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下）
「什么意思？」还是先证实，要不然待会又有误会。
「只爱红妆……」尹依依觉得凭一本《红颜乱．下卷》就决定牧霜灵的性子未免武断，当下把当日的事娓娓道来。
听罢，水碧音的神情变了又变，一方面她暗骂那牧霜灵果然没脑子，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这样随意放在心上人对面成何体统？另一方面却是庆幸尹依依没有知道最重要的部份。
「妳怎么看？」水碧音的经验总比自己多，所以尹依依决定问她的意见。
「没想到太子妃也会有低声下气向别人指教的一天。」水碧音没有让尹依依回应，就飞快地道：「小郡主年方二八，正是对什么东西都好奇的年纪，意外之下找到这种书自是心生好奇，拿回家里看看不足为奇啊。」
虽然说牧霜灵把春宫图放在心上人面前是很愚蠢的行为，但从她的动机而言倒不算很笨，毕竟牧霜灵已经积极地为她跟尹依依未来的幸福日子好好打算，实在是孺子可教也。
「如果是男女之事，本宫尚可明白，但……」两个女人抱在一起，真的正常吗？
「其实妳觉得小郡主喜欢女人，对吧？要不然刚才妳不会一开始就说她『只爱红妆』，而在本宫给出这些合理的理由后还要反驳本宫。」毕竟是曾经一夜风流的对象，水碧音还是挺了解尹依依。
「本宫……也不肯定，只是觉得一般的女孩假若碰到这些奇异的春宫图，想必会丢下来，但……小郡主却拿着回家，可见她对这些事其实挺好奇的。」好奇心是一切罪恶的根源啊。
「这有什么好害怕的，姑且就当作她喜欢女人吧。」水碧音耸耸肩，其实引导尹依依往这方面联想也未尝不可，那么牧霜灵向她告白时，她也不会这般惊讶。
当作？这些东西可以随便当作的吗？
其实尹依依怀疑牧霜灵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闻萧盼蝶，因为闻萧盼蝶曾经醉后告白，所以尹依依推断闻萧盼蝶说不定已跟牧霜灵一起，那么牧霜灵要《红颜乱．下卷》的原因就昭然若揭……
但是否要告诉水碧音？
「妳还有话要说。」水碧音柳眉一挑，尹依依不是混后宫的料子，因为她永远都把情绪放在脸上，看来将来要辅助她为后还要花点心思，毕竟牧雨澄不是好糊弄的人。
尹依依看着水碧音，她总觉得水碧音刚才同意自己的看法是纯粹敷衍，因此对于这事情也不会认真看待，但假若把闻萧盼蝶的事搬出来说，也许水碧音就会同意自己。
所以说「人心隔肚皮」还是没错的，更别说水碧音本就满肚花花肠子，根本没人看得清楚。
所以尹依依还是把闻萧盼蝶醉后告白一事说出来，只是说得极为简略，而且把大部份情节略过，例如自己曾经跟闻萧盼蝶接吻……
「总之闻萧二小姐喝醉后就嚷了一整夜，说她喜欢迎秋郡主，距离这事已经差不多一年，也许……两人之间的关系已有改变。」毕竟闻萧盼蝶是一个很好的人，漂亮温柔丶安静斯文不在话下，还有一身好武功，官承一品，这是万千男子努力一辈子都做不到的啊，能被这样的人喜欢着，大约都算是……幸福吧？
心念及此，尹依依就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闻萧盼蝶再好又如何？她是个女人！这般温柔果敢的女子应该配上一个文武双全的英雄，而非红颜。
如非当年醉后糊涂，自己岂会跟女子搭上关系？对于两个女子相爱的态度怎会变得如此随便？
想起那桩糊涂事，尹依依不禁瞪了水碧音一眼。
水碧音一怔，只能说一切都是老天爷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没想到尹依依竟会误解闻萧盼蝶和牧霜灵的关系，水碧音一直以为闻萧盼蝶之事只有自己知道，没想到连尹依依都知悉，不过看来闻萧盼蝶根本不知道酒品奇差的自己早就把这件事说出来吧。
如此也好，尹依依至少已经接受牧霜灵喜欢女人，接下来当然是让她深刻明白牧霜灵跟闻萧盼蝶之间清清白白。
「二小姐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物。」水碧音唇角扬起，想起闻萧盼蝶偶尔薄嗔，偶尔娇羞，偶尔温柔的模样，就有种心痒难搔的感觉，可惜最近都在忙，根本没机会去见闻萧盼蝶，待这阵子的浑水过去后，一定要去找她，抱抱她，嗅嗅她的发香，然后轻吻她的俏脸。
「那看来本宫要跟迎秋郡主交好，大约要从闻萧二小姐入手吧。」尹依依明显完全错误理解整件事。
「呵呵，这自是不必……」水碧音神秘地笑道：「本宫早已想得一法。」
「不要卖关子。」尹依依冷冷地道。
「三天后，本宫会邀请妳到雅秀宫一坐，到时候妳就留在奉天宫里乖乖等待本宫的邀请吧。」水碧音笑吟吟地道，这次牧霜灵一定会谢谢本宫的。
跟尹依依告别后，水碧音就回到雅秀宫的留香院，一边煮茶一边等候佳人。
果然，小蕾很快就敲门进来，通报道：「司小姐来了。」
「传她进来。」水碧音微微一笑，她知道司怜梦喜欢素妆淡雅的自己，当下把刚才画上的浓艳妆容全都卸下，平日总是戴满金翠玉簪的长发也放下来，长及腰际的黑发随意地垂在胸前背后，一袭浅粉红色长裙衬托出她白里透红的脸颊，显得她无比清秀美丽。
毕竟现在是自己主动要求司怜梦教授琴技，假如打扮得过于张扬，未免有以势欺人之嫌。
司怜梦一身深紫色的衣裙，倒是显得过于深沉，她这丞相之女的身份在外面算是高尚，但来到皇宫里还不过是个普通人，所以也不敢穿得过于招摇，挑的颜色也较为阴沉，免得抢了水碧音的风头－－
这些人情世故自是丞相夫人教导司怜梦，要不然依她的性子怎会想这么多，但求在水碧音面前能使佳人惊艳就好了。
唉，有时候女子就是这般肤浅。司怜梦还是首次进皇贵妃的闰房，没有意料中的奢华摆设，但看得出是一间非常舒适的房间，要使房间这般舒适自是要价值不菲，可是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来其价值。
水碧音跪坐在房里的地毯上，身前是一张长木桌，桌上放着一些茶具，白烟从茶壶里升起来，明显她是在泡茶。
「参见皇贵妃娘娘。」司怜梦盈盈施礼，水碧音看着她，然后想起牧霜灵和闻萧盼蝶，过几天恐怕就有好戏看了，且看尹依依到时候会如何招架。
「免礼吧，本宫的茶刚刚泡好，怜梦如果不嫌弃就试一下吧。」自那次出宫后，水碧音就把司怜梦的称呼由司小姐改为怜梦，可见其关系亲密。
司怜梦自是不敢造次，跪坐在水碧音对面，双手接过茶杯啜了一口，赞道：「茶香芬芳，齿颊留香。」
「怜梦此言差矣，本宫刚刚学会泡好，怎么可能做到齿颊留香呢？」水碧音轻嗔道，然后欣赏水墨画似地看着司怜梦微红的俏脸。
「怜梦不敢说谎，所说的全都是真话，娘娘假若不相信怜梦，可以问一下宫女。」司怜梦带点赌气意味地道。
水碧音伸袖掩嘴轻笑，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啊，她放下手中茶杯，道：「本宫自是不敢怀疑怜梦。」
司怜梦当然没有忘记她今天前来的原因，当下从背上把古琴卸下来，想找一个位子放琴，水碧音已经自觉地把茶具放到一旁，伸袖拨走上面的灰尘，然后摆手道：「怜梦可以把古琴放在上面。」
「是的，娘娘可有古琴？」
「嗯。」水碧音是真的想学琴，所以从乐坊找来一部古琴，她这外行人看不出古琴价值，但量乐坊那班乐师也不敢糊弄皇贵妃。
「对了，怜梦有件事要告诉娘娘。」司怜梦见水碧音把古琴小心地拿出来，突地说道。
「嗯。」水碧音低头抹去古琴上的尘埃，司怜梦这样跪坐着刚好看见水碧音的发旋，漆黑的长发映照着萤白的肌肤，美得不可方物。
「前几天娘娘离开后，有个婢女说有东西要怜梦转交给娘娘，说是娘娘遗留在客房里的。」司怜梦迟疑地道，那个婢女是在厨房烧饭的，真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水碧音遗留东西在客房里，但她看过那东西，并不是什么会伤害人的怪东西，也想不出为何婢女要说谎，所以决定把东西交给水碧音，让她自行决定。
「留下东西？」水碧音疑惑，大约是因为自幼便四处流浪的缘故，她为人极为谨慎，绝少遗留东西，尤其是身在宫外的时候。
「娘娘可要过目？」司怜梦问道。
「好啊。」水碧音一笑，也许自己是真的在宫里舒服日子过得太久，连本来的机敏谨慎都忘了吧。
司怜梦从怀中掏出一个玉佩，交到水碧音手里。
没想到水碧音看到那玉佩，本来微笑的神色顿时变了。
别说是司怜梦从未见嘻从容的皇贵妃如斯失仪，恐怕水碧音活了这么多年，还是首次这般惊慌。
玉佩的质地是上等的羊脂白玉，上刻「音」字，由此可联想到水碧音的芳名，当然，司怜梦并不知道水碧音的名字，所以才会怀疑玉佩的由来。
而水碧音却心知肚明，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水碧音。
「娘娘还好吗？」司怜梦见水碧音的脸上血色褪尽，不禁担心地问道。
「本宫没事，这块玉……对本宫极为重要，幸好找回来，谢谢怜梦。」水碧音勉强按下心中惊诧，顿了顿又道：「令府上的婢女路不拾遗，这品德委实值得嘉许，下次你入宫授琴之时，谨记要把这婢女带上，好让本宫能好好赏赐她。」
水碧音自是有所打算，司怜梦却误以为水碧音真的想赏赐那婢女，当下不禁觉得她为人不但没有架子，而且出手极为阔绰，又是几许心动。
「怜梦可要记得呢，来，请开始教授小徒琴艺吧。」水碧音不愧是水碧音，半刻后便神色如常，但她知道自己这次是摊上了天大的麻烦，可是这时绝对不能让司怜梦看出自己的异样，所以唯有继续学琴。
一个时辰的课很快就过去，司怜梦离开后，水碧音命小蕾不能放任何人进来，然后就自顾自坐着研究那玉佩。
水碧音以前是水小姐的贴身婢女，对于这玉佩自是有印象，她记得这玉佩是水老爷在水小姐出生时特地命人打造的，上书水小姐的闰名，她一直都很喜欢这玉佩，所以随身带着。
还记得私奔前夕，水小姐准备收拾包袱逃走之际，换上一身粗布衣的她几乎忘了把玉佩带上，还是水碧音开口提醒她的。
「小姐，记得戴上这玉佩，万一真的到山穷水尽之时，也能靠这玉佩熬过一些日子。」当日的话犹在耳边，水碧音却对于这样顺从的自己感到陌生。
「嗯……妳真的不要跟我走吗？假若让爹娘知道是妳帮我逃走，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妳。」水小姐犹豫地道。
「没事，小婢不想拖累小姐。」水碧音笑笑说道。
这块玉佩，上天入地也只有一块，水碧音轻抚着玉佩，她甚至记得玉佩上被水小姐长期抚摸而生出来的纹理。
一回首，竟已是沧海桑田，自己由当日流浪无依的小偷成为宠冠六宫的皇贵妃，这块玉佩，让她想起太多太多当年的回忆。
这玉佩明显是有人存心要带给自己的，所以最重要的就是弄清楚那婢女的身份，她既然知道这块玉佩跟自己有关，那她……极有可能知道当年之事的来龙去脉。
假若如此，恐怕本宫也容不得此人留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