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六（上）
一零六
水碧音赔笑道：「皇上先别回绝，本宫这次来求见的事情与金钱并无关系。」
牧雨澄托头笑了笑道：「恕朕思想狭窄，还请娘娘直言。」
水碧音勾唇一笑，先转过话题道：「听说最近安贵一案闹得满城风雨，皇上想必也很头疼吧。」
「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现在人民被贪官陷于水火之中，朕自是责无贷。」这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配合着牧雨澄淡淡的表情，更是显得他颇有一代帝王的风范。
「皇上说得好啊，但安贵一案已经闹至京城庙堂之中，连正六部尚书也沦为阶下囚，恐怕皇上接下来还想揪出更厉害的人物呢。」水碧音此话暗指二品和一品官员。
牧雨澄展颜一笑道：「太妃真乃妙人，看来朕也该赐太妃一个官位。」
他笑得固然温柔无邪，话中也是暗讽，讽刺水碧音身为皇太妃却干政，要知道后宫干政乃是大忌，前朝灭国就是因为宦官乱国，后妃干政，因此燕朝开国之时便立例严禁这两者乱政，现在水碧音的话正是犯了大忌。
水碧音装作不懂地笑道：「皇上谬赞了，本宫只是担心皇上把朝中大臣都换光了会后继续无人而已，要知道千秋霸业也要靠贤臣相助才能成事啊。」
「太妃倒是很懂得为帝之道。」牧雨澄挑了挑眉道。
「本宫乃是妇道人家，哪里懂得什么为帝之道，只是替皇上担忧而已。」水碧音心里有点疑惑，现在的牧雨澄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说起话来怎会句句带骨？对了，一定是给外面司马氏哭得心烦了。
司马氏固然是部份原因，最重要还是因为尹依依，要知道牧雨澄虽然并不喜爱尹依依，但作为丈夫，妻子找自己的堂妹的私通，男性尊严还是受不了这种事情。
「太妃不用担心，朕斟酌情况，将会把科举提前，好让朕能提拔人才在朝廷为官。」
水碧音露齿而笑，当初她果然猜对了，牧雨澄必定会把握这危中有机的难逢时刻，趁机一举把全部尸位素餐的官员连根拔起，然后换上实事能干的年轻人，毕竟牧彻明作风保守，牧雨澄则精明果断，颇为进取，自是跟以前老臣子的路子不一样，道不同不相为谋，恐怕也难以合作长久。
「本宫只是怕科举并不能成功把所有贤人都提拔出来。」水碧音笑得颇有深意。
牧雨澄兴致盎然地问道：「难道太妃是怀疑先帝的科举制度不够完善？」
这倒是有点意思，牧雨澄素来用人唯才，假若水碧音能说出些有理的东西，他倒不在意听水碧音一次，只是聪明人忌聪明人，他依然不会对水碧音有任何好感。
「举个例子，丞相千金聪慧绝伦，精通琴棋书画，出口成文，熟读圣贤书，她可否参加科举？」
「司小姐乃是女子，自是不能参加科举。」难得牧雨澄还语气友善地回答这明知故问的问题。
「如此一说，皇上岂不是错过了一个贤人？假若司小姐的治国方针正确却因为性别而被排除在制度之外，皇上不就是要扼腕叹息吗？」水碧音巧舌如簧，硬是说得整件事都很有道理。
牧雨澄眨眨眼睛看着水碧音，微笑道：「太妃说得有理，只是大部份女子皆是不懂读书写字，就算有会字者，都只是读些诗书而已，哪里能治国呢？」
「这是因为皇上没有派人教导女子读书，皇上试想想，假若皇上愿意投放精力去教导女子读书，说不定有些女子天资聪敏，到时候真可成为一代贤臣呢。」
「说不定有些女子天资愚鲁呢。」
「现在也不是每个读书人都是治世之良臣吧。」水碧音极快地反驳道。
牧雨澄侧头看着水碧音，点头道：「太妃说得有理，那请问太妃来求见朕是为了何事？」
「如果连女子都能参与科举，那就会激发女子读书的动力，这不正是两全其美之举吗？」
牧雨澄恍然大悟，想必是因为缘牵书院招不到任何女学生，所以才要由自己入手，毕竟只要用脑子想想，就知道寻常父母都不会主动把女子送入私塾－－女子读书根本无用，与其花钱花时间要她们读书，倒不如要她们下田劳作，或是呆在家里绣花比较好。
而且未嫁女子抛头露面，在外读书，也是有违社会风气之举。可是假若皇上开办女子科举，那么女子便多了动力来读书，毕竟做官挣的钱可比下田劳作多呢。
而且既然皇上愿意这样做，那就表示皇上亦鼓励这种风气，这也能激发寻常人家把女子送去私塾，毕竟这是皇上也喜闻乐见的行为。
「那么相夫教子之任，谁来当？」总不成由男人来当吧。
「希望在家相夫教子的女子仍然能做啊，毕竟大部份女子都会选择这样做，但有些心怀鸿鹄之志的女子便能读书识字，由于人数不多，所以以更有可能挑选出精英，毕竟有勇气踏上这条
路的人，先会有坚定的心志，既然有坚定的心志想要改变人生，要读书有成也非难事，而且这些人多半出身市井，体会民间疾苦，于治国方面也会更有独特焯见。」水碧音口若悬河说了一大堆，说得牧雨澄也怔住了。
过了半晌，牧雨澄方才道：「太妃真知焯见，朕不得不佩服。」
「还望皇上准奏此事。」最重要是准奏啊！要不然自己摇唇鼓舌是为了什么？水碧音愿意推动此事，一是因为想博得司怜梦的好感，二却是因为真心支持这建议，毕竟知识的确能够改变命运，她不想世间女子再活在水火之中。
牧雨澄似乎颇为欣赏水碧音的说法，想了一会儿方才道：「朕也很喜欢太妃的想法，但恐怕朝中大臣未必容许。」
水碧音语塞，牧雨澄也是言之有理，毕竟他愿意听自己的话，不代表那帮老顽固愿意听自己的话，偏生自己身为女人却不能出现在朝堂之上，要不然后宫后妃干政这顶帽子扣到自己头上就大难临头了。
「皇上可以代替本宫说的啊，而且皇上不是说过要换新血吗？年轻人思想较为开通，接受这说法的可能性较高。」水碧音顿了顿。
「此事要办妥，恐怕也得一年半载。」
水碧音正色道：「至于女子科举一事，必须待圣旨宣出后再待一年，好让那些女子能作好准备，至于皇上也必须遵守承诺，把女状元提拔为官员，要不然恐怕失之公平，也不能使父母为之心服，愿意把女儿送去读书。」
「太妃想得很长远，但这也是好事。」牧雨澄微微一笑道。
「信，国之宝也，民之所庇也，假若连皇上都不能信守诺言，恐怕也别要求百姓能真心信服。」水碧音引用左传，使牧雨澄心中微惊，却不知道她这长篇大论早就跟司怜梦讨论过好几遍，司怜梦也有润色修改，所以才能引经据典。
「太妃好文才，看来太妃也该参加科举，好折杀天下懒惰男儿。」牧雨澄轻笑道。
「这还是司小姐教导有方。」水碧音再为司怜梦添上一顶高帽。
牧雨澄点点头道：「既然水碧音一力推荐，司小姐的才华也是名动京城，朕不妨一试，只是此事需待朝中大局初定，朕才能向大臣提出这建议，只是到时候必定有大臣质疑女子之才华，太妃说朕该怎么办呢？」
「证明给那帮大臣看，女子也能满腹经纶。」水碧音爽快地道。
这就进了牧雨澄的圈套。
牧雨澄笑得无邪地道：「该如何证明呢？」
水碧音一怔，随即笑起来，还是中了牧雨澄的局啊，只怪自己说得太慷慨激昂了，一时忘了对面坐着的可是一只小狐貍。
「证明司小姐的才华，由此推算出只要努力，女子皆能有此成就。」水碧音想了想便道。
「如何证明？」牧雨澄悠悠地道。
水碧音微微笑道：「本宫愚鲁，还请皇上指教。」
牧雨澄靠前身子，缓缓地道：「朕决定为司小姐主持一次科举，然后把考卷交给太师审阅，假若不及状元之水准，还请太妃另觅他法来为缘牵书院招揽学生。」
水碧音自是知道依牧雨澄之聪明，早就看穿自己的心意，但此时被牧雨澄直接揭穿，未免有点尴尬，幸好她很快便接口道：「但皇上需答应本宫，太师事前并不知道考生乃是女子，要不然恐怕会影响太师之判断。」
「准奏。」牧雨澄靠着椅背，半闭眼眸。
水碧音心中暗想，怜梦啊怜梦，本宫已经替妳尽了全力，至于接下来的真的看妳了，平日看妳挺聪明的样子，希望还真的有状元水准吧，要不然本宫都无法改变皇上圣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