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下)
牧彻明很不识趣地道:「朕觉得这两个孩子,眼睛长得像太子,鼻子长得像依依。」
这一称呼倒是把亲疏之别高下立见,牧彻明似乎对尹依依更有好感。
尹依依听到牧彻明的话,然后极为怀疑地看看牧雨澄臂中的婴儿,再擡头看了看牧雨澄,总算勉强按下了摸自己鼻子的冲动。
牧雨澄没长得这么丑啊,自己的鼻子也长得挺好看的,怎么可能跟肉团一样……
真不知道这皇帝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明明就是两堆难看得要死的肉团啊……
牧霜灵在一旁看着尹依依擡头去看牧雨澄,牧雨澄刚好对上尹依依的目光,二人的目光相对,在牧霜灵眼里看来就是深情凝视,没想到尹依依却在怀疑牧雨澄的眼睛跟那肉团长得像不像,牧雨澄心里的想法--大约也跟尹依依差不多吧。
气死人了,明明这十个月都是自己相伴在尹依依左右,怎么最后尹依依深情凝视的却是牧雨澄!
勉强忍下想夺眶而出的泪水,牧霜灵紧紧抿着唇,幸好大家的视线都聚焦在尹依依身上,没有人留意牧霜灵的异样。
「父皇说得是。」牧雨澄昧着良心回首笑道。
水碧音冷眼旁观,牧霜灵那副伤心的模样她自是尽收眼底,再看看尹依依依然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心中暗暗跺脚,到底是这牧霜灵过于愚蠢还是尹依依当真是清心寡欲的仙子,为什么足足十个月的相处还是无法使她们产生情愫?水碧音自是明白女人喜欢上女人的可能性很低,可是牧霜灵明明喜欢尹依依,而尹依依跟自己更曾一夜风流,按理说这两人骨子里大约都不喜欢男人,为什么这么久的相处都是没有日久生情呢?
假若她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自己又要拿什么来打击闻萧盼蝶呢?
唉,先别管这桩混乱□□了,正经事要紧。
心里想着,水碧音不自觉回头望了望门外,不见司怜梦和闻萧盼蝶,看来她们已经趁乱悄悄离开了。
没所谓,反正自己法子多的是,就是不怕会被任何事情难倒。
牧彻明走上前,夹在牧雨澄和尹依依中间,笑道;「你们可有想过朕这两位皇孙的名字?」
燕朝皇室没有族谱,所以名字可以自由地取。
「呃……」牧雨澄和尹依依相视一眼,自尹依依怀孕至今,二人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五次,每次几乎都是不欢而散,哪能谈得上这些话题呢?
「朕之前跟皇后商量过,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听朕的话。」牧彻明笑吟吟地道,他此刻的心情极伤,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非常客气,实在不符合皇上英明武断的风度。
「父皇不妨说来听听。」牧雨澄抱得手酸了,不着痕迹地把两个婴儿交到尹依依手中,尹依依的双臂比牧雨澄更为酸软无力,但怀里这两个小祖宗万一有什么差池,自己有一万个头也不够砍,当下唯有咬咬牙接过来。
「长子可以唤作流风,幼子可以唤作似云,意思都是无谓强求,随遇而安。」牧彻明摸摸其中一个婴儿的头顶,语带双关地道。
尹依依柳眉一皱,牧彻明此言可是有什么意思?无谓强求?随遇而安?可是在说她?
「父皇所言甚是,古人曾曰『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这两个名字都在警戒儿臣的孩儿莫要强求。」牧雨澄倒是挺喜欢的。
「臣妾也觉得这两个名字甚好。」尹依依点头道,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
尹依依望着怀中的牧流风和牧似云,突然觉得缺了点什么东西,好像从刚才开始自己就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依依!为父找到了!」一把响雷似的声音打破了房间温馨的气氛,一个满头雪花落叶的邋遢男人突然冲进房间里,还给门槛绊了一把,整个人几乎仆倒在地上。「爹……」终于记得这元凶了,若非自己老爹突然以这般惊吓的造型出现,自己怎会吓到几乎滑胎!
完全没有发现自家女儿的语气有多怨恨,尹先生狂奔到女儿床前,牧雨澄和牧彻明知趣地退到一旁,却见尹先生从怀中掏出两个平安符,咧嘴笑道:「这是为父离家之前为你跟你未出生的孩儿求的,不过现在看来这两个平安符都要交给你的孩儿了。」
「爹……」尹依依沉默,心里其实早已经爆发了,但碍于众人面前实在不好意思拧自己老父的耳朵,当下淡淡地道:「女儿先替流风和似云谢过了。」
「让为父先替他们戴上去。」尹先生的十指就要伸出去,尹依依劈手就把平安符抢过来,两下子就把平安符系在牧流风和牧随云的颈上,天知道自己的父亲这古怪的性子,如果让他们碰到自己的孩儿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牧雨澄在旁看着,总是觉得这对父女--有点奇怪。
当下转头去看牧彻明,却见牧彻明依然笑眯眯的,看起来似乎不讨厌尹先生。
至于尹依依的父亲尹长兴到底是什么何方人士,当真是说来话长。
别人家的儿子要不是一心考科举高中状元,就是努力帮助家里种田,偏生这尹长兴却是与别不同,他自小就和住在土地庙的穷道士交情特别好,二人常常黏在一块,说要发明什么新的玩意,每次带回来的破烂他都说是什么宝物,平日最喜欢就是躲在家里摆弄有的没的,有一次他自称发明了一个会自动斟茶的茶壶,拿出来的却是一个破破烂烂的瓷器,等了老半天还是没有看到热茶出来,还有一次他偷了隔壁赵大叔的死猪,把猪的心脏拿出来,说什么人死后可以把猪心交换人心,然后人就会复活……
总之这尹长兴就是做事格外疯疯癫癫,平生闯祸无数,每次都是家里人向他得罪的人连连道歉才使自家宝贝儿子避过一劫,要不是家里人每次替他擦屁股,这顽童早就被乱石扔死了,每天不但不务正业,还弄得邻里鸡飞狗跳,当真是瘟神!
想那尹家在村里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出了这样一个不肖儿子当真是家门不幸,自从尹长兴到五岁后,只要他在家而不是在书房里,通常都是给自家父亲拿着鸡子弹子追打,谁叫这家伙要不出门,一出门必定闯祸,来尹家投诉这儿子的人足以把村门排到村尾,说的无非都是这儿子又放了什么古怪的东西在他们的摊子上,或者是这儿子的伟大发明又导致哪里失火了。
好不容易家里人替他订下一门亲,要知道稍有头脸的人家都不想跟这半疯不癫的人结亲,因此尹家唯有找上村里最贫穷人家的女儿结亲,那户人家姓商,虽然母女都是浣纱女,家境贫穷,但那闰女总算长得尚算标致,可是却天生哑巴,生性柔弱,总是给村里顽童欺负,尹长兴这人喜欢随处捣乱,却不找弱质女流麻烦,所以这两人虽然从小住在一条村子里,可是却只打过几次照面。
作为一个伟大的发明家,尹长兴对于这门亲事自是不屑一顾,自己将来可是要在皇宫里为皇上发明军火利器的,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就随便娶妻呢?当下在成亲前一日就准备逃婚,怎知尹老爷早有防备,尹长兴一打开房门就看见家丁拿着泡过油的牛筋在门口,他来不及声东击西逃走就被抓着,在椅子上给绑个结结实实,嘴里却塞了一个冷馒头,想求救也是无能为力,更别说就算他求救,恐怕也不会有人理睬他。
成亲后,尹长兴依然到处闯祸,有一天终于惹上了村里最有权力的陈员外,陈员外可不是一般人,给惹毛后自然想找尹长兴算账,尹老爷知道儿子给陈员外抓去大约都是九死一生,偏生家里人口众多,要全部人一起逃走恐怕也不容易,唯有给尹长兴和尹商氏一些钱,要他们赶到渡头里有多远逃得多远,尹长兴这次总算意识到自己闯下弥天大祸,当下来不及推辞就拉着自家老婆逃走,自此跟家人断了音讯。
二人翻山越岭,渡尽千山万水,终于到了尹依依出生的村子里定居,尹商氏靠给人缝补衣服帮补家计,而尹长兴终于有点领悟到自己那些破烂发明赚不了多少钱,当下唯有专心养鸡,拿鸡蛋出去市集里售卖,当然闲暇之时还是不忘他的旧日发明,邻居见他惹不出大祸倒也作罢,但商氏却因而受了不少苦,自家老公三天两头就拿着些破烂过来,趾高气昂地说这是什么新发明,最后这些伟大发明小则导致失火,大则导致茅屋倒塌,也是她来收拾,当真是格外无奈。
商氏不久后便怀孕,却因为体弱,所以在诞下尹依依便去世,试想想尹依依从小就对着这为老不尊的父亲,自幼起就习惯自己每天都要听邻居诉苦,投诉这老顽童又闯下不少大祸小害,
自己每天光是忙着给人道歉就花去不少时间,尹依依深深地明白自家父亲是吃硬不吃软的,像娘亲对父亲这般温柔早晚要吃亏的,当下由五岁后就板尺不离身,一给她看见自家老爹又要惹祸之时,杏眼圆睁就要举起板尺打下去。
这样的日子过得荒唐可笑,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邻居始终没有赶走尹氏父女,除了念在商氏在生时心地善良,多做好事后,也是怜惜尹长兴年纪轻轻便丧妻成为鳏夫,尹依依这小丫头自幼就没娘亲照顾,家里就只有这样一个不正经的父亲,加上看着这父亲老是给女儿追打也是消闲的好方法,所以这些年来倒是相安无事。
这就是为什么尹依依老是板着一俏脸,对着这样一个活宝父亲,每天倒是像自己在照顾父亲而非父亲照顾自己,加上这父亲老是嘻皮笑脸,教她愈看就愈是心里冒火,只能说父母对于儿女的后代真的很大,有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父亲,女儿就需要格外上心,要不然哪天家里给老爹烧了都不知道。
牧霜灵在不起眼的角落旁观着,原来尹依依的父亲是长这样的,说起来自己对尹依依的身世还不太了解呢,不知道她的娘亲在哪儿呢?为什么只有她的父亲来皇宫呢?
正在此时,牧彻明已经道:「尹先生,难得你来到皇宫,不如四处逛逛吧,依依身子还是很虚弱,大家就别再打扰她了。」
尹依依正是求之不得,其实她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尹长兴,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上倒是不好意思,虽然说牧彻明已经见识过自己拍案怒斥尹长兴的画面,但其实人还没有看过啊……
唉,有这样一个不省心的父亲,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我……」
「自称。」尹依依偷偷揑了揑尹长兴的腰,使他痛得几乎叫起来,但在痛得眼泪几乎流出来的情况下,尹长兴还是尽量保持微笑地道:「草民遵命。」
牧彻明笑笑说道:「难得尹先生都在此,朕决定今天徬晚在太极殿举行家宴为尹先生洗风,顺度恭贺依依诞下一双麟儿,满月宴之事迟点再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