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零（上）
一一零
司怜梦强忍着心中酸意，故作轻松地道：「皇上明辨是非，必定会还皇后娘娘清白。」
水碧音很想白司怜梦一眼，但最终还是压下这冲动，她想现在大约只有司怜梦还傻傻地以为牧雨澄对尹依依很好吧，他恨不得早点杀掉尹依依呢。
「话虽如此，但下毒谋害司马妃这等大事，必定要找人出来认罪，假若有嫌疑的人只有皇后娘娘，那皇上也唯有大义灭亲了。」水碧音说道。
司怜梦沉思，依牧雨澄的性子，大约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毕竟作为皇帝要赏罚分明，如果一切表面证据指向尹依依，而也找不到任何有嫌疑的人，那么尹依依的确凶多吉少。
「也许娘娘还可以再调查一下。」司怜梦唯有无力地安慰道。
终于进入正题了，水碧音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接下来她要说出一些很重要的话来救尹依依，虽然此举是过于任性，牵连也会极大，但为了保命，不得不出此下策。
「本宫调查过了，实在毫无头绪。」水碧音幽幽地道，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使司怜梦很心疼，她立即就问道：「那请问民女有什么可以为娘娘做的？」
「本宫的确有一方法，但那方法杀敌一千，伤己八百，恐怕亦会连累怜梦啊。」水碧音先虚伪地道，因为她知道司怜梦必定会答允，所以这着名曰以退为进。
司怜梦连忙道：「娘娘先说出来，好让民女知道该怎么办。」
「首先，本宫私下认为这是一箭双雕之计，要的是把后位和妃位都架空，如果皇后和当红妃子都死了，获益的会是谁？」
「其他后宫女子。」其实连聪明绝顶的水碧音都往错误的方向联想，只是这并不影响最后救尹依依的策略。
毕竟谁会想到堂堂皇上会因为撞破皇后和郡主私通而决定痛下杀手呢？
「试想想，当今皇后娘娘的特别之处在哪儿？」
「民间出身。」不但是民间出身，而且只是个村姑而已，这大约是历代皇后绝无仅有的一位。
「这样的皇后跟别的皇后有何不同之处？」
「不同之处……」除了身世之外还有什么不同之处？司怜梦疑惑地望向水碧音。
毕竟是个只会诗书的才女啊，不太懂得人世情故。
水碧音微微笑道：「历代皇后之所以为皇后，大多是因为家族在朝中握有权力，互相有权力牵制，反过来看，其他朝中大臣都会忌惮那出了皇后的家族，因为他们能透过各种方法左右皇上的意思，而皇上也不敢轻易动他们。」
「那又如何？」
「如果当今皇后娘娘塌台，那就必须要在短期内选出新的皇后，要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而后宫里也不可一日无主，身为皇帝却是孤家寡人，这如何为天下男儿作榜样？所以皇上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纳后。」
没空感叹人情冷暖，司怜梦只是感到自己似乎抓住了一些线索，当下问道：「此举会影响什么人？」
「现在的皇后娘娘会成为前无古人的例外，是因为有太上皇亲自赐婚，所以假若让皇上再选皇后，他必须会斟酌权势来选一个出身名家的千金小姐为皇后，也就是说全部大臣将会为了把女儿嫁入皇宫而争个你死我活。」
「嗯。」
「但中选的只会有一人，而那人的地位将会被大大提升，对吧？」
「正是。」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个可以是皇后娘娘被推翻的主要原因，但也可以成为救皇后娘娘的唯一做法。」水碧音正色道：「没有人能知道到底哪家女儿能雀屏中选，成为皇后娘娘，以此作为理论来告诉那帮大臣，任何一家的女儿对了皇后，对于他们皆是不利，因为朝中向来分两党，假若其中一党中大臣的女儿当了皇后，便有机会借此升级为国丈，然后大肆攻击另一党。」
「对。」
「没有人会冒险让皇后娘娘塌台再让皇上另外选人，因为没有人猜得出皇上对于女人的口味，假若是敌人家里的女儿当选，岂不是糟糕了？难得现在的皇后娘娘无权无势，从不干涉朝政，不偏帮任何一面，维持着这个局势不是很好吗？」水碧音解释这样一大堆，就是为了这结论。
「所以……」
「所以既然皇后娘娘绝不承认下毒，身边的宫女也能证明皇后娘娘没有碰过那碗燕窝，因此只要有人能请全部大臣联名上署，要求皇上只有在确实证据，证明皇后娘娘亲手下毒的情况下才能对皇后娘娘动刑，不就能救皇后娘娘吗？连禁军都找不出任何证据，而且本宫相信皇后娘娘没有做出这样的事，所以本宫认为就算多给一年，恐怕也找不出任何能直接指证皇后娘娘的证据。」水碧音愈说愈兴奋。
「娘娘果然高明。」司怜梦是在称赞水碧音，但语气却是酸得冒泡。
原来水碧音愿意花这么多心思救尹依依啊……看来她们的交情真的很好啊。
水碧音抿唇道：「莫非怜梦不喜欢皇后娘娘，因此看起来才会这般不高兴？」
「民女当然喜欢皇后娘娘……既然是娘娘欣赏的人，那她一定是好人。」司怜梦闷闷地道。
水碧音心中暗笑，这吃醋的小模样怎地这么可爱呢？使本来心情恶劣的自己也不禁笑起来。
她轻轻地把头靠在司怜梦肩上，在司怜梦耳边呵着气道：「没想到怜梦倒是挺听本宫的话啊。」
这一口气如同带着什么毒药，使司怜梦的耳根子红得冒烟，她想推开水碧音，但秋千却很小，使她根本无处可躲，更恐怖的是，她发现自己心底深处根本不想躲开！
从水碧音这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司怜梦白晢纤细的玉颈，还有几缕垂下来的青丝，小巧的耳垂，她几乎就想凑过去吻司怜梦的颈项，在这女子身上印下属于自己的烙痕，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欲望，她吸了口气坐起来，故作轻松地笑道：「脸为什么如此红呢？」
司怜梦羞愤得扬手作势要打水碧音，水碧音轻轻易易地握着司怜梦举起来的皓腕，秀眉一挑，眼里带着戏谑的神情，如非碍于司怜梦是碰不得的人，她多想耍流氓地把司怜梦的皓碗靠在唇边轻吻。
「好了，说回正题。」水碧音松手，再举起手以示投降，然后便道：「这事情，本宫还需要妳的帮助。」
司怜梦脸上红潮未退，急急地问道：「娘娘要民女如何帮忙？」「说服闻萧二小姐来替本宫把那套理论告诉那帮大臣，他们假若是会观察形势，大约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假若本宫在此事亲自出面，那就是后宫乱政了。」水碧音面色一沉道。
「为什么不找……民女的父亲？」
「闻萧二小姐跟皇后娘娘素有交情，而且令尊恐怕也听不进怜梦的劝告吧。」水碧音一语中的，使司怜梦唯有勉强笑了笑。
为了缘牵书院一事，自己跟父亲的关系的确陷入冰点。
水碧音其实也算不准闻萧盼蝶的心意，但既然她跟自己有过这样一段情，而且都知道自己奉太上皇之命护着尹依依，她大约都不会对此袖手旁观。
于是司怜梦在教过琴艺后，便匆匆出宫回丞相府放下古琴，然后就去找镇国将军府找闻萧盼蝶。
却见闻萧盼蝶正心情甚佳地在后院里舞剑，看见白裙胜雪，衣摆翻飞，剑姿若舞，翩翩如仙子下凡的闻萧盼蝶，司怜梦脑海里浮起前朝杜工郎的千古名句。
美人舞剑，也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烁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司怜梦俏生生地立在走廊末端，靠着雕花画柱敲节吟唱，配合着闻萧盼蝶的剑舞，一时之间竟是使万花为之失色。
语罢，闻萧盼蝶方才收剑，背对司怜梦，却回眸而笑道：「怜梦好文才。」
由于闻萧盼蝶转的是左脸，所以司怜梦看不见那道丑陋的伤痕。
「我只是窃取前朝杜子美杜工郎的诗句而已。」司怜梦作了一揖，笑吟吟地道。
司怜梦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台阶，轻嗔道：「不是说过不许下床吗？怎么还不听话？」
「好不容易说服哥哥让我出来，没想到怜梦妳马上就来了。」闻萧盼蝶转身迎上司怜梦，耸耸肩笑道。
看到那道恐怖的伤疤，司怜梦秀眉不禁一颦，轻抚着闻萧盼蝶的伤痕道：「还痛吗？」
「早就不痛了。」闻萧盼蝶真不懂，就是脸上受伤而已，怎么大家一副受不了的模样？
要知道闻萧盼蝶虽然是女人，但对于容颜却不甚在意，毕竟右脸毁了，还有左脸啊。
「妳怎么来找我？」闻萧盼蝶正舞剑舞到酣处，所以单刀直入地问道－－要知道司怜梦都是隔天来看她，昨天才刚刚来看过她，怎么今天又来了？一定是有事发生。
该不会司怜梦又来跟自己说尹依依的事吧？尹依依的人缘没这么好吧？
司怜梦找个亭子跟闻萧盼蝶坐下来，接着便把跟水碧音见面的始末娓娓道来，却看见闻萧盼蝶的神色愈来愈凝重。
「就这样？没有其他？」听罢的良久良久，闻萧盼蝶方才皱皱眉问道－－她口中的「没有其他」不是指水碧音还有别的话要说，而是指她有没有对司怜梦做其他事情。
「还有其他？」司怜梦反问，莫非她还解释得不清楚？
闻萧盼蝶这才发现自己好像问错话了，连忙道：「我是说娘娘没有其他事情拜托妳吧。」
「没有了……妳觉得妳能帮忙吗？」司怜梦紧张地问道，毕竟在她而言，闻萧盼蝶跟水碧音和尹依依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交情。
「我……」闻萧盼蝶不是凡事强出头的人，要不然她老早就死在战场上，坦白说，尹依依的事跟自己没有关系，可是她明知牧雨澄这次针对尹依依却硬要救人，似乎开罪了牧雨澄这个完全惹不起的大人物呢。
眼见司怜梦双眸秋水盈盈，闻萧盼蝶叹了口气，问道：「妳怎地这么想帮助皇后娘娘呢？」
司怜梦呐呐地道：「那……那皇后娘娘跟霜灵……妳也知道的吧，帮助她就等于帮助霜灵嘛。」
她跟牧霜灵一样，完全不擅长说谎呢。
闻萧盼蝶心中真想跪着问老天爷，为什么天下间喜欢女人的女人全都聚在自己身边呢？先是自己，然后是水碧音，还有牧霜灵和尹依依，现在竟然轮到司怜梦……好吧，其实司怜梦现在还没有发现，或者是说她根本没有想到那方面。
「妳跟娘娘的交情真好。」闻萧盼蝶唯有微微笑道。
「还好吧，娘娘很善良，我也想替她分忧。」司怜梦那副娇羞的模样，就像在帮助自己的丈夫一样。
罢了，水碧音的魅力无边，这个连闻萧盼蝶也领教过，怪不得司怜梦会抵受不住，只是水碧音既然已经答允过自己不碰司怜梦，为何还要跟她走得这么近呢？
反正这女人的肠子九曲十三弯，自己也看不清楚，那就别浪费时间猜测了。
至于司怜梦早已经被水碧音迷得七荤八素，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要闻萧盼蝶帮助尹依依，就等于要她跟牧雨澄结怨。
作为臣子，原则是「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自己现在假若鼓吹上书，那岂不是反其道而行？
但闻萧盼蝶却极难跟司怜梦解释尹依依和牧雨澄的事，毕竟这两夫妻的恩怨，她一半是自己推测出来，另一半则是水碧音跟自己提起的，据她所知，这对夫妻的关系极为复杂，水碧音所知道的大约都不是全部，所以闻萧盼蝶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服司怜梦打消这念头。
「妳做了这事，皇上都会感谢妳啊，毕竟我觉得皇上也不想皇后受刑吧。」司怜梦还要火上加油地道，闻萧盼蝶真想握着她的双边肩膀，一边猛烈晃着一边道：「妳真的以为那些传闻是真实吗？这对夫妻早就反目成仇，现在只是装个样子而已！」
呆了半晌，闻萧盼蝶就摆摆手道：「这事情我会考虑，妳先回去吧。」
「为什么要考虑？皇后娘娘是无罪的丶太妃娘娘低声下气哀求我找妳丶这事情也能趁势讨好皇上，到底有什么值得考虑的？」司怜梦不解，虽然闻萧盼蝶为人细心如发，但她不该拒绝这种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事实上，这事情是烫手山芋，百害而无一利啊！
「要说服群臣不是说做到就能做到的事，我还要跟我哥讨论一下。」闻萧盼蝶保持平静，还浅笑着拂起司怜梦的刘海，伸袖替她抹汗。
闻萧盼蝶已经说到如此妥协，司怜梦也不好意思再进逼下去，唯有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