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下）
司怜梦一怔，没想到女子办学一事竟得到如斯多人的支持，所以是皇贵妃，现在是闻萧盼蝶，当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我当然没问题，但……我想我要问过皇贵妃的意思。」司怜梦不敢答应。
「嗯，待会我们一起去问。」
「我还以为盼蝶妳对这些事情不怎么感兴趣呢……」司怜梦轻抚发鬓，语气有点好奇。
「我都是女人，自是希望天下的女人都会获得比现在更好的社会地位。」也许这是原因，但绝不是主要原因。
这边司怜梦和闻萧盼蝶聊得起劲，另一边厢的尹依依和水碧音却是无话可说。
「本该安心调养身子的太子妃被发现在京城游荡，这事情传出去真不知道惹来多少非议。」水碧音素手轻掩小嘴，轻轻地笑道。
「比起皇贵妃狗拿秏子，多管闲事要好得多。」尹依依淡淡地道，这女人不需要把她出卖来换得太后和皇后的信任，所以估计她绝不会把自己给卖出去，毕竟自己的身份拥有无限潜力，开罪自己谁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小狗偶尔闲着没事，也会替小猫拿秏子替它消忧的。」水碧音媚然笑道，尹依依看着她就觉得讨厌，当下往前急走几步想甩掉她。
「依依啊依依，妳这孩子毕竟是嫩，在皇宫里成立自己的势力方是长久之计，总不能每次想出宫时都靠宫外的人。」水碧音意有所指。
「成立自己的势力？」尹依依霍然回头。
「只有成立自己的势力，方才能够在宫中屹立不摇，为所欲为。」水碧音微微一笑，笑意背后的算计，尹依依实在看不透。
「何出此言？」为什么要点明我的前路？
「卖个人情给太子妃，不无好处。」水碧音的心眼儿极多，这次点醒尹依依自是有诸种思量。
水碧音固然是为自己的将来铺路．怎么说眼前人都会稳稳当当直至皇后，讨好未来皇后对于自己以后的日子都有好处，毕竟自己既不想冒险扳下皇后，那就要寻思他法来保护自己的妃位，好让皇上死后都不会被送去陪葬，牧雨澄这家伙心思深沉，油盐不进，她实在不想与虎谋皮，当下转而向看起来冷冰冰，实际上却是个缺心眼儿的尹依依下手．现在跟尹依依关系交好，太子登基之时，她身为皇后自是能在牧雨澄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
牧雨澄与自己近日无怨，远来无仇，自是不会为皇贵妃一事跟尹依依闹翻，所以必定会答应她的要求，到时候自己安坐太妃之位，谁都抢不走。
这也是为什么水碧音当初会选择与尹依依搭上，她生来有敏锐触觉，能够轻易看出与一般女子相异的女子，这份触觉也助她在宫中所向披靡，当初她就是看出尹依依与常人不一，因此才
会灌醉她并跟她春风一度，借此拉拢与尹依依的关系，没想到尹依依的性子倔强得很，这事儿过后竟跟自己交恶。
但地位还是要保持的，所以唯有改变计划，自己一心撮合尹依依和牧霜灵，一是为了驯服闻萧盼蝶那外柔内刚的小猫，二是卖她们人情，必要时更可拿二女之事作为威胁。
至于如何撮合尹依依和牧霜灵……很快自有分晓。
尹依依似乎接受了水碧音的解释，也许她始终低估水碧音了，她以为自己有这心计跟水碧音打开天窗说亮话，却没想到水碧音的肠子九曲十三弯，谁都看不清。
「那依皇贵妃娘娘高见，本宫该如何成立自己的势力？」尹依依本来还在前面走着，此时突然转头看着水碧音，侧头道：「难道跟娘娘一样，靠卖身来换得势力？」
尹依依的嘴巴本就是不容人的，更别说她对水碧音毫无好感，一开口更是毒辣。
水碧音一怔，似乎没想到尹依依有求于自己的同时，出口竟会如此不留情，转念一想便是了然，这丫头也看得出自己此刻跟她是互惠互利的关系，谁都没有比谁高尚。
「妳这人跟本宫不一样，本宫是一步一步在宫中滚摸跌爬上来的，妳倒是幸运，一来到皇宫就是太子妃，谁都敬畏妳几分。」连牧雨澄都不敢招惹妳，谁叫妳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呢？
水碧音的眼神飘渺，似乎想起一些往日旧事，呵呵，在这深宫里本就活得不容易，自己还在悔恨什么呢？
「妳要成立自己的势力，很简单，跟皇宫贵人拉好关系，总不会有错的。」水碧音缓缓地道，这事儿，明是为自己地位着想，暗却是跟自己赌气，闻萧盼蝶这小丫头是飞不出自己的五指山。
「皇宫贵人？」尹依依秀眉一颦，对于跟水碧音合谋，她心里倒是毫无负担，毕竟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可是尹依依心知肚明自己那孤傲的性子使自己在宫里树敌无数，之前倒不觉得有什么不便，毕竟依自己的身份，无人胆敢挑战自己的权威，但出宫这事情却使她开始思考自己的地位，明里是没有人敢招惹自己，可是失去自由也是铁铮铮的事实，如果在宫里备有眼线心腹，也许……可以在京城里自由穿插。
心念及此，尹依依不禁望了水碧音一眼，这女人不是皇宫中最有心计的人，却是唯一一个愿意跟自己亲近而颇具心计的人，靠着她也许可以得出一些好结论。
反正自己恩怨分明，当日醉后糊涂明显是她有意为之，这仇自己必定会报，但假若她在这事情上来帮助自己，将功抵过。
就算她一心利用自己又如何？自己何尝不是在利用她呢？
各取所需罢了。
老实说，什么皇宫贵人自己早已经全都开罪了，到底还有谁可以作为自己的势力依靠呢？
「娘娘忘了还有一个天真可爱的小郡主呢。」想起小郡主红红的脸蛋，擨起小嘴的可爱模样，水碧音几乎要笑出声来。
「迎秋郡主？」那个傻里傻气的小郡主？
饶是尹依依曾跟水碧音一夜风流，她也不曾想过小郡主喜欢自己，只道小郡主是年少无知的崇拜而已，毕竟在正常人的眼里，世界都是正常的，在思想败坏的人的眼里，世界都是歪曲的。正直的尹依依哪有想过，牧霜灵对着她抱的心思会如此不单纯。
「正是，不但四王爷对这掌上明珠宠爱有加，连皇上都极为疼爱小郡主，假若能跟小郡主拉好关系，那岂不是美事一桩？」
「但迎秋郡主毕竟是女子……」早晚都是嫁人的，假若牧霜灵是男子，她将来继承郡王之位后倒是可以稳回自己在后宫的地位。
「依皇上的性子，不可能给郡主招个强硬的郡马，必定会招个温文尔雅，性情温柔的好郡马。」郡马将会继承四王爷的爵位，假若郡马软弱无能，那牧霜灵就是等于是郡王……
「谁知道郡主会否外嫁呢？」尹依依就是喜欢挑战水碧音。
「郡主这地位在朝中倒是高尚，在外族看来却是远远不及公主地位的尊贵，就算是要求亲，公主必定会首当其冲，皇上有这么多的公主，恐怕就算迎秋郡主要效法文成公主还是难事呢。」水碧音的话说得从善如流，却使尹依依心中更是起疑，这女人是不是早知自己逃出皇宫的计划，所以特地来装作巧遇呢？
眼见尹依依还在沉思，水碧音微微笑道：「皇宫中人皆知小郡主对太子妃情有独锺……不，是另眼相看，所以小郡主对太子妃可是有好用的－－棋子呢。」
红唇轻扬，婉声娇啼，脸容嫣然，怪不得皇上如斯宠爱水碧音，这女人的确有其独到之处。
「情有独锺？」尹依依却像是见鬼地擡起头来，水碧音有意无意的玩笑话似乎击中她心中某处。
「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太子妃不必介怀，毕竟本宫跟小郡主没什么交情，也不知道她那鬼灵精的脑子里在想什么。」水碧音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引起尹依依的好奇心，接下来就是隔岸观火，尹依依虽然有些缺心眼，但毕竟不是个白痴，自己的话说到这种地步，明示暗示也做过了，她自会有所思量。
「哼，妳道每个人都跟妳一样呢？」尹依依冷冷地道：「阴阳和合本乃天道，皇贵妃娘娘逆天而行，当心会有天谴。」
此时将近白马寺前的市集，尹依依也闭嘴不再谈论此事。
「逆天而行？」水碧音站在原地，喃喃自语地道。
何谓逆天而行？人生苦短数十年，及时行乐有何不可？
女子精致温柔，比起男子的粗糙胜上百倍，自己性本娇柔，何不爱上同样婉弱的女子呢？
尹依依正要挤身人群之中，闻萧盼蝶一个箭步走上前，轻轻拉着她的衣袖，低声道：「夫人千金之躯，不宜跟百姓碰撞，请跟在末将身边。」
殊不知闻萧盼蝶这句话正是尹依依最讨厌听的，但此时她正心神恍惚，当下竟乖乖地让闻萧盼蝶拉出来，却见司怜梦和水碧音已经在不远处的大树下等候。
当着司怜梦的面，水碧音不方便对闻萧盼蝶说些风言风语，对于无法把握机会调侃闻萧盼蝶，水碧音不禁心生遗憾。
「两位夫人皆是千金之躯，开路之事就交给末将吧。」闻萧盼蝶低头道，今天当真是流年不利，首先是太子妃相逼，接着竟然来了个皇贵妃跟随左右，自己不过是一介凡人，竟要同时保护两位贵人，随便一位出了什么事，自己就算是千刀百剐恐怕也不能赎罪。
「闻萧二小姐一口一个末将，寻常人等恐怕也能轻易猜出妾身跟牧夫人的身份。」尹依依淡淡地道。
「是末……盼蝶失算了。」闻萧盼蝶低头道，司怜梦对于三人的举动冷眼旁观，也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她一向觉得宫中大臣对于妃嫔们大多是奴颜媚骨，但闻萧盼蝶明明都是同样的恭敬，偏生她却感受到闻萧盼蝶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刚直傲气，跟一般大臣不一样。
大约是司怜梦对闻萧盼蝶本就有偏爱吧。
前方还是人头涌涌，闻萧盼蝶转过身，秀眉轻颦，正在思考该如何通过这重重人海，水碧音却突地道：「闻萧姑娘，妾身想要这个。」
说着，水碧音就指向左边街道的一个小摊档，闻萧盼蝶顺着她的纤指望去，只见那是一个游戏摊档，格外引人注目。
只见一个个风车悬在摊档上，每个风车中间用一根红木棍穿过，红木棍往两边伸展着，一个个小风车黏在红木棍上，也不知道这小风车是用什么纸张造成，远方看竟会闪闪发光，风一扬起，这数十个姹紫嫣红小风车就随风转动，闪得叫人眩目。
「夫人……原来喜欢这些小玩意啊。」司怜梦不禁莞尔，没想到看起来如此成熟稳重的皇贵妃也有如斯孩子气的一面。
水碧音一怔，她才不喜欢这些小玩意，只是闲着无聊想要耍闻萧盼蝶而已，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不知道自己真面目的司怜梦，饶是她平日老奸巨猾，一时之间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微笑道：「妾身只是想买几个给妾身家新添的那两个小孙子而己。」
闻萧盼蝶见水碧音难得奸计不得逞，唇角不禁扬起来，水碧音侧头看着她，再度发觉这丫头虽非长得绝色倾城，却是清秀可人，笑起来还有浅浅的酒涡，可爱得叫人心动。
这样清丽的女孩，竟会是战场上叫人闻风色变的女将军？
水碧音失笑，人不可貌相，水不可斗量，这道理自己不是很早就知道吗？
司怜梦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水碧音的说辞，只是向闻萧盼蝶道：「既然牧夫人有兴趣，我们就过去一看吧。」
水碧音提出这要求也是有原因的，原因之一是这摊档前最为拥挤，闻萧盼蝶要挤进去还是有点难度的，加上这里全都是老百姓，她自是不能施展武功，水碧音就是想看这样一个小丫头要怎样不靠武功地挤进去。
原因之二就是这摊档前的围观人等最多，这也是说里面必定有些有趣的事情，愈是有趣，水碧音就愈是好奇。
闻萧盼蝶却没有想这么多，只是面色正常地道：「牧二夫人拉着盼蝶的左手，牧少奶奶拉着盼蝶的右手，怜梦妳在后面跟着盼蝶，小心别走失。」
水碧音爽快地把手交给闻萧盼蝶，还不忘好好地揑把闻萧盼蝶的小手，手上有薄薄的茧，想必是练武练出来的，她的食指划着闻萧盼蝶掌心的薄茧，不出所料地看见闻萧盼蝶的秀眉隐忍地皱了一下。
果然是怕痒啊，水碧音心中偷笑，正想继续骚扰闻萧盼蝶，闻萧盼蝶却已经一翻手握着水碧音的玉腕，柔柔地道：「让盼蝶抓着牧二夫人的手吧，免得牧二夫人握得不够紧会走失。」
这手劲……可不容小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