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阑干 作品
第273章 没能变坏
培熙再次走进病房时，南薰的抽泣已经平息，挂着泪珠的眼睫低垂着，不知她正在想什么。
床头柜上的鱼片粥已经凉了。
培熙拿去微波炉里热了热，见南薰左手正打着吊针，便端着便当盒在床沿上坐下，一口一口地喂她。
“培熙，我想向警察说出真相，你可以帮我吗？”
南薰突然打破沉默。
培熙的瞳孔像是被点亮。
“你终于想通了！”
南薰点头笑笑，神情却依旧阴郁。
“我不能那么自私，为了抓挠一场注定破碎的梦，把父母搭进去。生活对他们已经很过分了，难道我还要再去补一刀吗？”
“太好了，我待会就去给律师打电话，你放心吧，我找的那个律师是整个圣路易斯最好的律师。”
培熙感觉压在心里的那块磐石终于被移开了，黯淡的心房渐渐阳光照洒。
南薰怔怔望着他，“你都找好律师了？”
“是呀！”培熙唏嘘一声，笑笑，“就等着你开窍呢。”
南薰蓦地沉默，目光斜斜瞟向窗外，努力不让盛在眼里的泪水流出来。
她该说什么好呢？
狼狈成这个样子，还有人比自己更在乎自己。
“培熙，你还是没能变坏。”
“什么？”
培熙完全不明白南薰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忘了吗？你亲口向芭芭拉承诺过的，为了她，你要变成一个坏人。可是，你食言了。”
“是，我食言了。”
培熙无奈苦笑，模仿着话剧里的绅士腔调说道:“但，南薰小姐，您可以为我保守秘密吗？”
“呵呵……”
南薰被他这么一逗，鼻孔里吹出一个大鼻涕泡，眼眶里的泪也一个没稳住，簌簌往下落。
培熙摇摇头，给她递去纸巾。
南薰却用打着吊针的左手接，被子掩盖下的右手纹丝不动。
培熙虽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太在意。
打完吊针，培熙说，“你不能老待在床上，否则会发生肠黏连，来，我扶着你，下床走走。”
“不行，我走不了。”
“为什么？”
培熙有些紧张，怕手术留下了后遗症。
南薰的目光从培熙的脸庞滑下，落在覆盖右手的薄被之上。
培熙眼里闪过一丝狐疑，拉开薄被。
南薰右手的手腕上赫然圈锁着一副寒光闪闪的手铐，而手铐另一端则固定在床沿的横栏上。
“什么时候戴上的？”
培熙的脸色忿然乍变。
“今天早晨，他们换班之后，新来的那个警员给我戴上的。”
培熙气呼呼地走出病房，在走廊里四下张望，却找不见今天值守的那个警员。
他只好又回来，“你都不吭声的吗？戴着这个，上洗手间怎么办？”
培熙的火气又蹿上来了。
“我没吃东西，也没喝水，所以……还好。”
南薰唯唯诺诺。
见南薰如此卑微的情状，培熙的满腔愤怒顿失滔滔。
他无语转身，径直走到护士站，向护士们打听那个警员的去向。
“我刚刚才看见他，”一个护士皱眉回想了一下，继续说:“好像是在五楼，但具体哪间病房我忘了，他母亲就在我们医院住院。”
培熙立马爬上五楼，一间一间地挨个找。
警员身上的制服很是显眼，培熙很快就找到了他。
的确是个孝顺的儿子。
他在病房外站了半分钟，默默地看着那个警员为床榻上病恹恹的老人把屎把尿，心里顿时对这个中年人生出一丝理解和同情。
要照顾日薄西山的老母，又不能怠慢了工作，的确是不容易。
培熙礼貌地敲敲门，走到警员身边。
“警察先生，很抱歉打扰您……”
警员正在为老人捏腿，斜起眼睛戒备地瞟了培熙一眼，不作搭理。
培熙并不计较他的不友善，放低姿态，语气谦卑。
“210病房的那个女孩，她昨天刚做了手术，需要下床走动，否则会发生肠黏连，所以，可不可以取掉她的镣铐？”
“取掉镣铐，要是她跑了，这责任算谁的？”警员冷冷道。
“她现在身体很虚弱，根本跑不了。”
警员皮笑肉不笑:“那这个可不好说，她可是嫌犯，要是跑了，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那您也不能一直都把她铐在那儿呀！她需要下床活动，如果发生肠黏连，后果会很严重。”
“一个要判绞刑的人，还管她什么肠黏连呀！我管她后果严重不严重，我只负责把她人看住。”
培熙默默为自己刚刚对他产生的理解和同情感到可笑，原来人与人的情感并不相通。
尽管心中怒火已如滚油燃烧，他还是克制着自己的语气。
“那您看这样行不行，你下去看守她十分钟，就十分钟，让她下床上个洗手间，早晨你和昨天值守的那个警员换班后，她还没上过洗手间呢？”
“我没空！”警员干脆利落地回绝。
“警察先生，昨天值守的那位警察先生并没有给她戴手铐。”
培熙想，他应该听得出来，这是一种委婉的提醒，你这本来就是在利用公职时间行私事，却连十分钟的时间都吝啬分出来，这不合适吧？
“那你就去把昨天的那人请回来呗！”
警员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目光却在触及榻上老母的病容之时，忽地柔软温情。
“走走走！”
他像扇蚊子一样，朝培熙做了一个驱赶的手势，然后继续为母亲捏腿。
培熙后退两步，定定地站立了几秒。
那个警员的额头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他的眼角眉梢都留着岁月凿痕。
看得出来，那是一张不曾被生活善待过的面容，坚强而冷硬。
但是，这个世上，芸芸众生，谁又不是在负重前行？
培熙无奈转身离开，蜷起的十根手指狠命地戳往掌心。
他靠在墙上思忖着对策，感觉自己与生俱来的不忍之心正被一只尖利的爪子掐得死死的，渐渐地，失去知觉。
半个小时后，他拿着几张复印的单据来到葛梅妮的办公室门前。
门是半开的，见葛梅妮正在和医院的几个股东谈事情，他只好站在门外耐着性子等候。
低头呷饮咖啡的须臾，葛梅妮的目光不经意瞥见门外的人影。
她下意识伸了伸脖子，目光闪过一丝诧异，“培熙吗？”
培熙在门外朝她倾了倾身体，算是回应。
不知办公室里葛梅妮又说了些什么，那几个股东纷纷站起身笑着告辞。
“培熙，进来吧！”里面传来葛梅妮的声音。
培熙走到葛梅妮的办公桌前，葛梅妮笑着指了指对面的黑色皮椅。
“坐吧！”
她柔和的语气令培熙有片刻的恍神，刚刚和股东开短会时，她的音调高得能压死人。
“你找我什么事？”葛梅妮问。
培熙感到一阵难以启齿，但还硬着头皮将手中的几张单据摆在桌面上。
“510病房的那位患者户籍地是缅因镇，她住院一周多，家属还未给他申请办理圣路易斯市的医保，而他们现在又无法支付药费和手术费，所以……我请求暂时中断这个患者的治疗，等她的家属付齐费用或者转办好医保之后，再进行治疗。”
他恨不得，这番话说出来后就和自己再无瓜葛。
圣路易斯医院每天都会接收外地户籍的患者，原则上患者需要先提供原户籍地的转院申请，才能享受圣路易斯的医保。但由于转办医保的手续太过繁冗，圣路易斯医院一般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和患者较真。
培熙觉得，自己刚才每说出口一个字，就像吐出了一只癞蛤蟆。从心窝到口腔，一路污浊。
葛梅妮露出神秘莫测的笑意，“这不是你的风格。”
“我看过那位患者的病历，是慢性病，停药一天不会有问题。”
培熙垂下眼睫。
“我知道，这种做法很卑鄙。”
葛梅妮饶有兴致地看着培熙，“但据我了解，你不是一个卑鄙的人，所以啊，我有点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堂堂一个千金之子会跟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过不去。”
“我不是和她过不去，我只是需要他儿子暂时离开一下医院。”
“发生什么事了？”
培熙将自己的苦衷如实道出。
“你很爱那个女孩？”
葛梅妮突然间起了八卦的兴致。
培熙点点头。
不知是不是错觉，葛梅妮的眸光似乎一瞬间变得深沉。
葛梅妮不可置信地感叹:“莫本利的儿子居然爱上了一个嫌犯？”
“她是被人陷害的。”
瞧葛梅妮露出探寻的目光，培熙向她简单地讲述了南薰携毒香薰入境的事情始末。
而讲述过程中，“杜兰戈”这个名字自然是绕不开的。
于是机缘巧合，在这一刻，葛梅妮竟然和培熙产生了某种共鸣。
他俩都恨极了那个人。
“说实话，我挺感动的，为了拯救一只迷途的羔羊，你竟敢给警员找麻烦。”
葛梅妮叹了一口气，随即吹散了眼睛里感性的颜色。
“但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可别忘了，我和你的父亲是宿敌。”
床头柜上的鱼片粥已经凉了。
培熙拿去微波炉里热了热，见南薰左手正打着吊针，便端着便当盒在床沿上坐下，一口一口地喂她。
“培熙，我想向警察说出真相，你可以帮我吗？”
南薰突然打破沉默。
培熙的瞳孔像是被点亮。
“你终于想通了！”
南薰点头笑笑，神情却依旧阴郁。
“我不能那么自私，为了抓挠一场注定破碎的梦，把父母搭进去。生活对他们已经很过分了，难道我还要再去补一刀吗？”
“太好了，我待会就去给律师打电话，你放心吧，我找的那个律师是整个圣路易斯最好的律师。”
培熙感觉压在心里的那块磐石终于被移开了，黯淡的心房渐渐阳光照洒。
南薰怔怔望着他，“你都找好律师了？”
“是呀！”培熙唏嘘一声，笑笑，“就等着你开窍呢。”
南薰蓦地沉默，目光斜斜瞟向窗外，努力不让盛在眼里的泪水流出来。
她该说什么好呢？
狼狈成这个样子，还有人比自己更在乎自己。
“培熙，你还是没能变坏。”
“什么？”
培熙完全不明白南薰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忘了吗？你亲口向芭芭拉承诺过的，为了她，你要变成一个坏人。可是，你食言了。”
“是，我食言了。”
培熙无奈苦笑，模仿着话剧里的绅士腔调说道:“但，南薰小姐，您可以为我保守秘密吗？”
“呵呵……”
南薰被他这么一逗，鼻孔里吹出一个大鼻涕泡，眼眶里的泪也一个没稳住，簌簌往下落。
培熙摇摇头，给她递去纸巾。
南薰却用打着吊针的左手接，被子掩盖下的右手纹丝不动。
培熙虽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太在意。
打完吊针，培熙说，“你不能老待在床上，否则会发生肠黏连，来，我扶着你，下床走走。”
“不行，我走不了。”
“为什么？”
培熙有些紧张，怕手术留下了后遗症。
南薰的目光从培熙的脸庞滑下，落在覆盖右手的薄被之上。
培熙眼里闪过一丝狐疑，拉开薄被。
南薰右手的手腕上赫然圈锁着一副寒光闪闪的手铐，而手铐另一端则固定在床沿的横栏上。
“什么时候戴上的？”
培熙的脸色忿然乍变。
“今天早晨，他们换班之后，新来的那个警员给我戴上的。”
培熙气呼呼地走出病房，在走廊里四下张望，却找不见今天值守的那个警员。
他只好又回来，“你都不吭声的吗？戴着这个，上洗手间怎么办？”
培熙的火气又蹿上来了。
“我没吃东西，也没喝水，所以……还好。”
南薰唯唯诺诺。
见南薰如此卑微的情状，培熙的满腔愤怒顿失滔滔。
他无语转身，径直走到护士站，向护士们打听那个警员的去向。
“我刚刚才看见他，”一个护士皱眉回想了一下，继续说:“好像是在五楼，但具体哪间病房我忘了，他母亲就在我们医院住院。”
培熙立马爬上五楼，一间一间地挨个找。
警员身上的制服很是显眼，培熙很快就找到了他。
的确是个孝顺的儿子。
他在病房外站了半分钟，默默地看着那个警员为床榻上病恹恹的老人把屎把尿，心里顿时对这个中年人生出一丝理解和同情。
要照顾日薄西山的老母，又不能怠慢了工作，的确是不容易。
培熙礼貌地敲敲门，走到警员身边。
“警察先生，很抱歉打扰您……”
警员正在为老人捏腿，斜起眼睛戒备地瞟了培熙一眼，不作搭理。
培熙并不计较他的不友善，放低姿态，语气谦卑。
“210病房的那个女孩，她昨天刚做了手术，需要下床走动，否则会发生肠黏连，所以，可不可以取掉她的镣铐？”
“取掉镣铐，要是她跑了，这责任算谁的？”警员冷冷道。
“她现在身体很虚弱，根本跑不了。”
警员皮笑肉不笑:“那这个可不好说，她可是嫌犯，要是跑了，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那您也不能一直都把她铐在那儿呀！她需要下床活动，如果发生肠黏连，后果会很严重。”
“一个要判绞刑的人，还管她什么肠黏连呀！我管她后果严重不严重，我只负责把她人看住。”
培熙默默为自己刚刚对他产生的理解和同情感到可笑，原来人与人的情感并不相通。
尽管心中怒火已如滚油燃烧，他还是克制着自己的语气。
“那您看这样行不行，你下去看守她十分钟，就十分钟，让她下床上个洗手间，早晨你和昨天值守的那个警员换班后，她还没上过洗手间呢？”
“我没空！”警员干脆利落地回绝。
“警察先生，昨天值守的那位警察先生并没有给她戴手铐。”
培熙想，他应该听得出来，这是一种委婉的提醒，你这本来就是在利用公职时间行私事，却连十分钟的时间都吝啬分出来，这不合适吧？
“那你就去把昨天的那人请回来呗！”
警员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目光却在触及榻上老母的病容之时，忽地柔软温情。
“走走走！”
他像扇蚊子一样，朝培熙做了一个驱赶的手势，然后继续为母亲捏腿。
培熙后退两步，定定地站立了几秒。
那个警员的额头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他的眼角眉梢都留着岁月凿痕。
看得出来，那是一张不曾被生活善待过的面容，坚强而冷硬。
但是，这个世上，芸芸众生，谁又不是在负重前行？
培熙无奈转身离开，蜷起的十根手指狠命地戳往掌心。
他靠在墙上思忖着对策，感觉自己与生俱来的不忍之心正被一只尖利的爪子掐得死死的，渐渐地，失去知觉。
半个小时后，他拿着几张复印的单据来到葛梅妮的办公室门前。
门是半开的，见葛梅妮正在和医院的几个股东谈事情，他只好站在门外耐着性子等候。
低头呷饮咖啡的须臾，葛梅妮的目光不经意瞥见门外的人影。
她下意识伸了伸脖子，目光闪过一丝诧异，“培熙吗？”
培熙在门外朝她倾了倾身体，算是回应。
不知办公室里葛梅妮又说了些什么，那几个股东纷纷站起身笑着告辞。
“培熙，进来吧！”里面传来葛梅妮的声音。
培熙走到葛梅妮的办公桌前，葛梅妮笑着指了指对面的黑色皮椅。
“坐吧！”
她柔和的语气令培熙有片刻的恍神，刚刚和股东开短会时，她的音调高得能压死人。
“你找我什么事？”葛梅妮问。
培熙感到一阵难以启齿，但还硬着头皮将手中的几张单据摆在桌面上。
“510病房的那位患者户籍地是缅因镇，她住院一周多，家属还未给他申请办理圣路易斯市的医保，而他们现在又无法支付药费和手术费，所以……我请求暂时中断这个患者的治疗，等她的家属付齐费用或者转办好医保之后，再进行治疗。”
他恨不得，这番话说出来后就和自己再无瓜葛。
圣路易斯医院每天都会接收外地户籍的患者，原则上患者需要先提供原户籍地的转院申请，才能享受圣路易斯的医保。但由于转办医保的手续太过繁冗，圣路易斯医院一般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和患者较真。
培熙觉得，自己刚才每说出口一个字，就像吐出了一只癞蛤蟆。从心窝到口腔，一路污浊。
葛梅妮露出神秘莫测的笑意，“这不是你的风格。”
“我看过那位患者的病历，是慢性病，停药一天不会有问题。”
培熙垂下眼睫。
“我知道，这种做法很卑鄙。”
葛梅妮饶有兴致地看着培熙，“但据我了解，你不是一个卑鄙的人，所以啊，我有点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堂堂一个千金之子会跟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过不去。”
“我不是和她过不去，我只是需要他儿子暂时离开一下医院。”
“发生什么事了？”
培熙将自己的苦衷如实道出。
“你很爱那个女孩？”
葛梅妮突然间起了八卦的兴致。
培熙点点头。
不知是不是错觉，葛梅妮的眸光似乎一瞬间变得深沉。
葛梅妮不可置信地感叹:“莫本利的儿子居然爱上了一个嫌犯？”
“她是被人陷害的。”
瞧葛梅妮露出探寻的目光，培熙向她简单地讲述了南薰携毒香薰入境的事情始末。
而讲述过程中，“杜兰戈”这个名字自然是绕不开的。
于是机缘巧合，在这一刻，葛梅妮竟然和培熙产生了某种共鸣。
他俩都恨极了那个人。
“说实话，我挺感动的，为了拯救一只迷途的羔羊，你竟敢给警员找麻烦。”
葛梅妮叹了一口气，随即吹散了眼睛里感性的颜色。
“但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可别忘了，我和你的父亲是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