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下）
「一个月之期快过去了，这个月有什么得着？」牧彻明吃了一口桂花糕，悠悠地道。
虽然说锻炼尹依依是重点，但让牧霜灵体会民间疾苦，好让她收敛一下那刁蛮任性的性子也很重要。
「学会以后该对宫女好一点，她们活得不容易。」牧霜灵敷衍地道，她本就是因为看见牧雨澄和尹依依所以才会过来，没想到尹依依倒是借故离开，不过听牧彻明刚才那番话，大约明白这三人在讨论什么－－牧雨澄和尹依依和好了吧？
再也不需要自己了。
牧霜灵心里发酸，勉强忍下泪水，转移话题道：「这件事办成了，皇上你可会把那笔钱借给怜梦？」
「妳这小丫头倒是斗胆讨价还价。」牧彻明笑骂道。
「迎秋也只是关心朋友而已。」
牧彻明想起上次跟司怜梦见过面，虽然那小姑娘年纪轻轻，但倒是胸有大志，跟一般女子并不一样，大约是因为从小便熟读四书五经的缘故，身上竟是有些男儿傲气。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朕怎会对妳这小丫头失言。」牧彻明笑笑说道：「再过几天便是一个月之期，妳回来后跟四王爷好好解释，免得四王爷每次看见朕都在提起这件事，替妳求情。」
想起自己的一时任性竟是使父母担心，牧霜灵心里不禁过意不去，她略一沉吟，又问道：「皇上，如果有一天，迎秋真的做下一些不可原谅的事……」
例如说，跟自己的堂嫂相恋。
「那你会怎么办？」牧霜灵紧咬樱唇，最终还是道。
牧霜灵明白自己的心态，她不安于当一个地下情人，她想跟尹依依高调地在一起，却知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她也明白尹依依的顾虑，跟牧雨澄和好能保住她的地位，亦能使她们的关系更是稳定，可是自己就是接受不了尹依依和牧雨澄要当对恩爱夫妻。
而且牧雨澄善解人意，天知道尹依依会不会转而喜欢上他？
毕竟，自己是个女人，而且只是个见不得光的秘密情人……
这场竞争，自己根本就输在起点上。
「这要看是什么事。」牧彻明坦白道，他摸摸牧霜灵的秀发，慈祥地笑道：「但迎秋还会做什么不可原谅的事？」
牧霜灵的眼睛对上牧彻明慈祥的笑意，极快地垂下头来，自己还在幻想什么呢？这件事，注定不能公诸于世啊……
「只是有点怕会行差踏错而已。」真怕有一天会忍不住把这份情意大声呐喊出来，这样不但害了自己，也会连累尹依依。
既然尹依依坚持要把一切保持秘密，自己亦是明白这件事被揭发后会引来的恐怖后果，自己何苦为难她呢？
「别怕，做人行事但求光明磊落，谁一生中没有做过错事呢？」牧彻明摇摇头笑，这小侄女是长大了，竟然会开始思考这种问题。
「假若发现自己做错了便早日回头，亡羊补牢未为晚也。」牧彻明又道。
早日回头？还能回头吗？
如果喜欢上一个人后能随便死心，那算得上什么喜欢？
真正的喜欢，理应是来得毫无来由而猛烈，不能遏止，只能疯狂沉迷。
「嗯……」牧霜灵低头沉思着。
尹依依在宫女房间里等待牧霜灵，但过了半个时辰，她却还没有回来。
牧霜灵有什么话要跟牧彻明说这么久？
该不会牧霜灵一怒之下，竟然把二人的关系全都说出来？
牧霜灵虽然有点鲁莽，但毕竟还是有些理智，应该不会做出这种玉石俱焚的事吧……
尹依依坐在床上，愈想就愈是害怕，要知道人在担心一件事情时，总会把事情的结果想得愈来愈恶劣，然后不断地吓倒自己。
可是牧霜灵如斯痴情，就算做出这种杀敌一千，伤己八百的事也不足为奇……
尹依依感到自己的头快要炸开了。
不能再消极地等下去了！
于是尹依依从床上跳起来，冲出房间，打算跑到御花园那边等待牧霜灵。
皇宫很大，加上碍于身份缘故不便在宫里狂奔，所以尹依依花了小半个时辰方才跑到御花园那边，却发现亭子里空空如也，牧霜灵跟牧彻明也不见了。
尹依依心中一沉，那么牧霜灵跑到哪里去？
对了！浣衣房！牧霜灵要回去工作！
尹依依顾不得休息便冲向浣衣房，由于浣衣房是下人工作的地方，所以距离皇族出没的御花园自是有极远的距离，几乎是末端与末端的差距。待尹依依跑到浣衣房时，却发现里面有很多宫女在洗濯衣服，却没有自己一心要找的人。
尹依依抓着其中一个老宫女，劈头便问道：「你可有见过迎秋郡主？」
「郡主娘娘一个时辰前便离开了浣衣房。」老宫女战战兢兢地道。
尹依依仔细一想，一个时辰前大约就是自己跟牧雨澄在亭子里的时候，那就是牧霜灵离开御花园后便没有回到这里。
那她到底跑到哪里去？
该不会这件事给牧彻明知道了，牧霜灵被关进天牢里？
不可能，假若东窗事发了，自己岂能独善其身？
尹依依不自觉抹了抹脸，却发现脸上湿漉漉的，原来不知何时竟已是汗流满面，怪不得刚才路上遇见的人都向自己侧目而视。
她停下脚步，认真地想牧霜灵到底会跑到什么地方。
头顶上的太阳有点太猛烈了，晒得自己的脸孔都在发热，尹依依擡起头看看，却赫然发现自己正立在起龙殿前。
起龙殿……
尹依依猛然记起，自己曾经在这里巧遇牧霜灵，然后牧霜灵便把自己带到一处偏僻地方聊天，她就是在那地方提起司怜梦一事……
如今想来，若非那司怜梦，自己跟牧霜灵何用弄成这样子？
心里虽然气愤不平，但此时找回牧霜灵才是重点，既然牧霜灵如斯喜欢那地方，说不定她会在那里。
尹依依眯着眼睛想要忆起当天的道路，幸好自己的记忆力还算不错，加上当时有牧霜灵带路，所以心里记得格外清楚。
她顺着记忆缓缓行走着，脑海里回想起当日跟牧霜灵漫游皇宫的画面，牧霜灵那抹动人的嫣然笑靥，娇软的甜言蜜语，手心的软绵，身上的甜香……
全都刻在心里，难以遗忘。
不知不觉之间，自己付出的感情，已经超出了自己所能负荷的，这样下去，自己只会被这段感情牵着鼻子走。
其实仔细想来，自己现在不正是被这段感情牵着鼻子走，早已经失去主见吗？
要不然怎么会如此担心牧霜灵的反应呢？
终于，尹依依越过拱型石桥，看见那一大片在夏风中摇曳的芭蕉叶，阳光穿过芭蕉叶，在草地上洒下细细碎碎的光影，随着风改变着形状，如同阳光下的海水。
尹依依的神色不禁缓和下来。
大约是眼前景色太美，尹依依放轻了脚步，踏着碎步穿过芭蕉林，来到那废弃的水榭前。
虽然水榭四周杂草丛生，但在这渐渐柔和下来的阳光照耀中也显得如同一块块发光的美玉。
水榭前，一个少女正大字形地躺在地上晒太阳，美眸紧闭，似乎已经入睡，没有发现尹依依的来临。
尹依依来到少女面前，大约是因为感到阳光被阻隔着，所以少女悠然睁开眼睛，可是本来带着淡淡笑意的俏脸随即沉下来。
「霜灵……」尹依依本来已经有点脾气，但一切的不愤在看见牧霜灵的那一刻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内心满满的愧疚。
牧霜灵的反应如此激动，都是因为她喜欢自己。
有多喜欢，便会有多在乎。
自己还有什么要埋怨？
「妳怎么来了？不是要找太子吗？」牧霜灵本来已经不想理尹依依，但还是忍不住酸酸地道。
「霜灵，这次的事……是我鲁莽了。」尹依依跪坐在牧霜灵身边，有些话，今天必须说清楚。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妳的妥协没有什么不对……」牧霜灵缓缓地道：「只是妳既要求过着安稳的生活，我想妳和我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必要继续，毕竟……这关系实在太危险。」
万一被发现，必定会招来杀身之祸。
尹依依的心像是被吊起来，她连忙摇头道：「妳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牧霜灵也坐起来道。
「我……」虽然很害羞，虽然觉得说出来很尴尬，但尹依依还是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道：「这次的事很对不起，但我……真的不想跟妳分开，不要……甩下我。」
虽然说得断断续续，但意真情切，看不出任何伪装。
尹依依从小便是口硬心软，从来不把真情宣诸于口，倔强得连她老爹也拿她没办法，没想到这次为了挽留牧霜灵，竟然放下一直以来的尊严，把这些哀求的话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