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上）
十二
司怜梦毕竟是娇生惯养，哭过之后就伏在闻萧盼蝶怀中沉沉睡去，闻萧盼蝶凝视着司怜梦的发旋，却始终都是睡不着。
此刻，自己总算躺在心上人旁边，虽然牧霜灵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自己的心意，但只要能守护着她那就足够了。
司怜梦的痴心最终成空，自己对牧霜灵的痴情呢？这份深情一旦说出口，是不是会遭遇比司怜梦更可怜的下场？
永恒的承诺，闻萧盼蝶给不起，一个男人能给牧霜灵的幸福，她都给不起。
这样的自己，哪有资格守候在牧霜灵身边？哪有资格跟她开口说爱？
倒不如把这份心意藏于心底吧。
咫尺却如同天涯，闻萧盼蝶唯有黯然接受这永远跨越不了的距离。
翌日大清早，牧霜灵和司怜梦醒来后就合力把闻萧盼蝶擡回镇国将军府，下人看见女将军受了重伤皆是惊慌失措，闻萧盼蝶想要他们别把这事告诉闻萧子龙，但当她想开口的时候，已经有下人把闻萧子龙请来了。
闻萧子龙刚没有睡醒，睡得沉沉的时候却给下人摇醒，他正要发作，那下人却颤声说二小姐受伤了，闻萧子龙大吃一惊，披上外袍就冲到大厅去看闻萧盼蝶。
眼见闻萧盼蝶斜靠在牧霜灵，半闭着星眸，那样子是无比的顺从乖巧，闻萧子龙又惊又怒，他上前道：「盼蝶，谁敢伤你？」
闻萧盼蝶武功高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无数跟死亡擦肩而过，按理说没有人能轻易伤她的……
莫非是什么武功惊人的刺客？
「我跟霜灵和怜梦踏青，途中遇见山贼，我为救她们被山贼所伤。」闻萧盼蝶似乎真的很累，星眸愈来愈黯淡。
「你先别睡，醒来！」闻萧子龙生怕妹子这一睡就是长眠，连忙蹲在她身边拍着她的脸颊道。
「我没事。」闻萧盼蝶知道闻萧子龙是误会了，擡起眼皮朝他笑了笑。
自家妹子多倔强，闻萧子龙是领教过的，有次她身上被人斩了十刀，还是强撑着身子，冒着烈日阳光走了八里，回到军营方才倒下，军医也赞叹这少女的生命力是多顽强，平常人早就挨不住了，偏生她却是咬紧牙关走回来，闻萧子龙跑去看她的时候，闻萧盼蝶都是这样笑，跟他说没事，笑得使他愈发愈担心。
「还愣在这里干嘛？快找大夫！」闻萧子龙见全部下人还在一旁看着，不禁被气得半死。
闻萧子龙就要背起闻萧盼蝶去她的房间，牧霜灵连忙阻止他道：「子龙哥，盼蝶伤在背后，你别这样背着她。」
由于闻萧盼蝶背后的重创经不起任何拉扯，所以牧霜灵和司怜梦唯有一左一右把闻萧盼蝶的手臂扛在肩上把她扶回来。
牧霜灵上前扶起闻萧盼蝶，闻萧子龙则扶着另一边，司怜梦尾随身后。
三人来到房间。把闻萧盼蝶安置在床上，闻萧子龙正要追问，牧霜灵已经向他道：「盼蝶已经很累了，先让她歇会儿，待大夫来到后再叫醒她吧。」
闻萧子龙不情愿地点点头，又道：「牧姑娘丶司姑娘，你们跟我出来一下。」
牧霜灵和司怜梦相视一眼，最终还是并肩随闻萧子龙出去。
「盼蝶说的可属实？」闻萧子龙认真地问道，里面躺着的可是他妹子，三年来相依为命，在战场上并肩厮杀，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闻萧盼蝶在说谎呢？
「虽非全部，但离事实不远矣。」牧霜灵模棱两可地道，毕竟闻萧盼蝶是为她挡刀，而她们遇见的人的确跟山贼没分别，不对吗？
「当真？」闻萧子龙质疑。
「既然闻萧将军是如何都不相信我跟霜灵的话，那你大可以找盼蝶去问，或者是自己派人去打探。」司怜梦心里烦躁，当下冷冷地道。
「我不是这意思……」闻萧子龙没想到自己的关心反而招来司怜梦的讨厌，他打量着二人，平日两位娇生惯养的闰阁千金蓬头垢面，华美的衣裙被勾破了无数处，素来保养得很好的纤纤素
手染满污泥，她们看来的确受了些苦。
「恕怜梦愚昧，弄不懂闻萧将军的意思，怜梦先告辞了。」其实司怜梦是在生气自己没用，她现在只想回去倒头就睡，所以告辞离开。牧霜灵明白司怜梦的心情恶劣，当下拉了拉闻萧子龙的手，示意他别挽留，否则只是火上加油。
「牧姑娘……」闻萧子龙望着牧霜灵，浓眉皱起来，这三个女人到底是怎么了？闻萧盼蝶身受重伤，司怜梦一脸不满，现在最正常的可算是牧霜灵了。
「她在野外过了一夜，未免闹小姐脾气，先别管她了。」牧霜灵一语带过，她又道：「说起来其实都是我跟怜梦的错，硬要跟盼蝶出去踏青，怎知却遇上山贼，我们不会武功所以总是拖盼蝶后腿，最终她为我挡了一刀受了伤，都是我的不是。」
牧霜灵盈盈施礼，闻萧子龙扶起她，摇摇头道：「这些事谁都不想发生的，怨不得妳跟司姑娘。」
闻萧子龙总算相信了，牧霜灵正要说话，下人已经带着大夫从另一边的走廊急步跑来，闻萧子龙来不及管牧霜灵就领着大夫进去，牧霜灵连忙跟着回到房里。
闻萧盼蝶的药膏总算起了效用，加上身受的都是外伤，斩不出要害，而且她一身硬功，就算说不上是铜皮铁骨也算是皮粗肉厚，所以只需要静心休养几个月即可。
下人带着大夫离开后，房里只剩下闻萧兄妹和牧霜灵。
刚才最不放心的是牧霜灵，当她听到大夫说闻萧盼蝶的背伤不重时，她气得几乎要把那大夫赶出去，如非她也知道这大夫的声名素来很好，她还真的以为那是什么江湖郎中，那背伤砍得几乎见骨，他竟然说这背伤不重！
好不容易安抚好牧霜灵，可是她依然经常打断大夫的话，彷佛在怀疑他的医术，大夫把一切说得太轻松简单了，使她感到极为怀疑。
闻萧兄妹自小到大受的伤比牧霜灵吃的饭还要多，所以他们自是明白那大夫所言非虚，当下只是不断抚慰牧霜灵，要她别太神经过敏。
大夫都是很无奈，自己医术高明是街知巷闻的，怎知竟然给这乳臭未干的女娃娃怀疑，但他也明白眼前人是迎秋郡主，自己不得不唯唯诺诺，把每个步骤反复解释十数遍，但求要使迎秋郡主相信，要不然郡主一怒之下到处抹黑自己的声名，自己岂不是晚节不保！
「那大夫很不可靠，盼蝶，我待会就去找御医……」牧霜灵还在嘟嚷，闻萧子龙已经道：「牧姑娘，其实那大夫说得很对，是妳太敏感了。」
牧霜灵犹自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闻萧盼蝶只是靠在床边，笑意盈盈地看着牧霜灵不说话，这是因为她很喜欢看见牧霜灵为自己紧张的模样。
「盼蝶妳笑什么？我是替妳担心呢！」牧霜灵真搞不懂，现在受伤的是闻萧盼蝶，她本人不紧张，连她的哥哥都这般镇定，只有自己一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当真是应了那句俗话－－
皇帝不急太监急！
「我没事，别担心。」闻萧盼蝶终于说话，她柔和的笑意使人看着就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牧霜灵以前很喜欢闻萧盼蝶笑，因为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很好看，但现在牧霜灵看见她的笑，就想起她手持长剑杀人时的模样，当时脸上的笑容同样是这般温柔动人，使牧霜灵根本摸不清她的心意。
无论如何，闻萧盼蝶对自己的好是浅而易见的，试问若非情谊至深，她怎会为自己挡刀呢？
牧霜灵作梦都想不到，这份情谊已经深到使它变成一份叫□□情的情感。
「霜灵妳忙碌整天都累了，回去休息吧。」闻萧盼蝶扬唇笑道：「谢谢妳一路把我扶回来。」
「该说谢谢的是我。」看见闻萧盼蝶这般虚弱的模样，牧霜灵的眼圈又红了。
待闻萧子龙和牧霜灵离开后，闻萧盼蝶就陷入深沉的睡眠，待她醒来时已是日落黄昏。
闻萧盼蝶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床顶上那随风飘动的青绿色流苏，她想这大约是报应吧，自己把尹依依击伤，结果同日自己就遭受了报应，受了这么深的背伤，幸好自己一身硬功总算没丢命。
本来想去找尹依依赔罪的，看来这阵子都不能出门了。
闻萧盼蝶转为侧躺着，平躺时碰到背伤，加上汗水困在伤口里恐怕会使伤口发炎，所以这段日子都不能好好睡觉了。
不过伤得这么重都是值得的，闻萧盼蝶不能想像假若那一刀砍在牧霜灵会是怎么样，饶是自己武艺高强也伤成这样子，如果是牧霜灵身受此刀，恐怕她活不长了。
假如牧霜灵活不长，闻萧盼蝶也活不长的。
因为她不能失去牧霜灵。
而且这一刀能换来牧霜灵全心全意的关切，其实也值得的，纵使这份关切终有一日会终结，可是闻萧盼蝶只是想把握眼前的温柔。
就算闻萧盼蝶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出于友谊，她依然乐意接受。
只要是牧霜灵给予的感情，闻萧盼蝶就愿意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