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莓芝士 作品

五十九(上)

五十九(上)

五十九

三天后。

水碧音被五花大绑到起龙殿上,旁边也跪着一大堆人,同样都是囚衣和五花大绑,正是水氏一众,至于水老爷和阿英则跪在最前面。

她不是没有来过起龙殿,但以往都是前呼后应,风光无限地驾到起龙殿,而不是这般狼狈地被绑到这里。

两边站立着文武百官,站在右边第二位,于司先召后面的正是牧雨澄。

坐在龙椅上的牧彻明一拍靠手,道:「朕连日来翻阅过所有证据,经详细思虑之后,终于能为这冤案得出结论。」

皇上审案有一个好处,就是没有人敢反对他的意见,这大约也是为什么牧彻明坚持要亲自审案--虽说水碧音长袖善舞,善于拢络人心,但想她倒下来的人还是不少,他不想水碧音会遭受任何悲惨的下场,一是他锺爱水碧音,二是他还需要水碧音为他做事。

水碧音其实早就知道结果,因为牧彻明前几天就私下跟她谈过,她没想到牧彻明竟是如此疼爱尹依依--

牧彻明答应水碧音,假若她将来能协助尹依依避过牧雨澄的陷害,他今天就会放过自己,但死罪可兔,活罪难过,水碧音还是需要承受一些惩罚,可是牧彻明没有详细说明惩罚,只是含糊地说她最后还是能有这权力帮助尹依依。

水碧音心里明白,既然她能有这权力帮助尹依依,皇太妃之位大约就是她的最终归宿了,对于这结局好也是喜闻乐见--毕竟辛苦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皇太妃这位置,只要登上这位置,就没有人有胆子动她了。

可是牧彻明到底要给水碧音什么活罪?她想了许久还是想不出结论,但既然能保住性命和皇太妃之位,她已经很庆幸了,这几天终于能好好地睡一觉。

只是,现在要蓬头垢面地被五花大绑着押在起龙殿中央,这感觉还是非常难堪的。

水碧音侧头看了看水氏众人,只见他们都是面容憔悴,并不比自己好多少,看来这牢狱之灾的确恐怖,她该庆幸自己是在春碎宫而不是天牢,至少在春碎宫里还有小蕾服侍……

小蕾!说起小蕾,她是自己最贴身的宫女,牧雨澄能打听到自己的这件秘密,可会跟她有关?

这几天来都在想如何解决这件事,倒是没怎么想到底是谁把这件事捅出来,水碧音倒是发现当中的可疑之处。

另一边厢,牧彻明犹在龙椅上高谈阔论,终于他说到了重点。

「皇贵妃虽然罪犯欺君,但念在她平日克尽己份,从不逾越而为,朕就令她往慈安庵静思己过,当她觉悟己非之时,便是回宫之日。」牧彻明淡淡地道。

由于水碧音是罪犯,所以她是不能擡头看皇帝,只能低下头听审,因此没人看得清她长发下的表情。

这个刑罚,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如果一个不幸运,那就提早剃发为尼,毕竟牧彻明退位后自己都是逃不过长伴青灯的命运,但牧彻明既然暗地里许诺自己会让自己回宫,那这所谓的刑罚不过是幌子,毕竟回不回宫都是皇上说了算,假若皇上不喜欢,那就一辈子秏在慈安庵里,假若皇上喜欢,那说不定一个月就能回宫了,偏生别人却不能对这刑罚作出非议,因为从某种角度去看,这刑罚是极为沉重的--下半辈子都秏在佛寺里,这刑罚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非常可怕。

「至于水氏一众皆是罪犯欺君,但念在他们主动认罪,而水家在京城里素来也是乐善好施之名,所以从轻发落,终身逐出京城,其后代不得再踏入京城半步。」牧彻明的语气愈来愈冷漠,水老爷听着前几句话还以为事情有转机,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大出他们的意料。

终身逐出京城,这表示他们在京城辛苦建下的基业全都化为乌有,而且要重新打拚;其后代不得再踏入京城半步,那就代表水家众人连同他们的后代都不能考科举,更不能当上三品以的官--因为三品以上的官都要上朝。

这等于封杀了水家以后的前途。

这次的偷龙转凤案,牧彻明绝对可算是极为仁慈,以后欺君之罪都是斩首和诛九族,唯有这次,双方都竟然意外地保住性命。

明眼人也看得出,水老爷当初是为势所逼所以才要水碧音入宫,明明犯下大错的是水碧音,可是最后她竟然只需静思己过,反观水家却是丢失了以后的前途--皇贵妃在皇上心中的重要地位,可见一斑。

但水碧音平日极得人心,加上牧彻明的威严犹在,所以起龙殿里竟是没有人敢出言反对。

至于另一主角牧雨澄只是嘴角扬起,一言不发,没有人看得出他在想什么。

虽然说被送进慈安庵只是暂时性的事情,但想起以往在皇宫里捧在手心宠爱着,要什么有什么.翻手为风覆手为雨,打个喷嚏都能让天下抖一抖的好日子,再想起以后几个月都要过着青菜拌白饭的日子,水碧音还是不禁露出一副愁眉苦脸。

而且皇贵妃是往慈安庵静思己过,所以连贴身宫女小蕾都不能跟去,也就是说一切都要靠自己。

水碧音坐在马车里叹了口气,这马车的布帘破破烂烂,根本挡不了多少风,那初春寒风就从窗外嗖嗖吹进来,好不寒冷,加上自己一身单薄衣衫,根本御不了寒。

还有这慈安庵,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老娘听都没听过!

一路上水碧音把牧雨澄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表面上依然保持那副轻柔浅笑的模样,彷佛能得此刑罚已是三生修到的福份。

最后,马车终于停下来,马夫在外面道:「娘娘,到了慈安寺。」

牧彻明待水碧音真的很好,所以她虽然罪犯欺君但依然留住皇贵妃之位。

水碧音正要拨开布帘下车,却听到马夫惊呼道:「司小姐妳怎么在这里?」司小姐?司怜梦?

饶是水碧音的涵养再好,此时也吓了一跳,她连忙拨开布帘,果然看见一袭紫衣的司怜梦正站在庵下石梯旁边,虽然有个婢女两手空空地跟在她身后,但身为小姐的司怜梦却竟然亲自抱着一个包袱。

思渺峰里晨雾正浓,司怜梦纤细的倩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只有那双闪耀着期盼和眸子在发着光,一阵冷风吹起她的黑发,愈发愈显得她弱不禁风。

「妳……」水碧音一怔,此时她不复往日荣华,只剩下一身荆钗布裙,身边没有任何人服侍,唯一陪着她的马夫也快将回宫了。

「先生,请让我跟娘娘说几句话,很快就说完了。」司怜梦很有礼地道。

马夫瞧了瞧正弯身站在布帘后的水碧音,点点头道:「你们快点吧。」

「谢谢。」水碧音淡淡一笑,把一直藏在怀中的金钗塞到马夫手里,这些表面工夫她还是会做的,毕竟她早晚是要回宫的。

慈安庵远不如白马寺般香火鼎盛,因为它位于京城与冀洲交界的檀香山思渺峰顶,换言之就是离京城和冀洲都很远,刚好立在两者的中间,所以平日也没人会去这地方拜祭。

加上这慈安庵位处的思渺峰颇高,山路也是崎岖不平,平日根本没人会想去这远离人烟的地方。

牧彻明把水碧音遣到慈安庵,大约也是真心希望她会静思己过,同时扑灭京城里的风头,毕竟皇贵妃这罪非同小可,就算是象征性的惩罚也不能做得过于敷衍,否则只会招来话柄。

愈高的地方愈是寒冷,这思渺峰顶上光秃秃的,只有一条路通往密林,另一边则是一道长约五丈的石梯通往慈安庵,慈安庵后则是悬崖,当然这空地四周无物,基本上已自成一处悬崖。

水碧音这几年娇生惯养,早就受不了这等春寒,当下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司怜梦连忙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件披风,披在水碧音身上,低声道:「时间匆忙,怜梦也没带多少物事,只希望包袱里的足够。」

「妳来这里只为带给本宫御寒衣物?」水碧音再次怔住了,京城离慈安寺的距离说不上千里迢迢,但却不是一个千金小姐该走的距离。

「三天前,怜梦从盼蝶那里听到妳被送到慈安庵里,所以即日就收拾衣物起行,要赶在妳之前来到这里。」司怜梦笑了笑道。

「妳一介弱质女子,何苦走这样的路呢?」

「无妨,盼蝶特地找了几个兵大哥送怜梦来,没问题的。」司怜梦的声音有点沙哑,似乎是着了凉。

「妳也着凉了。」水碧音颦眉,正要把身上披风解下来,司怜梦已经按着她的手道:「怜梦快回去了,不用这些衣服,倒是妳要留在这里,还是穿着比较好。」

司怜梦的面色显得有点苍白,毕竟好几天的颠簸对三步不出闰门的大小姐而言还是很艰辛的。

「包袱里还有些衣物和果脯,慈安庵里想必没什么好吃的,妳好好留着慢慢吃,怜梦这次偷跑出来,爹娘以后也不会这般轻易让怜梦逃跑,所以……大约都来不了。」司怜梦低头道。

「这次来了就好。」水碧音只是感到全身都暖洋洋的,她实在没想到司怜梦竟会对自己如斯真心,当下拂起司怜梦额前的刘海,柔声道:「谢谢妳。」

没想到在自己最潦倒的时候,还有一个人愿意守候在自己身边。

眼见水碧音的美眸里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司怜梦擡头瞧了一眼就飞快地垂首。

这样的她……太温柔了,温柔得会让自己沉溺进去。

「乖,先回去了,本宫会在这里过得好好的。」水碧音握着司怜梦的手,又道:「妳的手这么冰凉,下山后吃些热的保暖。」

「怜梦不打紧,娘娘妳要好好保重。」司怜梦的眼圈不禁红了,这么温柔的皇贵妃,为什么会沦落得如此境地?

「嗯,妳也是,别说到好像永别一样,本宫还是会回宫的。」水碧音知道司怜梦担心自己一辈子都会被困在慈安庵里,毕竟这种事情于历代也不是没发生过,但她都无心向司怜梦解释一切,当下又道:「本宫回来时,要看到妳的书院开张,可好?」

「好……娘娘妳一定要回来。」司怜梦连忙点头,她略一抿唇,问道:「娘娘,妳说这书院该叫什么名字?」

「本宫不通诗书,为什么妳这才女不自己命名呢?」水碧音一怔,她在流氓堆打滚着长大,实在没什么文采。

「这书院是怜梦跟娘娘……一起……做的,所以……」司怜梦轻声道。

水碧音沉吟道:「这书院名唤缘牵,怜梦说可好?本宫取此名是因为如非这书院,怜梦跟本宫也不会成为知己,所以这书院牵起了你我之间的缘份。」

「好,当然好。」司怜梦笑道。

水碧音望了望四周,婢女和马夫大约跑到密林里躲风,当下轻轻地在司怜梦印下一吻。

司怜梦心中一跳,正要再问之际,水碧音已经接过她手中包袱,含笑道:「怜梦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