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二（上）
一零二
牧彻明向柳太后笑道：「母后大约不会舍不得朕吧，毕竟母后已经有了两个小曾孙，可以弄孙为乐。」
柳太后呵呵笑道：「想当年太子还是婴儿的时候，哀家就喜欢看着他撒娇的模样，没想到还有机会看到太子的后代在跟哀家撒娇啊。」
「母后身体康健，一定有机会能等到太子的孙子出生。」牧彻明举杯笑道。
默然半晌，大家似乎都被这离别哀愁的气氛所感染，虽然一心想打破这阵沉默，但这股哀愁却像是浓雾般化不开。
「还有，太子以后你要好好治国，闻萧爱卿将会是你的好帮手，至于安贵县一事就全权交给你处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正如之前水碧音所说的危中有机，牧家父子明显也想到这可能性，牧彻明现在就在暗示牧雨澄可以靠此事为朝廷换新血，毕竟老臣不服新主乃是惯例，自己当年也经历过此事。
有些人，假若不能用便弃之，这是为帝必须有的觉悟。
牧雨澄肃然道：「儿臣遵命。」
庄皇后会跟自己一直在一起，所以也没什么话要说，对柳太后和牧雨澄的话都已说得七七八八，两个小皇孙年纪尚幼，大约听不懂自己说什么，所以剩下来的只有使自己极为疼爱的尹依依，一直以来自己欠得最多的就是这太子妃，本想报她的救命之恩，没想到最后竟是误了她的一生，这件事一直是自己心中的痛。
「依依，妳最近可有跟皇后探讨该如何当一个好皇后呢？」牧彻明慈祥地向尹依依笑道。
「妾身天天也有跟皇后娘娘请安，讨论该如何当一个好皇后。」庄皇后自是倾囊相授，毕竟她在尹依依身上看出自己的影子，加上尹依依生出来的两个孙子这般灵气可爱，自是使她对尹依依的好感大增，恨不得坐在宫里教导她如何把一众妃嫔斗下来。
「这就好了，以后的日子好好辅助太子为帝，不能在后宫添乱，使太子烦恼啊，两夫妻要彼此尊重体谅，日子才能过得长久。」牧彻明语重心长地道，虽然说牧雨澄和尹依依已经和好，但他还是很怕二人还会再度闹翻，加上为帝后有三宫后院的嫔妃，当中必定不乏比司马氏心计阴沉，一心想取代尹依依的人，尹依依的性子浮躁，恐怕斗不过那班女人。
可是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完，接下来就真的是各安天命了。
「儿臣知道了。」
「妾身知道了。」
牧雨澄和尹依依同声应道。
当然，作为老狐貍皇帝，牧彻明自是留有后援给尹依依，算算日子，那女人也该回来了吧？
「对了，登基大典理应大赦天下，所以朕一生中的最后一道圣旨将会用来宣召皇贵妃回宫，在朕退位后尊为皇太妃，这事情大家没什么意见吧？」毕竟以后要在皇宫对着皇太妃的是柳太后丶牧雨澄和尹依依，自己似乎应该征询他们的意见，最重要的是，水碧音可是自己特地找回来辅助尹依依制衡牧雨澄的，要不然依她当初欺君之罪就足以砍头一千遍。
现在让水碧音将功赎罪也不为过啊，她换来的可是下半生无忧无虑的生活啊，总比在慈安庵长伴青灯更好吧。
柳太后当然乐得有水碧音这解语花伴在身边，这些日子少了那口齿伶俐的女子，日子是比之前更无聊。
至于牧雨澄自是心里一沉，水碧音现在大约把自己看成天字第一号仇人吧，虽然说她不足以推翻自己，但假如事事给自己添乱，那也是极麻烦的事。
尹依依则有点惊讶牧彻明竟会把水碧音召回宫中，她还以为水碧音已经被永远逐出皇宫这战场呢。
「依依似乎挺惊喜呢。」牧彻明笑道。
「是吗？」尹依依脱口反问，那呆呆的模样使席上众人不禁都笑起来。
惊当然是惊讶，但有水碧音护在身边，对自己而言似乎百利而无一害，既然水碧音是站在自己那边，将来自己要面对后宫的腥风血雨，总算有一个聪明绝顶的军师帮忙，老实说她不认为单靠自己的智慧可以斗得过后宫那班女人，纵使有牧霜灵作为靠山，可是心里未免不踏实。
现在可好了，表面上有牧霜灵作为靠山，暗地里有水碧音帮忙，加上跟牧雨澄可算是和好，只要长着脑子过日子，这皇后之位总算能坐稳了。
闻萧盼蝶回到镇国将军府里，方才发现自己忘了问司怜梦最重要的事情，也就是关于游明心兄长的一事，但现在好像不是一个好时机去问，加上闻萧子龙忙着要自己参与登基大典一事，因为自己是御赐一品女将军，当日京城里戒备极严，自己也要加入去帮忙调派军队，这样一来，倒是把这件事先放在后面。
游明心见闻萧盼蝶忙碌着，更不好意思去催促她，唯有天天在客房里枯等，偶尔到外面逛逛而已。
这天，司怜梦去镇国将军找闻萧盼蝶聊天，没想到下人说二小姐不在，但快将回来，请她到大厅里坐坐。
没想到一走进大厅，便看见一个少年书生正坐在大厅外的花园里，手执一卷书，但目光却在遥望远方，明显在想别的心事。
司怜梦心中好奇，镇国将军府何时多了个陌生男子？难道是闻萧兄妹的好友？
可是仔细一看，司怜梦的脸色顿时变了，但立即回复正常－－脸色大变是因为看清那男子的面容，简直就是自己旧情人复生的模样，回复正常是因为她想起闻萧盼蝶的未婚夫不也是长得跟他很像吗？她的未婚夫叫什么名字……
对了，叫作游明心。
游明心刚好转过头来，便跟司怜梦对上目光，司怜梦的脸色更是苍白，真的长得很像，虽然不至于是双生儿那种相似，但眉目气质却是极为类似，使司怜梦勾起以往的回忆，最深刻的莫过于是他把自己敲晕后打算把自己卖进妓院这些惨不忍睹的回忆。
大约是因为被司怜梦盯得怕了，游明心连忙回过头去，心想这到底哪家的姑娘？怎么老是盯着男子看？明明衣饰挺华丽的像是富家千金，而且来往闻萧家的恐怕都是非富则贵，为什么那眼神却这般古怪呢？像是要在自己身上瞪出一个洞来！
终于忍不住了，司怜梦站起来从侧门走出大厅，来到游明心所在的花园里。
游明心一怔，这年头女人都这般慓悍吗？看到不顺眼的直接冲上来打！好吧，其实闻萧盼蝶已经是当中的佼佼者……
「请问公子……可是盼蝶的未婚夫？」司怜梦觉得自己这样开头未免唐突，但事实上自己的确没什么其他话可说，或者该这样说，在对上跟那张脸如此相似的一张脸时，她的脑海里根本就是一片空白，要不然依她矜持高傲的性子，怎么会跑出来找闻萧盼蝶的未婚夫？
「小生正是。」游明心没有忘记自己的表面身份，虽然心里丝毫不想当闻萧盼蝶的未婚夫－－谁要当那个女人的未婚夫？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就地正法啊！
游明心见司怜梦的目光古古怪怪的，当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有什么事要找小生？」
既然镇国将军府的侍卫让这少女进来，这少女想必是跟闻萧兄妹是旧识吧，据说闻萧子龙专心政事，并无红粉知己，那么这少女大约就是闻萧盼蝶的闰中密友，不过实在很难想像她这种惹不起的女人会有闰中密友。
不过这也挺正常的吧，闻萧盼蝶总不成在每个人面前都会大开杀戒的，平日看她温柔害羞的模样，的确是挺讨人喜欢的，有些知己好友亦不足为奇。
「小女姓司，是盼蝶的朋友。」司怜梦裣衽一礼。
游明心连忙站起来作了一揖回礼道：「小生姓游名明心，有幸跟二……盼蝶的朋友相会，实乃小生之万幸。」
他顿了顿，又看见司怜梦那若有所思的眼神，自己虽然想在疑问憋在肚子里，但恐怕自己不问，这女人真的会盯着自己至闻萧盼蝶回来，而自己也不知道闻萧盼蝶会在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是她回来时自己是否还存活于世上，没有被这女人诡异的眼光吓死。
「请问……司小姐是否有什么事要问呢？」游明心吞了吞口水问道，他看得出这女人不懂武功，要不然他也不敢贸然发问，所谓物以类聚，说不定闻萧盼蝶的朋友跟她一样是个暴力的性子呢。
司怜梦这才惊觉自己的失礼，别过脸去，淡淡地道：「游公子长得像小女的一位故人，所以未免多看几眼。」
「故人？」游明心抓住了话里的重点，自己的兄长之死跟闻萧盼蝶有关，而眼前的司怜梦则是闻萧盼蝶的好友－－
莫非两者有什么关联？
所以……闻萧盼蝶才会一直闪烁其词。
游明心心中一跳，却见司怜梦神色闪缩，似乎并不愿意分享这段往事，心里更是认定这段往事必定不堪入目。
说不定跟死亡有关，所以才会不堪入目。
「嗯，故人。」司怜梦点点头，转身便要离开，她发觉自己说得太多，自己何必在闻萧盼蝶的未婚夫面前提起那段晦气的往事呢？
要是给闻萧盼蝶知道了，恐怕会跟自己生气呢。
「小生可以认识他吗？毕竟世间有个跟自己长得相似的人，假若能跟他见面，那感觉必定很奇妙呢。」游明心还在后面游说，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自己对司怜梦毫不认识，以后说不定也没有机会跟她独处。
「他已经死了。」司怜梦冷冰冰地道，还记得一年前的晚上，夜凉如水，自己醒来时便看见那人瞪大眼睛，全身鲜血，满脸惊恐地躺在自己旁边的不远处。
时间已经把那份爱意，或者是那份恨意冲淡，但想起来，心里还是会有一点点的疼痛。
「死了？」游明心的心在往下沉去，跟自己相似的人丶闻萧盼蝶好友的故人丶已经死去的人……
一切都向自己的推测靠拢。
打蛇随棍上，虽然看见司怜梦的神情极为不友善，但游明心依然追上前问道：「请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游公子还是坐下来看书吧，要是让盼蝶知道游公子游手好闲，恐怕她会不高兴。」司怜梦回过头凉凉地道，说罢便转身离开花园。
游明心怔怔地看着司怜梦离开的倩影，心里五味杂陈。
司怜梦的故人，可是自己一直想要寻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