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下）
半个月后。
霜雪满天，街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这么大的雪天，没有人会出来蹓跶，所以商人都乐得躲在家里围着暖炉取暖。
闻萧盼蝶默默地站立在四王爷府前，任由鹅毛似的雪花落在她的发上丶肩上，染白了这张冷得通红的俏脸。
她低下头把双手藏在长袖里，袖边是粉蓝色毛绒滚边，她把两边长袖合在腰前，十指扣紧着来取暖。
良久良久，侍卫终于打开朱门出来，他走下台阶，立在闻萧盼蝶面前，摇摇头道：「郡主还是不见人……唉，二小姐妳恕小人说句老实话，虽然二小姐妳天天都来找郡主，但郡主都是不见妳，可想而知她真的不想见妳。」
「我明白。」闻萧盼蝶短促地道，她擡头望着上书「四王爷府」的牌匾，幽幽地叹了口气。
已经半个月了，自司怜梦把牧霜灵行为反常一事告诉闻萧盼蝶后，她就天天来找牧霜灵，只为让佳人见她一面，牧霜灵这人喜欢钻牛角尖，假若再让她胡思乱想必定会出事的，无奈就算她天天求见，牧霜灵依然吝啬见她一面。
闻萧盼蝶武艺高强，她自是能翻墙去见牧霜灵，但她却不想威逼牧霜灵，事实上她根本不喜欢在牧霜灵显露自己的武功，她不想让牧霜灵产生一种自己是大将军大侠士的感觉，她希望牧霜灵一直以对待好姐妹的心态来面对自己。
可是闻萧盼蝶真的很担心牧霜灵，她从司怜梦那儿也有听说水碧音口中的「真相」，可是依她对水碧音的了解，这女人说的话十之八九是胡扯，牧霜灵不可能被这些事情刺激成这样子，当天的事背后必定有不妥。
闻萧盼蝶欲转身离开，在临走之前却又回眸看着四王爷府的朱门。
应否翻墙进去找牧霜灵？
但假若牧霜灵还想要些自由的空间……
可是对上水碧音，牧霜灵注定毫无胜算，更别说假若她真的被水碧音伤害……
闻萧盼蝶心里柔肠百折，眼神如幽似怨，加上飘雪落在她的身上，愈发愈显得她楚楚可怜，娇弱无依。
正在此时，王府的朱门突然被从内推开。
闻萧盼蝶心中一跳，她以为牧霜灵终究是被自己打动，愿意出来见她了，没想到出来的却是四王妃。
「盼蝶！」四王妃在婢女的簇拥下走出四王府，看见闻萧盼蝶立即就眉开眼笑，像是遇到救星。
「参见四王妃。」闻萧盼蝶微笑施礼。
「盼蝶妳怎么待在门外不进来？外面这么冷，快进来喝杯茶暖身吧。」四王妃笑眯眯地道，闻萧盼蝶如此乖巧的女孩自是人见人爱。
闻萧盼蝶望了望门内的风景一眼，摇头道：「盼蝶谢过王妃的好意，可是盼蝶已经准备离开。」
「离开？不进去看看霜灵才离开吗？」四王妃一怔，该不会好姐妹吵架了吧？
「霜灵不想见盼蝶……」闻萧盼蝶吞吞吐吐，冷不防一人在身后叫道：「盼蝶！怎么来找霜灵都不找我？」
是司怜梦的声音。
闻萧盼蝶回头，就看见司怜梦从街角拐弯处走出来，嘴唇虽然冷得发紫，但依然笑意盈盈。
「怜梦也来了！」四王妃又惊又喜地道：「霜灵已经半个月没见客了，本宫心里当真是很担忧，但小女儿的心事岂是本宫这老人家可以知道，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刚好妳们来了，正好进去劝劝她。」
闻萧盼蝶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容易地解决。
「我们一定会努力开解霜灵的！盼蝶妳说对吧？」司怜梦跑上前一手揽着闻萧盼蝶的柔肩，冲着四王妃直笑。
「那就好了，本宫还有事做，霜灵就交给妳们。」四王妃微微一笑，就带同婢女们离开。
闻萧盼蝶转身目送四王妃离开，司怜梦低声道：「听说妳天天来这里碰钉子，对吧？」
「嗯。」闻萧盼蝶点头，当真是关心则乱，自己竟然没想到靠四王妃进去。
「妳明明是将军，怎么脑子还没我灵光？只要四王妃一声令下，谁敢不让我们进去？」司怜梦给了闻萧盼蝶一个爆栗，后者只是苦笑不说话。
二人结伴走进牧霜灵居住的仙舞院里，只见佳人正独倚在雕花木柱旁赏雪，不过眼神却很空洞。
「霜灵！」司怜梦跑上前，已经好久没见过牧霜灵，她好像比以前憔悴多了。
闻萧盼蝶缓步跟在司怜梦身后，看着牧霜灵转头时那苍白的脸色，她心里就在发疼。
真的是水碧音伤害了她吗？
「谁放妳们进来？」牧霜灵皱眉问道，明明说过不见客，也说过不让闻萧盼蝶进去，怎么这两人却一起来了呢？
「四王妃放我们进来的，她怕妳这样憋下去早晚发病。」司怜梦实话实说。
牧霜灵无奈，唯有回身继续呆望远方。
从这里看，刚好能看见奉天宫的屋顶，却看不见里面住的人。看不见那个自己想见却不敢见的人。
「娘娘跟我说了，那次的事不过是误会……」
「误会？」牧霜灵转脸，秀眉一挑，反问道：「她跟妳说了整件事吗？」
「对啊，她说妳是因为以为她在太子妃面前搬弄妳的是非才生气的，对吧？那根本就是谣言啊！谣言止于智者，霜灵妳就别再纠缠于这件事上了，还有那太子妃生来就是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妳就别再热脸贴着冷屁股了。」司怜梦苦口婆心地道，她刚想回头叫闻萧盼蝶帮忙劝一下，却看见闻萧盼蝶正凝视着牧霜灵－－
严格来说，闻萧盼蝶在仔细留意牧霜灵脸上的变化。
刚才牧霜灵反问司怜梦时，那神情是惊讶的，然后听到司怜梦说出整件事，她的神色明显放松下来，由此可见她绝对不想司怜梦知道这件事，更没料到水碧音会把整件事告诉司怜梦，可是当司怜梦把事情经过说出来时，她的神色反而比之前轻松……
难道司怜梦说的不是事情的真相？不过这也合理，闻萧盼蝶本就认定水碧音不会说实话。
「我明白的，有些事是勉强不来。」牧霜灵点点头道，明显是在敷衍司怜梦。
「妳怎么老是追着太子妃不放呢？她也没这么特别啊！」司怜梦嘟着嘴抱怨道，牧霜灵的确已经在尹依依身上浪费了不少时间。
情之有所独锺，跟司怜梦解释，恐怕她也不懂，所以牧霜灵懒得解释，只是道：「我明白啊。」
「那妳就别再躲在四王爷里自暴自弃吧。」司怜梦拉着闻萧盼蝶的手走上前，另一手拍了拍牧霜灵的香肩道：「我可是有事情要找妳们帮忙呢。」
「什么事？」闻萧盼蝶一怔，刚才还没有听司怜梦谈起呢。
怪不得来找自己，原来有事求救啊。
牧霜灵强忍着不鄙视司怜梦，然后问道：「什么事？」
「之前妳们都分别说过要帮助我的书院，对吧？」司怜梦一手牵着着闻萧盼蝶，一手牵着牧霜灵，然后举起相牵的手。
「嗯。」闻萧盼蝶只是为了监视水碧音而已。
「现在娘娘已经把订金给我，我只需要挑个选址就好了，跟着就要装潢和找老师，我也不想再浪费国库的钱来聘人替我做这些事情了，所以请问妳们可以帮忙吗？」司怜梦顿了顿，道：「盼蝶可以帮忙做粗活，霜灵则可以过来当老师。」
牧霜灵想了想，反正自己现在需要一些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做老师大约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当下点头道：「好啊。」
「我也可以。」闻萧盼蝶含笑说道。
司怜梦一提起书院，兴头就来了，当下跳起来道：「我们现在就出去选购木材去造桌椅吧。」
闻萧盼蝶摇摇头道：「妳看这种天气，什么店铺都关门了，妳到哪里找木材？」
「而且快过年了，这些店铺也不会工作，待过年后春天都到了，我们再去筹备吧。」难得牧霜灵回复一点笑容，闻萧盼蝶看着牧霜灵淡淡的微笑，突然有种冲动想质问水碧音，到底她做了什么事情使牧霜灵如斯难过。
「那就算了吧，但难得我们三人聚在一起，今天不聊个痛快，我是绝对不会让妳们走的啊！」司怜梦似乎是最轻松的一个，说着她就拉着二人往牧霜灵的闰房进发。
京城的另一边却是满布肃杀的气氛。
水老爷震惊地看着站在大厅的少女，眉目一如最初，却隐隐可以看出沧桑的意味。
「真的是妳吗，碧音？」一旁的水老夫人冲上前，泪流如雨地拉起眼前少女的手。
「是我，娘亲。」阿英也忍不住啜泣道，她毕竟还是回来见她的父母了。
「当年妳到底跑到哪儿去？妳知道全府都在找妳吗……」水老爷握着太师椅的扶手，激动地问道。
「我跑到哪儿去？妳为什么不去问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娘娘？」阿英怨恨地道，她想起那人教过她的言语，又道：「当年就是她把我带走的。」
「她把妳带走？她不是把妳放走去私奔吗……」水老夫人不禁一怔，当年阿英突然消失，大部份人都猜测她想必是跟情郎私奔，就算是水碧音亲自放走她，也谈不上「她把我带走」啊？
阿英摇摇头，唇角泛起一丝冷笑道：「什么寻母都是借口，她不过是想入宫为妃而已，你们可有听说过她当上皇贵妃后有寻找母亲吗？没有吧？这是因为寻找不过是她的谎言，好让你们让她替代我入宫。」
水老爷一时之间都糊涂了，他喃喃自语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一切都是她的阴谋。」阿英深沉地道：「连之前我跟着一起私奔的男子都是她的棋子，她一开始就在策划这件事，只为把我调走，然后可以取而代之！」
水老爷觉得整件事似乎有点不妥，但水碧音的老谋深算他是见识过的，依她性情，做出这些心狠手辣的事实在不足为奇。
「爹丶娘！你们要帮我报仇？」阿英目中精光迸射，她「噗」地跪下来道：「这女人命那男人把我卖到很远的地方，我好不容易才逃回来报仇！」
水老夫人心疼地道：「碧音，这些年来辛苦妳了……」
「的确很辛苦，亦曾想过放弃，但想起父母养育之恩还没有报答，怎么能因而放弃？」阿英字字铿锵有声，说得大义凛然，倒像水碧音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可是假若这时揭穿皇贵妃，我们也要负上欺君之罪，要知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啊！」水老爷摇摇头，他不是不想为女儿报仇，可是却不想把性命搭进去，这些年水碧音待他们不薄，水家也多亏有她才能扶摇直上，虽然水碧音把阿英害到这地步的确可恶，但试想想如果阿英入宫，下场说不定比现在还要凄惨，更别说就算成功告发，他们都是用水家满门的性命去换水碧音一人的性命！
「别担心。」阿英突地笑道：「我也想过这问题，可是有一人能帮忙，使水家避过诛九族之罪……」
「谁？」谁人有能力制衡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