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愚驴 作品

第443章 抉择

杨士奇闭了半晌目,再睁开眼时,已经不愿再说这些。

二人随后便说起近来京中局势,以及昨夜那封信的事。

最后又谈及原大理寺少卿薛瑄逼死人命一案。

杨士奇冷笑着道:

“三法司这么多人,怎么也落不到你于廷益一个‘教书先生’头上,此事老夫自有计较。你莫要再管此事。”

于谦听见阁老称呼自己做‘教书先生’,一时也竟无言以对。

如今。

于谦虽居兵部右侍郎之位,但督管的却是京卫武学诸事,部事全然不理。

后来又奉旨教授郕王朱祁钰课业。

杨士奇说他是‘教书先生’,却也不无道理。

本来这两项事宜,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

京卫武学。

因着勋贵后辈子弟,享乐已久,骤然让他们入学,还要让他们学有所成,简直难如登天。

想筹办武学之初,还曾因为各家府中后辈子弟入学就读一事,朝堂上吵过数次。

于谦本来以为京中勋贵后续还得闹上一阵子。

他甚至做好了舌战朝堂的准备。

谁知最后,却风平浪静。

各家到了入学之日,竟都将族中晚辈送进学里。

就连如今招收平民子弟入学考校,都没有作乱。

虽说招收平民子弟,条件苛刻,科目考教也极为严苛。且要求平时,这些考教通过的平民子弟,还要担起武学杂务诸事,以及勋贵子弟常课陪练诸事。

可即便如此,朝堂上下,旧勋新贵,都仿佛在此刻成了锯嘴的葫芦。

着实让人不解。

直至后来,他听说,本来最该大闹一场的勋贵没闹,是因为英国公府和成国公府出面的关系。即便有些府里,准备要闹,最后也都因为两座公府递话,就此作罢。

至于文臣,早就看不惯勋贵后辈不习武事,一味斗鸡走马,当然乐得京卫武学将这些人收拢起来,便是学无所成,能让京中街巷清净一些也是好的。

另外,阉党一派没有从中作梗,只因这本就是陛下的旨意,加之平虏军征讨麓川战事才是他们眼中第一要务,当然也就顾不上一个小小的京卫武学了。

以至于最后,一件困难重重的差事,竟然就这样做成了。

……

至于郕王课业。

起始之初,宫中内书堂曾派来两名小公公,说是陪课,实则是监视。

也不知这究竟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司礼监那位的意思。

总归是四只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动作。

两对耳朵,把听到的每一句话,都录在纸上,待每次课业完毕,就立即将所录,送入宫中审阅。

开始时,于谦为此极不悦,但他也无可奈何,只能极力克制一些,免得被这两对招子抓到话语中的漏洞,给郕王殿下带来祸患。

好在后来久了以后,那两位记录的小公公,甚少再有出现。

问王府管事成敬,才得知宫里对郕王殿下禁令松了一些。

之后授课,也才变得随意了一些。

……

京卫武学如今已经筹办起来,各项事务已然步入正轨。

郕王虽不算多聪慧,却胜在勤勉多思,课业每日都有精进。

本来看起来不易的两项事务,着实不用耗费多少精力。

偏偏于谦却是个精力极其旺盛之人,近来闲下时,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

昨夜那封信,来的极是时候,正巧撞在他痒处。

加之今日又从杨士奇口中得知,薛瑄的案子或许会牵涉到数月前「幸福小镇」被尽屠一案上。

那件案子说是邪教妖人作祟,又有地方官兵牵连其中。

后来京中派去钦差严查,又处置了一些当地地方官员,但这背后邪教妖人,却一直未曾追寻到踪迹。

当时,王山、贺喜、于康也都身处事发之地。

今日之果,便是那时所种之因。

此案既然与于康有些牵连,又有那封信佐证,于谦便怀疑这次针对他的阴谋,背后怕是还有更大的筹算。

京师之中,于谦自认还可以应对。

但远在平虏军中的于康,周围却是群狼环伺,虽说臭小子抓到了那些不怀好意之人的一些把柄,但于谦却深知军中那些阴私诡谲的算计。

他虽然也多次去信提醒于康,但事到如今,心中仍是不免担心。

而且近来又有于康不听军令的奏本传到京城,于谦难免不怀疑,有些人早已经按耐不住。

军中之事,鞭长莫及,如今只能由着于康自己应付。

但京师朝堂,却不能什么也不做。

于谦也想震慑一下那些宵小之徒,好让他们行阴私事之前,多一些顾虑。

阁老年事已高,虽说近来振奋精神,但终归旧性难改,行事柔了些。

本来于谦已经打算深入局中,再求破局,却听见杨士奇话里话外,有意不让他涉入此事,心里便有些着急。

于是一再追问。

“阁老可是已经有了良谋?”

“或是阁老以为,三法司还会有人在这时候,顶着压力,去招惹司礼监那位?”

“阁老难道忘了张杰的案子,英国公亲自出面求情,尚且颜面尽失,阁老究竟想让谁去?”

杨士奇摇头道:

“此事你不用管,他们既是冲着你来的,没来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此事就听我的,德温不会有事。”

于谦也摇头道:

“哪有终日防贼的道理,这次躲过去,难道就不会有下次了?学生以为,倒不如随了他们的愿,或许他们也不曾料到,我已知晓他们冲着我来的,我只需行事谨慎一些,或许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将这群躲在阴沟里的臭老鼠全部暴露出来,再一个个全收拾了。”

“你又何必冒这个险!对方既是冲着你来的,自然什么样的手段都会使出来,万一一朝不慎……!还是听我的,你不要趟这趟浑水。”

“学生主意已定,还请阁老成全。”

“你难道就不想想家里人,听说你家二郎今日抵京,他今岁秋闱乡试得中,明年还要参加春闱会试,你就不为他考虑考虑?”

“二郎若知道他兄长的处境,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兄长身处险地。而且对方既然派人监视于府,甚至跟踪侍剑姑娘。到了这个地步,若还只一再退让,阁老觉得会有用?他们难道会就此收手?”

杨士奇听到此处,一对老眸也渐渐泛起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