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下）
此时，敲门声响起来，尹依依向牧霜灵打了个眼色，扬声道：「进来！」
果然，芍筠带着另一个小宫女端着果盘进来，前者端着漱口用的金盘，后者端着的果盘上放满柑桔，鲜橙的颜色看着当真是赏心悦目。
「参见太子妃娘娘！参见迎秋郡主！」小宫女明显知道芍筠受尹依依「威胁」一事，所以看见牧霜灵也不感惊讶。
「平身吧，把东西放到桌上。」尹依依朝八仙桌摆了摆手，两个小宫女连忙把东西置在上面。
尹依依又向牧霜灵打了个眼色，牧霜灵会意，站起来挡在两个宫女和尹依依中间，道：「两位姐姐，本宫会有些事要指教。」
「郡主请不要唤奴婢『姐姐』，奴婢这贱命受不起郡主的错爱啊！」芍筠连连摇手，这迎秋郡主素来是惹祸精，她既然如此有礼地发问，要问的想必是些自己无法回答的问题，还是先回绝她为上策。
「好好好，本宫只是想问皇上最近可有头疼发作？本宫从民间得一秘方，也许可以呈给皇上。」牧霜灵额上冒汗，只希望尹依依尽早完成整套动作，要不然她对着两个小宫女当真是无言以对。
就这么简单？芍筠跟另一宫女面面相觑，根据牧霜灵臭名远播而言，她们还以为小郡主至少要她们做牛做马才作罢，没想到就这么简单的要求。
「本宫最近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其他宫殿的消息，所以都想知道父皇的头疼有否再次发作。」尹依依慢悠悠的嗓音从牧霜灵身后响起来，牧霜灵感到自己的腰带被拉了一下，当下退到一旁。
回头，只见尹依依安坐在座位上，双手优雅地交叠在膝上，明显整套动作已经完成。
「承娘娘和郡主贵言，皇上最近的头疼没怎么发作，据说贵妃娘娘的按摩也帮了很大的忙呢。」小宫女恭敬地回答道。
提到「贵妃娘娘」四字，尹依依和牧霜灵的面色也同时变了变，只能说水碧音当真是她们的勀星。
「那就好。」牧霜灵点点头。
尹依依拿起一片果肉，递给芍筠道：「芍筠妳一直都不负皇后娘娘委托，尽所能服侍本宫，本宫这段日子也多亏妳才过得舒心，这片柑桔就当作是感谢吧。」
「奴……奴婢不敢！」芍筠吓得翻身下跪，这太子妃娘娘今天是见鬼了还是怎么样？为什么做的事一件比一件奇怪？莫非自己沉睡期间娘娘发生什么事？
「芍筠妳倒是长了豹子胆，连本宫的话也不听。」尹依依伸在半空的小手一僵，语气也跟着低沉下来，颇有为皇妃的威严。
「奴婢罪该万死！」芍筠颤声道，该不会尹依依想秋后算账吧？明明自己已经为她找来牧霜灵……难道是因为牧霜灵跟娘娘吵架，娘娘迁怒于自己？
「今天妳失职一事，吃了这片柑桔就算是补过，以后本宫也不会再提起。」尹依依放缓语气。
芍筠偷偷擡头瞄了尹依依一眼，看起来还是往日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当下跪行着上前，双手接过那片柑桔，送进嘴里咀嚼，不忘道：「谢娘娘恩赐。」
这柑桔正是新鲜摘下来的，理应是鲜甜多汁，但吃到芍筠嘴里却味如嚼蜡，使她几乎想要吐。
「妳也吃一块吧，本宫刚才吃得有点多，肚子还胀着。」尹依依又向另一宫女道，那宫女领教过尹依依翻脸如翻书的绝技，哪里敢说不，唯有走上前接过柑桔，放进嘴里。
牧霜灵在一旁看着，发现尹依依这人说起谎来眼也不眨，倒像是个老手，却没想到说谎乃是女人的本能，只要一经使用，就只会愈用愈是纯熟，绝无问题。
尹依依心中默默数着，一丶二丶三……
「噗噗」两声，芍筠和那宫女倒地晕倒。
闻萧盼蝶的迷药果然有用，下次再向她要两瓶。
牧霜灵吓了一跳，她只在志怪小说看过迷药这种下三滥的东西，虽然闻萧盼蝶跟三教九流都有交道，但却从来不跟牧霜灵聊这些下流的勾当，所以牧霜灵还是首次看到这些小说的场景，如果让她知道这些迷药的主人是闻萧盼蝶，她的表情大约会更精采吧。
「脱她们的衣服。」尹依依明显没牧霜灵这么多心思，站起来蹲下去就要脱芍筠的衣服。
尹依依本就无意在牧霜灵维持其高洁的形象，更别说她本人的性格跟牧霜灵想像的相差极远，所以牧霜灵一时之间看到如此粗鲁的尹依依，还是有点吃惊。
「还不快来？」尹依依快给牧霜灵气死了，要不是这女人能带路，加上跟她打好关系是当前第一要任，尹依依才不会理会她。
牧霜灵这才走上前，准备解开另一宫女的衣服，从小养尊处优，被灌输以三从四德的牧霜灵虽然偶尔有点叛逆，但明显从未做过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平日尚算灵巧的双手此时竟然解不开简单的宫女衣裙－－说起来哪门子的贵族女子会学懂如何解开宫女的衣服？好吧，水碧音是一个，但她牧霜灵可不会做第二个！
正当牧霜灵踌躇之际，尹依依已经解开芍筠的衣裙，露出里面的中衣，尹依依转而解开自己的衣服，牧霜灵无意中瞥见尹依依脱衣的动作，心跳顿时加速，甚至有点不能呼吸的感觉，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暗恨自己怎么像那些庸俗好色的男子一样，对着女子会产生如此肮脏的念头？
牧霜灵转念又想起之前闹得沸沸腾腾的皇贵妃与太子妃的传闻，水碧音一直闪烁其词，自己也没有胆子质问尹依依，现在想来，二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妳在想什么？」尹依依明显是极为勉强地压下自己的怒气，这女人是见鬼还是给附身？怎么一直心不在焉？
「抱歉。」牧霜灵咬咬牙，鼓起勇气擡头看看尹依依，要知道尹依依虽然是女子，但她自幼于乡野长大，当着同性更衣也不是什么尴尬的事，更别说她心里压根儿就没有想到牧霜灵喜欢自己，要不然她绝不会在牧霜灵面前更衣。
此时的尹依依脱下紫色的锦袍，再把里面天蓝色的绣裙脱下来，露出里面月牙白色的中衣，愈发愈显得她身材的纤瘦，牧霜灵看了一眼就感到面如火烫，飞快地转身解开宫女的衣服，免得自己又产生什么污蔑的念头。
好不容易把宫女的衣服脱下来，牧霜灵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衣襟上，心中无比羞涩，要在心上人面前脱衣服实在……实在……「妳发热了？」尹依依冷冷的声音把牧霜灵心中那些绮丽的思想击个粉碎，眼见尹依依的眼神里看不出半丝爱慕，牧霜灵终是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轻动纤手把衣服脱下来。
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
换上宫女的衣服后，尹依依从衣柜里翻出两块面纱，把其中一块交给牧霜灵，道：「待会别说话，一切交给本宫。」
「嗯。」牧霜灵有点无奈地看着手中的面纱，怎么说好呢？既然尹依依这般足智多谋，连面纱都准备好了，她必定有办法把皇宫地图拿到手中，为何要自己带路呢？
牧霜灵再是当局者迷，此时也看清整件事根本就是一个局，尹依依召自己入宫的原因就是为了逃出奉天宫，自己倒是给她利用了……
可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倒怪不了任何人。
至少还能安慰自己，尹依依是有心把自己纳入局中，也就是把她当作自己人吧？
牧霜灵哪里想到尹依依此刻所作所为的动机，但看来她还是不知道较好。
戴上面纱后，二人便丢下宫女溜出房间，果然在门前便看见几个侍卫巡逻，可见皇后娘娘对自己的珍视，对此尹依依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两女硬着头皮上前，果然看见侍卫上前阻拦。
「你们为何戴着面纱？脱下来给我看看。」
尹依依心中早有说辞，当下沙哑着声音道：「奴婢感染风寒，娘娘命奴婢明早去太医院抓药，为了不感染各位侍卫大哥，娘娘特地命奴婢戴上面纱。」
侍卫闻言立即退到一旁，毕竟这天气裹是寒冷，万一感染风寒不能当值被扣月俸，那就没钱过年了，当下恨不得有多远逃多远。
靠着这套说辞，尹依依和牧霜灵竟然成功出了奉天宫。
当走出奉天宫后，牧霜灵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娘……神机妙算，相信那皇宫地图也不难得到手，为何要迎秋相伴呢？」
尹依依一怔，没想到牧霜灵突然会有这样一问，难道直接跟她说这是为了她打好关系，好让将来妳的好堂兄要把我板下来时还有筹码可用吗？
「不是妳说起来薛洪度吗？」尹依依指责似地道，牧霜灵一呆，这薛洪度的确是自己提起的，尹依依再聪明也料不到自己会突地提到薛洪度吧？
这下子牧霜灵又迷惘了，整件事到底是尹依依有意还是无意呢？
唉，想不通还是不要想好了。
「走吧。」尹依依拉着牧霜灵的手腕，此举本是想催促她离开，尹依依也没想太多，可是看在牧霜灵眼里却莫名其妙多了几分的暧昧，虽然隔着厚重的衣料，但彷佛感受到尹依依修长的指节，玉颊立时绯红，也没有再说什么，任由尹依依拉走了。
所以说，悲剧都是误会开始的。
虽然置身于黑夜之中，但对于自小于皇宫长大的牧霜灵而言，皇宫比起四王爷府更熟悉，基本上闭着眼睛也可以走到任何宫殿。
在牧霜灵的引领下，两女成功来到藏书阁所在的藏玉宫。
藏玉宫前自是有侍卫驻守，这一关倒是容易蒙混过去，尹依依先解释了她感染风寒，然后就掏出她随手带着令牌，冷冷地道：「我是奉太子妃娘娘之命来取书，你们敢阻止就准备找人收尸吧。」
这副狐假虎威的气势，倒是学得很像。
尹依依这冰山太子妃的形象已经深入民心，那班侍卫哪里敢再作声，唯有让她们进去。
这一路走来，尹依依在牧霜灵心中的形象已经毁坏了一大半，就像庙宇里圣洁的菩萨娘娘突然成为路边的叫化一样，这种强烈的反差明显使年轻天真的小郡主有点吃不消，她轻咳几声，也唯有无奈地跟着尹依依走进藏玉宫里。
也许这才是真实的尹依依吧？冷漠丶自私丶粗鲁丶直率……比起以往回忆中那完美无暇的太子妃，这样的她更为真实。
如此也罢，自己依然离不开她。
情到深处，对方的一切缺点都会转化为优点，这就是所谓「情人眼内出西施」，不过对牧霜灵而言，尹依依大约不止是西施，应该是仙子吧。
唉，当真是一段孽缘啊。
藏玉宫里只有一座宫殿，里面就是藏书之地，尹依依身为太子妃，自是有藏书阁的钥匙，当下开了藏书阁的门，没想到迎面扑来的不是书香，而是一阵阵烟尘，使牧霜灵打了个好几个喷嚏。
宫里一片黑暗，尹依依为手中的油灯添了油，却只能照亮方圆两丈处，不过从这灯光里也可见这藏玉宫楼底极高，大约有四层，宫殿呈圆筒形，中间是空心，中央有一条旋转楼梯直达顶层，每层处都会有一条路从旋转楼梯里通往楼层位于的圆周。
「没想到这里竟是荒废已久。」牧霜灵皱皱眉，伸手拨走眼前的灰尘，她道：「小时候迎秋跟太子还有一众皇子公主所在此借阅书籍，没想到一恍眼已经这么久了。」
「皇子？」大约是想和牧霜灵真正地拉好关系，尹依依的态度比起之前积极得多，牧霜灵点点头道：「燕朝开国皇帝订下『立嫡不立长』的规矩，所以当今太子虽然较其他兄长年轻，但因为是庄皇后的第一个儿子，所以由他继承太子之位，而其他皇子大多发配到封地，公主也多半已嫁出去。」
尹依依对于燕朝的权力斗争一向不太了解，虽然庄皇后曾经派嬷嬷教导尹依依关于宫中的一切，但她偏不爱听，多半都是左耳入右耳出，直接当作是耳边风，所以在皇宫活了这么久，其实对于燕朝的权力纠纷也不太了解，不过她都不需要了解，毕竟作为未来的皇后，她只要知道如何一统六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