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上）
七十七
闻萧盼蝶回到房间的时候，她是翻窗进去的，所以当她看见房里正坐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时，她几乎吓得要重新跳出去，确认一下自己没有走错地方。
要不然自己房里怎么会有这么一尊活佛坐着！
「妳没走错地方。」活佛说话了，还要侧着头眯着眼睛笑，颇有猫戏秏子的感觉。
「夫人怎么在这里？」别人都发话了，自己总不成还要翻出去的，当下唯有头皮进来，把蒙面黑巾扯下来，脸上还是黏糊糊的都是汗水。
「妾身怕妳给人抓去浸猪笼，所以特意在这里等妳，如果过了一半夜还不回来，妾身就要去找小道士过来劫法场了。」水碧音满不在乎地道。
闻萧盼蝶斜眼看了看水碧音面前的烛台，已经烧了大半，露出烛台深处那烧得发黑的烛芯，看来水碧音已经等了很久，很有可能是在自己离开后便跑来这里等待。
倒是挺有耐心的。
「没想到还活着回来啊。」水碧音手托香腮，眨眨眼睛笑道。
「盼蝶活着回来，使夫人失望了，还请夫人见谅。」闻萧盼蝶面无表情地道，她拿下自己悬在一旁的衣服，转过头淡淡地道；「夜深了，明天一早便要起行，还请夫人回房就寝。」
「妾身是担心妳，要不然老半夜在这里等着是为什么呢？」水碧音有点委屈地道，跳起来冲上前端详着闻萧盼蝶，想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凭祠堂那班草包还不足以伤闻萧盼蝶，她举起手中衣衫挡住水碧音火辣辣的视线，道：「谢谢夫人关心。」
被这样冷淡对待，水碧音心里难免无趣，她有点晦气地道：「妾身真不懂，妳到底在生气什么？生气妾身吻了妳？生气妾身对妳说话不正经？生气妾身撮合小郡主和太子妃？」
「盼蝶……哪里敢生气夫人。」闻萧盼蝶别扭地转过头去，抚心自问，她也不懂自己会对水碧音这般忸怩，她一向觉得「忸怩」这些娇气的词语跟自己扯不上关系，但说不上为什么，见着水碧音，她心里便是下意识想逃避，事实上当初的调戏也说不上是什么血海深仇，自己记在心里这么久，委实不应该。
也许……是自己下意识里，拒绝承认自己曾因为水碧音那开玩笑似的一吻而动心，拒绝承认一向自诩对牧霜灵一往情深的自己，竟会因为这样随便的亲吻而心跳加速。
首次接触到自己心底里最真实的想法，闻萧盼蝶的耳根子唰地红了，因为她平日处事虽然精明干练，但论感□□却是单纯得像张白纸。
水碧音偷眼瞧见闻萧盼蝶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的示弱奏效了，心里乐得开花，表面上还是淡淡地道：「妾身就是来关心一下妳有没有受伤，没有受伤就好了，先回去。」
她站起来便要离开，临到房门时却转过头，把怀里藏着所有膏药一股脑儿丢到桌上，指着它们道：「这是妾身身上带着的，从宫里带出来的大约效用也不错，本打算给妳今夜受伤后用的，但看妳这生龙活虎的模样大约都没事吧，唉，先留下来给妳带着，反正有妳跟小道士保护着，妾身是没事了，但难保你们会不会受伤。」
唠叨了一大堆后，水碧音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她本不认为闻萧盼蝶会挽留自己，所以这次是真心想回去睡觉的－－毕竟等了半夜，她的眼睛也快睁不开了。
闻萧盼蝶低头看着那堆膏药，这些东西她身上自是有带着，只是……完全不懂武功的水碧音竟然把她身上的全都给了自己……
细细回想，水碧音为人虽然风流轻佻，但对自己还是不错的，上次自己的脸被划伤了，她都有给自己珍贵的膏药，平日待自己也算是不薄，就是行为上时常会轻慢过火……
闻萧盼蝶见过很多对待她比水碧音对待她更差的人，但为何对于这人却是格外上心呢？
大约，真的是因为自己曾被她的吻撩拨得心乱如麻，所以下意识地想逃避她，生怕距离每近一分，动心的可能性便愈高。
她是皇贵妃，她是风流成性的女人，自己是不能也不该对她动心。
那自己对牧霜灵又是什么一回事？假若真的很喜欢牧霜灵，不是应该像小王一样，奋不顾身只为长相厮守吗？
为何自己这么多包袱，这么多顾虑－－国家丶亲情丶命运，全都放在这份感情前面，使自己都只是个爱在心里口难开的人。
是不是因为爱得不够深？
是不是爱到深处，便能抛开一切？
牧霜灵和尹依依相识日短却有勇气在一起，反观自己跟牧霜灵相识这么久，自己却始终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也许自己是真的爱不够吧。
如果爱不够，为什么在知道她们在一起，心却像是被辗碎一样？
闻萧盼蝶只是感到脑袋快要爆开了。
她叹了口气，自己想来到底有什么用？反正无论是自己跟牧霜灵，还是自己跟水碧音，都注定是不可能的。
烛芯烧到尽头，光芒渐渐黯淡，散发出淡淡的焦味，闻萧盼蝶擡眸看了看那烛芯，和被丢在八仙桌上的药膏，又想起水碧音苦等半夜的心意……
闭上眼睛，不得不承认，自己以往，好像的确对她有点刻薄了。
牧霜灵和尹依依溜出宫女居住的地方，二人几近是发力狂奔着，途中自是有侍卫看见她们，但一见是太子妃和迎秋郡主，连忙便让路，要知道皇宫里最是祸福难料，这两个女人今日失势，谁知道她们会不会转眼便翻身？
要知道迎秋郡主是四王爷的掌上明珠，尹依依则是诞下两位小皇子的未来皇后，地位皆是超然，这些侍卫都是男人，不如女人般记仇和器量狭小，加上他们本跟这两个女人没什么恩怨，所以都不敢阻止她们。
所以两女竟然大摇大摆地来到上晗宫，跟别的宫殿不一样，上晗宫亮着的灯笼很少，这是因为婴儿怕吵怕光，所以小皇子入睡后便要把灯笼的数量减到最低，免得惊醒小皇子们。
尹依依一走进去，便有太监提着灯笼迎上前，皱眉道：「来者何人？」
「太子妃。」尹依依语音未下，牧霜灵闪身上前，柳眉一挑便娇声喝道：「你这狗奴才休想造次！」
太监擦擦眼睛，眼前女子虽然衣饰简陋，但很明显是太子妃和迎秋郡主，最近整个京城都在打赌，到底迎秋郡主和太子妃的下场会如何，一半人认为两女翻身无望，因为牧彻明是想借此次机会扣留迎秋郡主，使四王爷夫妇就算在牧雨澄登基后也不敢胡作非为，因为投鼠忌器，爱女作为人质被留在宫里，哪对父母舍得为夺权而把女儿陷于水火之中？
至于太子妃，众人也有听闻她跋扈高傲的性子，那一半人亦认为牧彻明早就受不了尹依依那对谁都不卖帐的作风，所以用这机会把尹依依贬为宫女，好让出身贵族的司马氏能取而代之，毕竟皇后理应由贵族女子出任。
话虽如此，也有一半人认为牧彻明此举不过是小惩大戒，希望两女会改过其任性的缺点，加上四王爷毕竟是皇上的兄弟，皇上总不成把侄女扣留一辈子的，尹依依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的媳妇，她跟牧雨澄曾共谱燕朝最美好梦幻的恋曲，加上已经有儿子，假若牧彻明活生生拆散鸳鸯，难免会使老百姓心寒，这不像他爱民如子的作风。
这太监既然有幸能服侍在小皇子身边，个性自是极为圆滑，他主张不得罪任何人，所以躬身道：「是小的无礼，还请娘娘恕罪。」
「先把本宫跟太子妃带去见小皇子。」牧霜灵打蛇随棍上，她已经好久没有摆出这郡主气势，心里更是无比痛快。
「小皇子已经入睡……」太监迟疑，他自是知道尹依依不会对小皇子不轨，但小皇子已经入睡，假若惊醒了皇子，给人发现太子妃和迎秋郡主偷进上晗宫，他可是要人头落地的！
「有什么事，本宫替你承担下来的。」牧霜灵不耐烦地拍拍胸口保证，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不在意再多一桩。
尹依依无奈地看了牧霜灵一眼，这丫头又乱来了……
那太监知道今天之事不能善了，唯有弯身道：「小的为两位娘娘带路，还请两位娘娘放轻声息。」
「嗯。」尹依依悄悄按着牧霜灵的手，示意她别再乱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