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下）
晚上，游明心便以送药为理由，要闻萧盼蝶去找水碧音－－毕竟闻萧盼蝶和水碧音还是很少见面的。
夏夜总是有点闷热，闻萧盼蝶把洗完半干的秀发束成马尾，额上犹带着香汗，长长的眼睫毛犹带着几点水珠，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水碧音自也是喜欢这般清爽自然的闻萧盼蝶，所以很快就喝完药汤，把空碗还给闻萧盼蝶。
「现在不怕苦了？」闻萧盼蝶含笑问道。
「谁说本宫不怕苦？」水碧音有点孩子气地从硬枕下取出一包蜜饯，正是上次给闻萧盼蝶给自己的那包。
闻萧盼蝶的眼底漫出嫣然笑意，水碧音看得有点呆了，心里同时也肯定一件事－－
要使闻萧盼蝶动心，自己必须装成天真烂漫，带点傻兮兮的可爱，要知道牧霜灵都是这样的人，而且事实证明，闻萧盼蝶对着装可爱的自己是格外温柔的。
「那再来一包好不好？」闻萧盼蝶从怀中掏出另一包果脯，一直买了想送给水碧音却始终记不起。
水碧音很配合地展现出笑靥如花，伸手便要接过闻萧盼蝶手中的果脯，闻萧盼蝶却先从里面取出一块杏脯，放进嘴里咀嚼。
看着闻萧盼蝶咀嚼时露出的雪白贝齿，水碧音就有种冲动想亲过去，但此时还需要矜持，当下唯有拿过另一块杏脯放进嘴里。
「你喜欢吃甜的吗？」水碧音随意地问道，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向闻萧盼蝶提起此事，难得二人的关系缓和，她实在不想再拉远彼此之间的距离，偏生这安贵县自己却是非去不可。
水碧音知道自己的顾虑并非子虚乌有，闻萧盼蝶也许擅长兵法，但跟流氓斗智却不是她的所长，自己成长于市井之中，正好是这些人的勀星。
「还好。」出乎意料地，闻萧盼蝶竟然轻轻摇头，吃得过于甜腻或油咸都对练武之人不好，所以她从小便吃得极为清淡，爱吃甜的自是那牧霜灵。
牧霜灵小时候最怕吃药，当她生病了要吃药的时候，总会悄悄问闻萧盼蝶拿果脯，用来减轻嘴里的苦涩，因为四王爷家里管得严，不容许小女儿在病时还吃甜的，所以她只能偷偷摸摸地找闻萧盼蝶。
因此闻萧盼蝶才知道对于怕吃药的人而言，买一些甜腻的食物最是有用。
「那就把整包果脯都给本宫吧。」水碧音把果脯抱在怀中，笑得格外自信。
「好啊。」闻萧盼蝶彷佛从水碧音身上看见牧霜灵的影子，眼神更是倍加温柔，素手轻抚着水碧音的秀发，彷佛眼前的就是牧霜灵。
只是这美好的想像却使自己想起更难忘的事－－例如，当日自己躲在牧霜灵房里看见的旖旎情景。
闻萧盼蝶手中的动作一顿，神色也顺带僵硬了。
水碧音哪知道闻萧盼蝶在想什么，只看见她端起那空碗道：「末将先出去了。」
「慢着！」自己想说的话还没有说！
「娘娘有何吩咐？」闻萧盼蝶很好奇地转过身，水碧音怎么突然这般气力充沛？
对上闻萧盼蝶总是带着淡淡笑意的眼眸，水碧音很认真地道：「妳过几天要去安贵县吧？」
其实水碧音有一千种法子，可以让她委婉地提出跟闻萧盼蝶去安贵县，但现在请让她再耍一次心计，再自私一遍－－
她想告诉闻萧盼蝶，因为她在乎她，所以才会想跟她去。
除此之外，其他原因不值一提。
「嗯。」闻萧盼蝶轻轻颦眉，自己明明没怎么跟别人提过……
一定是游明心。
「本宫要跟妳去。」水碧音似乎渐渐摸到跟闻萧盼蝶交谈的窍门，别耍太多心眼，率直是闻萧盼蝶喜欢的说话方式。
不出意料地，闻萧盼蝶摇头道：「不成。」
「为什么？」水碧音撒娇道。
「因为……末将是去调查官匪勾结一事，此行恐怕会有危险。」
水碧音索性跳下床，跑上前挽着闻萧盼蝶纤瘦的手臂，坚决地道：「本宫要跟你去。」
「这次不是去玩乐，末将不能让娘娘涉险。」闻萧盼蝶的语气丝毫没有松动。
水碧音倒是淡定，她笑笑说道：「妳可以自己单刀匹马去，然后本宫就要小道士跟本宫一起去，小道士的武功不如妳，假若这一路上又遇见什么山贼，只怕妳会后悔。」
闻萧盼蝶快要被水碧音气死了，她还真的把这一行当作是吃喝玩乐吧？自己是去认真地查案！
「娘娘，这事实在非同小可，末将不能拿娘娘的千金之躯冒险……」
「妳走了，本宫怕自己又会天天梦见妳在……杀人。」水碧音咬咬牙道，上次跟闻萧盼蝶聊过之后，那些情况已经大大减少，自己毕竟还没有娇弱到这种地步，但此时为了说服闻萧盼蝶，不得不把这件事重新拿出来说。
使水碧音受惊这件事一直使闻萧盼蝶愧疚，果然，她现在被水碧音说得语塞了。
「末将……」闻萧盼蝶说不下去。
「本宫一定会乖乖地守候在妳身边，还有，妳从未涉足官场，那些官员肚子里的小九九，恐怕妳也搞不清楚，本宫可以帮助妳。」水碧音趁机贴着闻萧盼蝶道，嘻嘻，盼蝶身上果然很香！自己倒不怕那些官员，只是水碧音上次的确被吓得太厉害了……
闻萧盼蝶的眼神已经软化，水碧音心中大喜，连忙加把劲道：「还有小道士呢，他不是会那些法术吗？这样不但能保护妳，也能保护本宫，而且安贵县是去三清观必经之路，这样一来，妳把事情办妥后也不用折返来找我们，可以把小道士的事尽快弄个明白。」
水碧音舌灿莲花，加上软磨硬泡，闻萧盼蝶哪里抵受得住，当下点点头道：「末将能让娘娘随行，只是娘娘必须答应末将，切勿不要乱耍脾气，以免延误大事。」
本宫何时乱耍脾气，延误大事？
水碧音有点不满，但此时自是以闻萧盼蝶为重，所以忙不叠答应道：「是的是的。」
「好吧。」闻萧盼蝶终于松口。
水碧音立时绽放出嫣然微笑，闻萧盼蝶看着她就像个傻傻呆呆的小丫头，哪里是自己当初想像中那种阴险狡诈的模样？看来以前真的是自己想太多，把好人都想成坏人了。
闻萧盼蝶却不知道，这些全都是水碧音的计划。
最终的目的很清楚，却也很难达到－－
就是把闻萧盼蝶得到手。
过几天，尹依依和牧霜灵终于正式被牧彻明放出来了。
四王爷夫妇欢天喜地在家里等待牧霜灵回来，还命人准备了柚子叶等用来洗去霉气的物事。
当牧霜灵进府的一刻，看见以往熟悉的亭台楼阁，父母愉快的笑脸，仆人的亲切体贴，她忍不住哭了。
这个月也实在经历了太多事情，曾经堕入谷底，曾经如登极乐，就把这一切都当作是梦境吧。
回来了，自己还是迎秋郡主牧霜灵，还是四王爷夫妇的掌上明珠。
深深地吸了口气，牧霜灵流着泪笑着大叫道：「本宫回来了！」
彷佛是在宣告给全天下知道，她牧霜灵终于回来了！
刚刚跨过门槛，铃芷便上前扶着牧霜灵，道：「郡主稍等！」
牧霜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有仆人捧着一个火盆过来，放在她面前。
「跨过火盆，便洗尽所有霉气！」未待牧霜灵发问，铃芷便大声道。
牧霜灵从小便是天之骄女，哪里听过这些洗霉气的习俗，但既然是父母的一番心意，那亦无谓忤逆，当下在铃芷的扶持下跨过火盆。
仆人在火盆后列成左右两排迎接牧霜灵，一直排到大厅门前，至于四王爷和四王妃则站在门前等待，四王妃早就忍不住扑入四王爷怀中痛哭－－这一个月来吃不好睡不好，都在关心这宝贝女儿的情况，总是担心她夜里会着凉或是发热，宫里的膳食不好，又怕牧彻明一怒之下会直接把牧霜灵贬为庶民。
现在牧霜灵总算回来了，虽然远远便看见她瘦了一圈，皮肤也变得黝黑，但四肢健全，笑容是一如既往的健康欢愉，这便足够使四王妃安心，也使她放下心头大石，感动得哭起来。
四王爷夫妇旁边还站着一个妙龄女郎，华衣锦服，妆容精致，正是司怜梦。
这个始作俑者！
但牧霜灵此时乐多于怒，所以也没有即场找司怜梦算帐，只是笑吟吟地来到父母面前，盈盈下拜道：「父王丶母妃，不肖女儿回来了。」
四王爷也是虎目含泪，这个傻女儿终究是回来了！
四王妃连忙扶起牧霜灵，心疼地拿手绢抹着她额上的汗水，急急地道：「怎么瘦了这么多？皇宫里的下人有没有虐待妳？吃得好吗……」
四王爷没有阻止四王妃，因为他同样关心牧霜灵。
司怜梦也是一个月没有见过牧霜灵，此时冷眼旁观，竟是几乎认不出这自信飞扬的小郡主，不止是衣饰远不如昔日华丽，而且腰肢足足细了一圈，白晢的肌肤也给晒黑了－－她大约做了不少苦工吧？
都是因为自己啊。
司怜梦心中不禁有点愧疚。
「女儿很好，只是这个月没有侍奉在父王和母妃身边，心甚徬徨。」牧霜灵真诚地道，经过了这个月，她方才明白父母有多疼爱自己，和自己有多幸福，相对起那些无父无母，或是自小就被父母卖到宫中的宫女太监，自己可算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现在才深深懂得何谓珍惜。
「别说这么多，我现在就派人去炖鸡汤，妳快点去沐浴吧，我已经命人放了柚子叶进去浴池里，好让妳能洗去全部霉气。」四王妃拍拍牧霜灵的手背道。
牧霜灵点点头，于是便在一众仆人的簇拥下离开前院，临行前不忘望了司怜梦一眼。
那眼神的意思很简单明了－－有种就给本宫留下来，妳欠本宫的，本宫还要好好算清楚！
司怜梦冷笑一声，擡头挺胸回瞪一眼－－
本小姐单刀匹马来到这里，就是准备算帐的，尽管来吧！
这两个女人，看起来恨不得把对方煎皮拆骨，每次见面都要互相斗嘴才罢休，事实上对方出事时却比谁都要关心，要不然当初牧霜灵怎会冒险去救司怜梦，然后又怎会为她筹款而甘愿为奴一个月呢？要不是情义至深，司怜梦也不会冒着被斩头的风险去劝皇上收回成命呢！
所以说，女人当真是种口是心非的生物，偶尔会使人很头疼，但大部份时间还是很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