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上）
四十九
牧雨澄很耐心地等待着，没有催促尹依依－－他本是一个很有耐性的人。
「迎秋郡主她今年多大？」尹依依憋了许久方才问了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问题。
牧雨澄倒是一怔，他没想到尹依依沉思许久竟然问了这个简单得没法简单的问题，因为他本就准备回答尖锐的问题，例如－－
「我们和离吧，你说好吗？」
「其实风儿和云儿不是你的孩子，是我跟外人私通所生。」
「我不是人，是玉皇大帝派下来帮助皇上的仙女，现在我要重返天际了。」
牧雨澄承认自己是很喜欢胡思乱想，谁叫生活过于沉闷呢？总需要一点事情作为调剂刺激的……
「十七岁吧，本王不太肯定。」
尹依依点点头，这么说迎秋郡主还是很年轻啊，看来还是可以改变的。
她却忘记水碧音其实年龄跟牧霜灵相若，有些事情大约是生下来注定的，要改变只能待下辈子，可惜当时的尹依依并没有领悟到这个道理。
「那郡主可有心仪对象？」接下来的问题极为诡异，使平日冷静镇定的牧雨澄不禁再是一怔。
牧雨澄知道牧霜灵跟尹依依很熟悉，但没想到尹依依竟会向自己指教这些问题－－按道理这些问题是应该直接向当事人发问，而尹依依和牧霜灵是妯娌关系，问这些问题理应不尴尬的，而且向他这个堂兄指教，未免有点过于迂回吗？
「本王不知道。」牧雨澄没有直接问出来，但诧异的眼神明显在问尹依依：这些私人的问题为何不直接向牧霜灵发问？
「四王爷可有为郡主订婚？」娃娃亲在燕朝贵族之间是挺流行的，所以牧雨澄和牧霜灵都没有指腹为婚的对象其实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没有。」牧雨澄摇摇头道：「四王爷疼爱迎秋郡主，所以想让她选择喜欢的对象。」
选择喜欢的对象？假若让四王爷知道自家宝贝女儿只爱红颜，他岂不是要气死了！
没错，尹依依刚才的确翻过《红颜乱．下卷》，看见那满眼的春宫图，她起初是觉得有点尴尬，但细想之下，牧霜灵早已过及荓之年，对于男女之事有些好奇实属平常，只是被自己这样撞破倒是显得自己无礼，当下想把书放回原位，却突然发现一件事－－
这些所谓的春宫图上绘画的都不是男女，而是两个女人。
尹依依的嘴无意识地张大，手也连带无意识地松开，牧霜灵珍重至极的《红颜乱．下卷》脱手落到地上。
她为了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决定拾起来再看一遍。
结果还是一样。
上面绘画的肯定是两个女人，这是浅而易见的，毕竟在春宫图中，男女之间的分别是格外显眼的。
尹依依再擦了擦眼睛，翻开另一页。
都是两个女人。
无数回忆泛上心头，当中最深刻的一幕，莫过于是当年醉后跟水碧音风流一夜的情景……
本以为喜欢女人的怪癖只有水碧音才有，没想到连牧霜灵都……
对了，尹依依虽然跟水碧音有过那见不得人的关系，但她不知道水碧音在后宫里颠莺倒凤得风生水起，而自己不过是她无数床伴中的其中一位。
接着尹依依又想起闻萧盼蝶，那个明明官阶是雄纠纠的一品女将军，性子却比水还要温柔的少女，还记得自己跟她初遇时，她正是因为对牧霜灵求之不得而卖醉……
这三个女人是尹依依仅有遇过喜欢女人的人，那这三人之间有没有什么神秘的联系？
水碧音的邪气丶闻萧盼蝶的婉柔丶牧霜灵的天真……尹依依感到自己似乎发现了重大的秘密。
那水碧音鼓励自己讨好牧霜灵背后到底藏什么？
闻萧盼蝶和牧霜灵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牧霜灵可知道闻萧盼蝶喜欢自己？
距离跟闻萧盼蝶初遇既有差不多一年，虽然当初闻萧盼蝶的确未能得到牧霜灵，但时移世转，说不定闻萧盼蝶和牧霜灵已结为秦晋之好，而牧霜灵这次寻书正是为了让两女的生活添上乐趣……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尹依依也有听说闻萧盼蝶和牧霜灵是金兰姐妹，假若她们之间有更进一步的亲密的关系都不是没可能的事。
可是尹依依总觉得这推测背后有些不妥，例如解释不了水碧音为何要特地提出牧霜灵，或是牧霜灵为何喜欢黏着自己……
这其实都可以解释，水碧音挑上牧霜灵是因为四王爷的确能左右时局，能跟牧霜灵打好关系就等于得到四王爷的支持，牧霜灵喜欢黏着自己也许是因为她跟自己投缘，虽然自己并不觉得跟牧霜灵投缘……
「夫人……夫人！」牧雨澄的手在尹依依面前乱晃，她怎么又神游天外了！
「哦……」尹依依对上牧雨澄的眼睛，他的脸孔的确依稀跟牧霜灵有点相似，但眼神却多了一种看不通猜不透的心计，牧霜灵相对而言就简单多了。
「夫人还要问什么？」牧雨澄有礼体贴地道，他对尹依依的确是做到谦谦君子的温柔风度。
「没什么，就是好奇而已，迎秋郡主率真可爱，想必会有很多男子喜欢。」尹依依随口乱说，她突地发现自己真的愈来愈会说客套话了。
「呵呵，这是当然的。」牧雨澄笑笑说道。
过了几天，尹依依就决定把这件事抛诸脑后，毕竟这不是她的事情，贸然去管只会使自己惹上麻烦。
各家自扫门前霜，休理他人瓦上霜本就是皇宫里的生活之道。
直到尹依依今天早上去庄皇后请安，竟然看见一道久违的倩影。
原来水碧音回来了。
要知道庄皇后是掌握宫里所有是非的主人，而尹依依每天都要向她请安，自是从庄皇后嘴里听来不少是非－－虽然她不是自愿的。
庄皇后也有提起水碧音，说她最近要帮助司怜梦办女子书院，所以好几天都不会在宫中，说到这里的时候，庄皇后的神色相当遗憾，毕竟水碧音跟她相处融洽，少了这样一个好姐妹在旁边说是道非，还真的是有点失落。
这都解释了为何这几天前来凤仪宫请安的妃嫔里没有水碧音。
但今天尹依依却再度看见水碧音，只见她一身湖水绿色及地长裙，修身的剪裁愈发愈显得她的纤腰不堪一握，画上浓厚妆容的她终于由那个丧母的十七岁少女变回城府深沉的皇贵妃。
「妾身这几天跟司小姐研究了许多关于女子书院的计划，如无意外，过年后应该可以开始布置书院了……」水碧音正用她甜腻的嗓音向庄皇后通告她的行踪，尹依依在水碧音身后一丈处便停下来，待她们说完后再上前请安。
「做得很好，没想到碧音妳连做生意都有一手。」庄皇后掀开杯盖，啜了一口香茶，笑吟吟地称赞水碧音。
「都是托皇上洪福而已。」水碧音微笑回应，庄皇后刚好看见正站在不远处的尹依依，连忙放下茶碗招手道：「依依妳过来，碧音她刚好从丞相府回来，说这几天她在那里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情，咱们坐下来一起听她说。」
「参见皇后娘娘丶参见皇贵妃娘娘。」尹依依先行了礼，再站起来，此刻面对水碧音，她脑海里想起的却是牧霜灵的布包，还有跟水碧音的风流韵事……
水碧音转身，向尹依依回了礼，她虽然身为皇贵妃，但尹依依是太子妃，两者的地位其实没什么差别，所以水碧音是应该回礼。
「好久不见，太子妃最近还好吗？」水碧音摆出她招牌的嫣然而笑，美不胜收，艳压群芳，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天生在后宫打滚的料子，不但心计极深，而且薄情风流，利用完人可以一脚把那人踹开，加上天生一副狐媚美貌，又长有一张舌灿莲花的小嘴，这皇贵妃之位实在是非她莫属。
「还不错。」尹依依僵硬地点点头，不敢面对水碧音的容颜，那事情过去甚久，自己也早就不会想起来，偏生牧霜灵那本《红颜乱．下卷》却使她回想起那些不该发生的事情。
水碧音看见尹依依的异样，又想起当日得悉牧霜灵尚未告白的事，总觉得这几天有些意外发生了，该不会那个白痴被自己气到，脑子发昏了去找尹依依告白吧？
她……大约没这么笨吧？
刚好自己这几天也是杂务缠身，实在没心思管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当下就不再回应尹依依，转过身继续跟庄皇后聊天。
尹依依却是怔住了，水碧音平日总是把握任何机会调戏自己，但今天竟然放过自己？
莫不是她去丞相府一趟，连带脑袋都给换了一个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