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上）
五十
水碧音带着尹依依来到最近的亭子坐下来，芍筠和水碧音的贴身婢女小蕾都守候在外面。
亭子位于湖心，只有一道拱桥从陆地通到亭子里，此时张目四周，但见湖水成冰，折射着难得一见的阳光，显得湖面平滑如镜。
水碧音抱着暖手炉，她的斗蓬近颈边都是兔毛，于是她把整个颈部藏在兔毛里，只露出一张漂亮的小脸，更显得她娇媚动人。
「什么事？」尹依依开门见山地问道，她对水碧音从来不用客气。
本来水碧音已经够多的，实在无暇再管尹依依和牧霜灵的事，但牧彻明最近也有跟她谈起退位一事，她心里自是开始盘算自己的将来，假若牧彻明远离皇宫，他会否带自己走？这可能性还是挺低的，所以自己是时候思考他离开后的日子，要知道皇帝退位后，他的妃嫔只有一个下场，就是出家为尼，幸运的就会熬成太妃……
但自己可有信心会成为皇太妃而不是被逼削发出家？
所以就要靠尹依依，牧彻明一向把尹依依当作女儿，假若跟尹依依打好关系，让她在牧彻明面前说些好话，自己也许可以避免出家的下场。
因此，现在是时候询问一下尹依依跟牧霜灵到底成什么样子，假如这两人真的连成一线，尹依依为人爱恨分明，必定会因为这次的恩情而出手相助。
「既然妳要本宫直接，那本宫就直接跟妳说吧……」水碧音盈盈笑道：「妳有足够的筹码能跟太子殿下对阵吗？」
尹依依一怔，随即会意，牧彻明想必也有跟水碧音提起退位一事，所以也想到自己的难堪处境，对外，没有任何人跟她站在同一阵线，而且还要面对将来后宫的众多新人，对内，牧雨澄跟她同床异梦，明显不会帮助她。
水碧音的言下之意就是，现在可以确保牧霜灵会站在她这一边吗？
「要拉拢迎秋郡主，恐怕有点难度。」例如说还要拉拢牧霜灵的情人，那个曾跟自己有点过节的闻萧盼蝶。
「难度？」水碧音觉得自己听错了，任何人拉拢牧霜灵都会有难度，唯独对尹依依而言是没难度的，因为只要尹依依一开口，牧霜灵就愿意为她走遍天涯海角啊！
「嗯。」尹依依打量着水碧音，她的神情为什么如此惊讶？
「为什么有难度？」水碧音想起之前牧霜灵赌气时说过的话，该不会她直接提出喜欢尹依依，尹依依却不想为权势委身于牧霜灵，所以才说「有难度」吧？
「此事，说来话长，而且迎秋郡主未必想让他人知道。」尹依依摇头，她还是有点道德，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
水碧音愈发愈肯定牧霜灵真的跑去告白了，当下扶额道：「本宫……呃……」
该如何向尹依依解释？或者该这样说，事情己发展得如斯田地，难道真的要尹依依献身吗？
「其实小郡主是孩子心性，说的话都不可靠，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的感觉，所以……也许妳跟她多多接近，她就会断了心中念想。」水碧音言不由衷，这些女子天性岂能轻易改变？但为了保命不得不乱说，待尹依依和牧霜灵生米煮成熟饭后自会感激自己这媒人。
「妳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她对我……有念想？」尹依依一怔。
水碧音皱皱眉道：「妳……」
尹依依的惊讶不像是装出来，难道牧霜灵没有向她告白？
那牧霜灵到底做了什么蠢事，使尹依依认为拉拢她是有「难度」？
除了要尹依依献身，还有什么事情是有难度的？
尹依依面色一沉，道：「妳到底知道什么？」
「妳先告诉本宫，妳知道什么？」水碧音发觉事情将会有出乎意料的发展。
尹依依冷冷地看着自己，满脸警戒，水碧音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太子妃，本宫是想帮助妳呢，妳不把实话告诉本宫，本宫如何帮助妳？」
「为什么妳要帮助本宫？本宫对妳而言有什么好处？」尹依依终于问出来了，这个问题在她心里憋了好久，今天终于能问出来。
水碧音知道自己今天不把话说开，尹依依是不会说实话告诉自己，假若自己帮不了尹依依解释这问题，恐怕尹依依和牧霜灵就会因为误会而缘尽于此，自己之前就花费功夫了……
「本宫是心地善良，想要帮助太子妃呢。」水碧音就是性情恶劣，喜欢调戏一下尹依依。
「一是说实话，二是本宫立即走。」尹依依作势要站起来，水碧音拉着她的手，笑道：「本宫就开个玩笑，太子妃未免太认真了。」
「废话少说。」尹依依坐下来道。
倒是学会将本宫一军呢，不过跟本宫相比，太子妃妳还需要多磨练几年呢。
其实说开了也好，有时候买卖交易，把一切说清楚都可以避免对方反悔。
「皇上龙体抱恙，太子妃是知道吧。」水碧音刚才收到小蕾回报，说皇上召见太子和太子妃，她就知道牧彻明一定是把退位之事告诉二人，所以特地守候在太极宫门口等待太子妃，没想到竟是牧雨澄先出来。「嗯。」
「皇上不恋栈权力，对于游遍天下的兴趣比在龙椅上坐着大，太子妃也知道吧？」明人不说暗话，水碧音也不再转弯抹角。
「嗯。」
「太子妃可知道皇上假若退位，他的妃嫔将会有什么有下场？」水碧音玩弄着手中的指甲套，悠悠问道。
尹依依听说过皇后会成为皇太后，但其他妃嫔……
倒真是不知道。
「先帝骑鹤西归后，生前有阶级的宠妃皆要陪葬，没有阶级的则要剃发为尼，长伴青灯。」水碧音低头道，她的手指修长白晢，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只留下边缘的月牙，庄皇后常常都对此表示惊讶，毕竟留着长指甲是贵族女子的象征，对此水碧音只是笑而不语－－
指甲嘛，太长毕竟不便。
这样漂亮的手指，假若剩下来的大半生都要拿着木鱼，未免糟蹋。
既然牧彻明只是退位和留在宫中，水碧音也许还可以作为先皇妃嫔留下来，可是牧彻明既然准备离开，留着妃嫔在身边毕竟不便，所以水碧音虽不至于陪葬，但剃发为尼这下场似乎是难以避免。
水碧音，这可是宠冠六宫，连太子见着她都要敬畏三分的皇贵妃，她怎会甘心长伴青灯！
「那跟本宫有什么关系？」尹依依轻飘飘地道，她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她不认为自己能帮助水碧音。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太子殿下跟太子妃的关系似乎不太好吧。」水碧音淡淡地道。
「嗯。」这大约是人尽皆知吧。
「就算皇上现在把太子妃当作女儿般疼爱，谁知道皇上退位后太子会如何对待太子妃呢？」水碧音轻轻地道：「太子的性子，太子妃大约也了解的，端的是一副绵里藏针的模样，谁都看不透他的心思，万一太子殿下一个不满嘛……废后这些事在历年也不是从未上演过。」
水碧音所说的话大逆不道，任何一句都足以使她身受诛九族之刑，但她深知自己已经说中尹依依的隐痛，所以也不再顾忌。
牧雨澄喜欢能够掌握的事情，他跟尹依依却是八字不合，如果连自己的正妻都不能掌控，那还谈什么做皇帝？所以这废后之事也不是不会上演的……
这都是尹依依最担忧的。
「妳的结论是什么？」尹依依只是问道。
「妳助本宫保住皇太妃之位，本宫助妳保住皇后之位，互惠互利，有何不可？」当然，得到闻萧盼蝶是附加的奖赏。
「保住……何解？」能保多久？
「本宫一天为皇太妃，妳就会是皇后。」水碧音微微一笑，跟牧雨澄斗法的确有点危险，但跟皇太妃之位相比起来可算是无物。
「当真？」尹依依迟疑，跟水碧音狼狈为奸就等于在宫里结党营私，这事情揪出来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部份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皇上想要追究还是挺麻烦的。
「本宫何曾骗妳？」
的确不曾。
「太子妃觉得这条件如何？不错吧？」水碧音笑吟吟地道，明显成竹在胸。
「很好。」
水碧音突然伸出纤纤素手，尹依依会意，伸手跟她相握，两只同样柔若无骨的手握在一起，加上两位佳人相视着，这画面竟是无比绮丽。
尹依依没想到兜兜转转，自己最后竟然跟这个当初自己最讨厌的人结盟。
头……突然有点晕。
「好了，本宫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妳了，太子妃是不是应该投桃报李呢？」水碧音眨了眨眼，明明是错用成语，看起来却是如斯理直气壮。
尹依依看着水碧音，想起她刚才说的什么「跟迎秋郡主多多接近就会断了她心中念想」，听起来实在可疑，但现在水碧音把这么多事情告诉自己，自己似乎不该在这时候追问。
「这郡主……跟妳一样。」
水碧音一头雾水，「跟妳一样」可以有很多原因，例如跟她一样是女人，跟她一样是燕朝贵族，跟她一样是美人……
也可以是－－跟她一样，喜欢女人？
该不会真的告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