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阑干 作品
第304章 他复活了
站在这里，悲伤如同水蒸气笼罩，即使没有哭泣，南薰也感觉眼眶湿湿的。
“听说……她是被马克从楼上扔下去摔死的？”杜兰戈问。
“是的。”
“为什么？马克是她的丈夫啊！”
杜兰戈搭在墓碑上的手指骤然发力，发问的声音宛如狮子愤怒低沉的咆哮。
“具体经过我也不是太了解，大致的事实是，她一直在搜集马克受贿的证据，后来不慎被马克发现了，所以即便她是马克的妻子，马克也毫不手软地选择了灭口。”
“难道……”
杜兰戈忽地陷入一阵沉默。
“难道什么？你是不是也猜到了？”
南薰突然有些激动。
“欧缇雅一直都对马克厌恶至极，但是忽然某一天，她看向马克的目光里盛满了柔情蜜意，这是为什么？绝不是因为她爱上了马克，而是想从马克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杜兰戈依旧沉默着。
“她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吗？为什么她不怕？只有当在这个世界上不再被谁牵挂，才会那样义无反顾吧！
“也许是有这样一类人，必须依靠某种信仰才能活下去，就像欧缇雅，当爱情无法再成为她的信仰，她就选择了为正义只身犯险。”
杜兰戈伸手去触摸墓碑上的瓷像。
她的皮肤应是莹白细腻的，头发应是柔顺浓密的，眼神应是顾盼流转的。
可是现在，他手指能触摸到的，只是冰冷的碑面。
他跟她对视，好希望能得到一个鲜活的表情。
如果微笑太奢侈，给他翻个冷冷的白眼也行啊。
可她的瞳孔和唇角永远都只是那一层不变的僵硬。
他想起成功后的自己回到圣路易斯，在那片与她重逢的枫树林里，她是那样卑微地乞求他的原谅。
他想起那日她闯进赌场的办公室，跪在他面前，像仰望一个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神灵一般，那样卑微地乞求他的报复。
她都那样卑微了，可他还是固执地深陷于无可挽回的过去。
如果他当初选择放下过往，重新和她在一起，那么现在在他面前的，一定是个被爱情滋润的美丽女子，而不是一个孤胆女侠客的冰冷墓碑。
那些日子，复仇的念想日日烧灼着他。
现在葛梅妮死了，欧缇雅也归于尘土。
仇恨的火焰熄灭了，而他自己，也空了。
后悔吗？
此刻这种痛彻心扉的感受是后悔吗？
为什么会后悔？自己明明是个理智且擅长权衡的人啊！
“马克判了吗？”他问，眼底再次升起报复的火苗。
“判了，绞刑。”南薰答，像一盆水浇下去。
连为她复仇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他现在拥有的，只是恨火燃尽后的一团灰烬。
白鲁塞抬腕看看手表，紧绷的面色里夹杂着一丝为难。
“杜兰戈先生，已经超过半小时了，您还是快离开吧，我怕您再在这里待下去会有什么不测。”
南薰有些疑惑，随即反应过来。
那时她为了给自己洗脱罪名，将自己“走私毒香薰”的全过程都原原本本地向警方交代了。
警方已经向杜兰戈下了拘捕令，所以自那时起，杜兰戈再也没有回过木汀岛，他在木汀岛上的那些产业都交由白鲁塞全权打理。
“抱歉，我当时选择了明哲保身。”南薰说。
杜兰戈笑笑，“我不该把你卷入到我的生意中去，我很庆幸你做了那样的选择，否则我又会多一条罪孽。”
“你会去哪？”
“澳洲。”
“你还做那些黑道生意吗？”
南薰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我现在做的生意，既不是黑的，也不是白的，是灰的。”
杜兰戈皱眉望了望远处辽阔的天际。
“我只能尽量地，让灰色浅一点吧！”
白鲁塞已经站不住了，“杜兰戈先生，我们现在必须离开了，那艘船在岸边停太久也是不安全的。”
杜兰戈转头，用力盯了一眼欧缇雅的墓碑后，匆匆转身离去。
墓碑前，只剩下形单影只的南薰。
南薰泪眼婆娑地对着墓碑喃喃道：“欧缇雅，你等到他了，你终于等到他了，他为了见你，冒着被抓捕的危险回到这里。”
她哽咽了一下，又道：“你听见他的哭泣和忏悔了吗？要是你能听见，该多好！”
头顶天高云阔，一阵寒风凛凛吹过，墓碑旁的松枝在风中款款摇曳。
也许，这就是欧缇雅的回答吧。
从墓园出来的时候已近中午。
西西里教会离这里大概有一公里地，不算远，南薰打算回趟家。
路过一处偏僻的村庄，南薰无意中瞥见一个立墙站定的男人，鸭舌帽压得低低的，悄悄侧头探出脖子，往前方某个方向望去。
一瞬间，南薰感觉脚下的土地像是震动了一下。
那个男人的脸，虽然被鸭舌帽遮去了一大半，但自己又怎么可能认不出他呢？
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而且，就在同时，她望见巷陌中还有另外一道人影，穆斯林打扮。
他每折进一条小路，父亲都会从墙后出来，迅速跟上，缩短到一定距离后，又躲在墙后，悄悄探头观望。
很明显，父亲是在跟踪那个穆斯林。
可是，他为什么要跟踪那人呢？
望着一副特务打扮的父亲，南薰觉得滑稽而困惑。
她不由自主地，也跟了过去。
走出村庄，沿着几条曲折纵横的阡陌，来到一个穆斯林聚集的小镇，街道两旁的低矮建筑散发着浓浓的宗教气息，路上的行人都裹着头巾或面纱。
被跟踪的穆斯林拐入一条僻静的窄街后，父亲又从一道白墙后走出跟了过去。
南薰也躲在另一堵墙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
那个穆斯林应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跟踪，在一处宅院前停下脚步，推门走了进去。
父亲从墙后出来，摘下帽子，对着宅院前两扇紧闭的大门，深深凝视了几秒，然后走上前去叩响了门板。
不一会儿，门开了。
父亲不知道和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竟然进去了。
南薰不解，既然能光明正大地敲门进去，为什么还鬼鬼祟祟地跟踪呢？
她蓦地想起，母亲曾跟她提起过的那个阿拉伯商人。
南薰打量着这宅院的外观，虽处陋巷，但是一砖一木都透着精致，与周遭的建筑比起来，还真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难道这个宅子的主人就是那个阿拉伯商人？
而被跟踪的人，应该就是他的助理。
父亲为什么会如此执着地想要见到那个阿拉伯商人呢？
南薰越想越懵。
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她沿着宅院的围墙绕了一圈，在一处覆盖着藤蔓植物的墙面前找到了可乘之机。
这些藤曼都是从里面爬出来的，南薰用力拉了拉，还算结实。
于是她将数枝藤曼合于一掌，抓着它们蹬着墙壁向上攀爬。
还好，墙不算高，她攀上了墙头，随即便听见了从内室传来一声低泣。
“对不起，南兄，这么多年我骗了你……”
南薰像是被这个声音施了咒语一般，当即石化。
好半晌，她的大脑才恢复运转。
那个声音，恍若隔世。
是谁呢？
原本可以一下子就蹦进脑海的名字，此刻她却下意识地，偏要小心翼翼地回忆，似乎是怕答案太猛，自己会承受不住。
这个世界叫父亲“南兄”的人只有一个。
希侬。
那个声音的主人是希侬吗？
他没死？
“是的，那块遗忘香薰我一直都没有用过，我一直都记得，在巴布新几内亚岛的密林里，马克是怎样教唆着同伴，把我的儿子献给那些阿斯玛特人的。”
是的，没错，是希侬！
他没死！他真的没死！
南薰一激动，不由自主地将脖子往声音来源处伸展，结果一个重心不稳，从墙头跌落下去。
她准备迎接疼痛，但接住自己的是柔软的泥土，伴着枝叶折断的声音。
她这才发现，自己跌落在一片花丛中。
可是，这都是些什么花啊？
色泽猩红，细长的花瓣像是童话里老巫婆枯槁尖利的手指，一阵风拂过，那些原本微微蜷缩的手指便齐齐在风中伸展开来群魔乱舞。
其中一只手指轻轻刮过南薰手臂的皮肤，南薰瘆出一身鸡皮疙瘩。
南薰赶忙跳出花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她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花。
倏然间，心里“咔哒”一下，像是一个扣锁解开，一个困惑许久的疑问终于露出了谜底。
“南兄，我尽力地想按照你给我的指引去生活，但要我忘记我的沙明，以及忘记他是怎么死的，我真的做不到啊！”
南薰循着希侬的声音，已经来到了房间的推拉门外。
她不再犹豫，猛地将门向旁一拉。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父亲凝沉的面孔。
其次，她看见了一个跪在父亲跟前、肩膀微塌的背影。
那个背影随即转过头来，刹那间宛如旧时光闪回，希侬复活了。
“听说……她是被马克从楼上扔下去摔死的？”杜兰戈问。
“是的。”
“为什么？马克是她的丈夫啊！”
杜兰戈搭在墓碑上的手指骤然发力，发问的声音宛如狮子愤怒低沉的咆哮。
“具体经过我也不是太了解，大致的事实是，她一直在搜集马克受贿的证据，后来不慎被马克发现了，所以即便她是马克的妻子，马克也毫不手软地选择了灭口。”
“难道……”
杜兰戈忽地陷入一阵沉默。
“难道什么？你是不是也猜到了？”
南薰突然有些激动。
“欧缇雅一直都对马克厌恶至极，但是忽然某一天，她看向马克的目光里盛满了柔情蜜意，这是为什么？绝不是因为她爱上了马克，而是想从马克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杜兰戈依旧沉默着。
“她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吗？为什么她不怕？只有当在这个世界上不再被谁牵挂，才会那样义无反顾吧！
“也许是有这样一类人，必须依靠某种信仰才能活下去，就像欧缇雅，当爱情无法再成为她的信仰，她就选择了为正义只身犯险。”
杜兰戈伸手去触摸墓碑上的瓷像。
她的皮肤应是莹白细腻的，头发应是柔顺浓密的，眼神应是顾盼流转的。
可是现在，他手指能触摸到的，只是冰冷的碑面。
他跟她对视，好希望能得到一个鲜活的表情。
如果微笑太奢侈，给他翻个冷冷的白眼也行啊。
可她的瞳孔和唇角永远都只是那一层不变的僵硬。
他想起成功后的自己回到圣路易斯，在那片与她重逢的枫树林里，她是那样卑微地乞求他的原谅。
他想起那日她闯进赌场的办公室，跪在他面前，像仰望一个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神灵一般，那样卑微地乞求他的报复。
她都那样卑微了，可他还是固执地深陷于无可挽回的过去。
如果他当初选择放下过往，重新和她在一起，那么现在在他面前的，一定是个被爱情滋润的美丽女子，而不是一个孤胆女侠客的冰冷墓碑。
那些日子，复仇的念想日日烧灼着他。
现在葛梅妮死了，欧缇雅也归于尘土。
仇恨的火焰熄灭了，而他自己，也空了。
后悔吗？
此刻这种痛彻心扉的感受是后悔吗？
为什么会后悔？自己明明是个理智且擅长权衡的人啊！
“马克判了吗？”他问，眼底再次升起报复的火苗。
“判了，绞刑。”南薰答，像一盆水浇下去。
连为她复仇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他现在拥有的，只是恨火燃尽后的一团灰烬。
白鲁塞抬腕看看手表，紧绷的面色里夹杂着一丝为难。
“杜兰戈先生，已经超过半小时了，您还是快离开吧，我怕您再在这里待下去会有什么不测。”
南薰有些疑惑，随即反应过来。
那时她为了给自己洗脱罪名，将自己“走私毒香薰”的全过程都原原本本地向警方交代了。
警方已经向杜兰戈下了拘捕令，所以自那时起，杜兰戈再也没有回过木汀岛，他在木汀岛上的那些产业都交由白鲁塞全权打理。
“抱歉，我当时选择了明哲保身。”南薰说。
杜兰戈笑笑，“我不该把你卷入到我的生意中去，我很庆幸你做了那样的选择，否则我又会多一条罪孽。”
“你会去哪？”
“澳洲。”
“你还做那些黑道生意吗？”
南薰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我现在做的生意，既不是黑的，也不是白的，是灰的。”
杜兰戈皱眉望了望远处辽阔的天际。
“我只能尽量地，让灰色浅一点吧！”
白鲁塞已经站不住了，“杜兰戈先生，我们现在必须离开了，那艘船在岸边停太久也是不安全的。”
杜兰戈转头，用力盯了一眼欧缇雅的墓碑后，匆匆转身离去。
墓碑前，只剩下形单影只的南薰。
南薰泪眼婆娑地对着墓碑喃喃道：“欧缇雅，你等到他了，你终于等到他了，他为了见你，冒着被抓捕的危险回到这里。”
她哽咽了一下，又道：“你听见他的哭泣和忏悔了吗？要是你能听见，该多好！”
头顶天高云阔，一阵寒风凛凛吹过，墓碑旁的松枝在风中款款摇曳。
也许，这就是欧缇雅的回答吧。
从墓园出来的时候已近中午。
西西里教会离这里大概有一公里地，不算远，南薰打算回趟家。
路过一处偏僻的村庄，南薰无意中瞥见一个立墙站定的男人，鸭舌帽压得低低的，悄悄侧头探出脖子，往前方某个方向望去。
一瞬间，南薰感觉脚下的土地像是震动了一下。
那个男人的脸，虽然被鸭舌帽遮去了一大半，但自己又怎么可能认不出他呢？
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而且，就在同时，她望见巷陌中还有另外一道人影，穆斯林打扮。
他每折进一条小路，父亲都会从墙后出来，迅速跟上，缩短到一定距离后，又躲在墙后，悄悄探头观望。
很明显，父亲是在跟踪那个穆斯林。
可是，他为什么要跟踪那人呢？
望着一副特务打扮的父亲，南薰觉得滑稽而困惑。
她不由自主地，也跟了过去。
走出村庄，沿着几条曲折纵横的阡陌，来到一个穆斯林聚集的小镇，街道两旁的低矮建筑散发着浓浓的宗教气息，路上的行人都裹着头巾或面纱。
被跟踪的穆斯林拐入一条僻静的窄街后，父亲又从一道白墙后走出跟了过去。
南薰也躲在另一堵墙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
那个穆斯林应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跟踪，在一处宅院前停下脚步，推门走了进去。
父亲从墙后出来，摘下帽子，对着宅院前两扇紧闭的大门，深深凝视了几秒，然后走上前去叩响了门板。
不一会儿，门开了。
父亲不知道和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竟然进去了。
南薰不解，既然能光明正大地敲门进去，为什么还鬼鬼祟祟地跟踪呢？
她蓦地想起，母亲曾跟她提起过的那个阿拉伯商人。
南薰打量着这宅院的外观，虽处陋巷，但是一砖一木都透着精致，与周遭的建筑比起来，还真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难道这个宅子的主人就是那个阿拉伯商人？
而被跟踪的人，应该就是他的助理。
父亲为什么会如此执着地想要见到那个阿拉伯商人呢？
南薰越想越懵。
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她沿着宅院的围墙绕了一圈，在一处覆盖着藤蔓植物的墙面前找到了可乘之机。
这些藤曼都是从里面爬出来的，南薰用力拉了拉，还算结实。
于是她将数枝藤曼合于一掌，抓着它们蹬着墙壁向上攀爬。
还好，墙不算高，她攀上了墙头，随即便听见了从内室传来一声低泣。
“对不起，南兄，这么多年我骗了你……”
南薰像是被这个声音施了咒语一般，当即石化。
好半晌，她的大脑才恢复运转。
那个声音，恍若隔世。
是谁呢？
原本可以一下子就蹦进脑海的名字，此刻她却下意识地，偏要小心翼翼地回忆，似乎是怕答案太猛，自己会承受不住。
这个世界叫父亲“南兄”的人只有一个。
希侬。
那个声音的主人是希侬吗？
他没死？
“是的，那块遗忘香薰我一直都没有用过，我一直都记得，在巴布新几内亚岛的密林里，马克是怎样教唆着同伴，把我的儿子献给那些阿斯玛特人的。”
是的，没错，是希侬！
他没死！他真的没死！
南薰一激动，不由自主地将脖子往声音来源处伸展，结果一个重心不稳，从墙头跌落下去。
她准备迎接疼痛，但接住自己的是柔软的泥土，伴着枝叶折断的声音。
她这才发现，自己跌落在一片花丛中。
可是，这都是些什么花啊？
色泽猩红，细长的花瓣像是童话里老巫婆枯槁尖利的手指，一阵风拂过，那些原本微微蜷缩的手指便齐齐在风中伸展开来群魔乱舞。
其中一只手指轻轻刮过南薰手臂的皮肤，南薰瘆出一身鸡皮疙瘩。
南薰赶忙跳出花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她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花。
倏然间，心里“咔哒”一下，像是一个扣锁解开，一个困惑许久的疑问终于露出了谜底。
“南兄，我尽力地想按照你给我的指引去生活，但要我忘记我的沙明，以及忘记他是怎么死的，我真的做不到啊！”
南薰循着希侬的声音，已经来到了房间的推拉门外。
她不再犹豫，猛地将门向旁一拉。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父亲凝沉的面孔。
其次，她看见了一个跪在父亲跟前、肩膀微塌的背影。
那个背影随即转过头来，刹那间宛如旧时光闪回，希侬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