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上）
五十八
水碧音心中一动，不禁叹道：「没想到本宫沦落至此，怜梦妳依然对本宫不离不弃。」
司怜梦一怔，摇摇头道：「怜梦相信娘娘是无辜的。」
听到这句话，水碧音真的呆住了。
那件事已经发生了许久，水碧音虽然身在春碎宫，但小蕾每天都会送来新消息，大家竟然也不约而同地相信长袖善舞的皇贵妃是做得出此等事情的人，一是因为他们觉得皇贵妃很聪明,二是因为牧雨澄一向诚实认真，跟皇贵妃素无旧怨，更无利益冲突，不至于要冤枉她。
如此一来，水碧音竟像是被定罪一样。
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一人相信自己是无辜，而那人正是自己一直利用的司怜梦。
「怜梦，妳是第一个认为本宫无辜的人……难道妳不想问本宫跟此事有何关系？因为太子殿下总不至于含血喷人。」水碧音又问道。
「太子爷那边想必是有误会，怜梦一直相信娘娘是无辜的。」司怜梦的美眸流转千光，流露出金钱无可比拟的信任。
水碧音呆了许久，她自幼成长于贫穷之中，对于人心险恶可算是极为了解，因此才如斯善于利用人的心态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没想到今天竟然遇着一个心思如此单纯的人。
「妳根本从未听过本宫承认或是否认，为何如斯肯定？」水碧音忍不住问道。
「怜梦相信娘娘的品性。」司怜梦笑笑说道。
那么，司怜梦妳的确不了解真正的水碧音。
「好，人道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今天本宫得司怜梦为知己，可算是死而无憾。」说不感动是骗人的，水碧音首次感到自己冰冷的血液原来是会发热的，原来自己僵硬的心是会跳动的。
得到水碧音的言语肯定，司怜梦只是感到眼里发酸，当下低头道：「娘娘言重了，相信许多人对于娘娘也是如斯忠诚。」
「树倒猢孙散，这道理本宫还是晓得。」水碧音淡淡地道。
「娘娘，皇上那边有什么消息吗？」司怜梦问道，这才是当下的重要事。
「本宫……猜不透皇上的心意。」这也是水碧音担忧的原因。
司怜梦急急地道：「怜梦也许能跟太子爷说一下，要太子爷再调查整件事，说不定能还娘娘一个公道。」
水碧音心中只觉好笑，牧雨澄既然敢当众发难，那当然早就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自己远在春碎宫里，手里没有权力，根本不能在这件事上跟牧雨澄抗衡，现在一切就看牧彻明的心意。
「不用了……本宫跟太子爷谈过，这事情的结果也不知为何会落到本宫身上。」水碧音含糊地道。
「那皇上呢？怜梦能向皇上求情。」
水碧音瞧了司怜梦一眼，这丫头的脑子真不灵光，既然她出手助司怜梦书院之事，可见二人交情必定不错，在这种情况下，牧彻明还会听司怜梦的求情吗？
「皇上见你我交情甚佳，必定不会听从妳的话，而且皇上行事最忌别人干涉，假若妳在他面前为本宫说话，说不定会让情况恶化。」水碧音认真地道，司怜梦不禁掩着嘴道：「对！怜梦怎么没想到这些呢！」
其实司怜梦也不是脑子不灵光，只是关心则乱而已，心念及此，水碧音不禁擡眸看了看司怜梦，她是因为太关心自己所以才会什么都想不清楚吧？
司怜梦又道：「盼蝶跟怜梦说别带这么多东西，因为会给侍卫，但怜梦依然想法子带些东西过来给娘娘解闷。」
却见司怜梦从怀中掏出一包栗子，擡头向水碧音傻傻地笑道：「这是怜梦爱吃的，不知道娘娘觉得如何？」水碧音看见这包栗子，想起当日跟司怜梦同游京城，继而想到自己本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燕朝第一宠妃，现在却沦落至此……
这些天来，水碧音自是有悔恨，自是有伤感痛苦，但她早就擅于把这些负面情绪藏好，现在这包栗子竟然引起她的一切愁思，想起自己好不容易爬到这地位，一切荣华富贵却因此烟消云散，又想到假若牧彻明当真是厌倦自己，要自己一辈子留在春碎宫里，或是施以极刑，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水碧音突然感到脸上一阵温热，擡手去抚摸，方才发现自己竟然落泪。
原来自己还会哭？
多年来的苦心经营，最后换来的竟是母亲身亡，自己失去一切的下场，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累卿卿性命。
「娘娘妳别哭。」司怜梦见水碧音突然落泪，连忙手忙脚乱地把栗子放到一旁，然后举袖拭去水碧音的泪水。
「本宫没事……」水碧音摇摇头，她突然很疲累，每天过着勾心斗角的生活，总是如履薄冰地做人，她实在厌倦了，倒不如就这样死掉好了，来生只望投胎至小康之家，不要再承受这种痛苦。
水碧音想不哭，但眼泪却是不听话地掉下来，彷佛要把十多年的忧郁全都发泄出来。
看见一向冷静坚强的水碧音哭了，司怜梦心里也是难过，竟是忍不住陪着她哭起来。
水碧音泪眼模糊中却看见司怜梦在哭，她不禁问道：「怜梦为何在哭？」
「怜梦也不知道……大约是在哭水碧音的坎坷遭遇吧。」别人说这句话，水碧音会认为他们在刻意讨好，但司怜梦说出这段话竟是出奇地可信。
「本宫是个不祥人，怜梦……还是别再浪费时间在本宫身上吧。」水碧音摇头道，她有种冲动想把一切都说出来，但却始终不忍摧毁自己在她心中完美的形象。
这种晦气沮丧的话，本不是水碧音该说的话，因为水碧音不是个这样的人，只是一连串的打击，对于人生的厌倦，使这个号称七窍玲珑的女子都败下阵来。
「娘娘不是不祥人。」司怜梦抓着水碧音的双臂，重复道：「娘娘不是不祥人！」
水碧音迎上司怜梦的美眸，里面隐含着的信任丶爱慕丶支持使她的心弦重重地颤动。
「怜梦，本宫……」情到深处，什么话都是废话。
无声，便是胜有声。
因为二人四目相对，美眸里早已交换过千言万语。
直到此刻，水碧音方才把一直以来的伪装都放下来，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年华未满双十的少女，这些天来发生的事也大出她的意料，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输，她还要打起精神为尹依依出谋献策，还要在皇上面前好好周旋……
终于，在司怜梦面前，水碧音能放松下来。
司怜梦出来的时候，眼眶还是红红的。
闻萧盼蝶见状以为水碧音弄哭司怜梦，连忙上前道：「是不是皇贵妃使妳伤心了？」
「没有……我只是同情娘娘的遭遇，娘娘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沦落至今时今日的田地？」司怜梦不解地擡头问道。
难道跟司怜梦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吗？
闻萧盼蝶无奈地道：「人有三衰六旺，皇贵妃也不是例外。」
司怜梦叹了口气，道：「我是帮不了娘娘的，但娘娘刚才跟我说，说妳有法子能够帮助她，所以要妳进去跟她谈谈，我在外面把风吧。」
闻萧盼蝶柳眉一挑，这水碧音到底有什么诡计？
「嗯，那怜梦妳在外面等一下，我跟娘娘说完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