值连城的胭脂水粉,但此时水碧音气得快要发疯,所以起劲乱翻,把翻出来的东西随意乱丢,闻萧盼蝶为免她摔破这些东西后会心疼,唯有伸手接着水碧音抛过来的东西。
抛了十多样东西,待水碧音找到她想要的东西,站起来回身的时候,只见闻萧盼蝶每根手指跟手指的指挥都夹着不同的瓶瓶罐罐,连嘴里也咬着两个小瓶,头上则顶着一顶被她抛出来的珠冠。
这副模样无比滑稽,水碧音忍不住噗哧一笑,但在对上那道血肉外翻的伤口的刹那,那笑容又收起来了。
「本来多好看……」水碧音走上前摸摸闻萧盼蝶的脸颊,不甘地道。
「现在不好看吗?」闻萧盼蝶眨眨眼睛笑道。
水碧音跟闻萧盼蝶四目交投,心中一动,正要凑上前之际,闻萧盼蝶已经微微侧脸道:「妳确定要在我像个杂耍的情况下碰我?」
「好吧。」水碧音看出闻萧盼蝶的抗拒,明白她早已经断掉对自己的情感,心里不禁有点凄凉,原来世上有人比自己还要狠心啊。
水碧音乖巧地把闻萧盼蝶身上那堆东西都拿下来,随便放在梳妆台上,然后晃晃手中的瓶子道:「这个才是重点,还记得妳之前都伤过脸庞吗?」
「跟妳骑马那一次……那凶手始终找不出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凶手终究会冒出来的。」水碧音颇有意味地道,闻萧盼蝶知道她成竹在胸,说不定已经找出凶手,只是她极为工于心计,恐怕留着这秘密来还有作用。
水碧音喜欢卖关子,因为她喜欢看见别人为了找出答案而挠头抓腮的感觉,但对着那近乎没有好奇心的闻萧盼蝶,她难免总会失败,当下唯有转过话题道:「上次我拿药给妳的时候,妳还是百般抗拒,一副我要□□妳的模样,不知情者还以为我是流氓,妳是烈女呢。」
闻萧盼蝶笑而不语,原来水碧音自那时候已经喜欢上自己了,看来自己当初的抗拒还是事出有因的。
水碧音扭开瓶盖,在闻萧盼蝶鼻前晃了晃那羊脂白玉瓶,笑道:「呵呵,这支跟上次的可不一样呢。」
闻萧盼蝶但觉一阵清香从瓶里扑来,犹如集万花之精华大成,使人顿感心旷神宜。
「这支药膏时太上皇在临走之前赐给我的,他知道我在慈安庵那里过着苦日子,肌肤想必不够以前娇嫩,所以特地把这支药膏给我袪除疤痕。」水碧音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