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阑干 作品

第270章 刮骨疗毒

培熙从病房出来,抬眸的瞬间,与坐在长椅上的那位警员四目相接。

他憋了满肚子的疑团,正想向警员询问,对方却忙不迭站起身,先开口道,“请问那女的到底啥情况啊?”

“阑尾炎。”培熙回答。

警员张口还想再说什么,培熙抢先问道:“她犯了什么罪?”

“她从境外偷运毒香薰,过安检时被查到了。”

警员说得轻飘飘的。

于是,一颗轻飘飘的炸弹就在培熙脑子里炸开了花。

南薰。

毒香薰。

就算是宇宙再次大爆炸,所有电子原子粒子重新组合,这两者之间都不可能扯上一丁点的关系啊!

警员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慢悠悠地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

医院里是禁止吸烟的,但这时候,培熙只好由着他。

“她什么时候能出院?”警员问,表情里透出一丝烦闷。

“不好说,她现在情况很不好,送来的时间晚了,阑尾已经穿孔,脓液扩散至整个腹部,所以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其实阑尾并没有穿孔,刚才的手术进行得也很顺利。

但培熙意识到南薰这是保外就医,想让她在医院多停留些时候,只能无中生有夸大病情。

他微不可见地环顾左右,还好刚才手术室里的那几个护士都各忙各的去了。

他不是不知道,这种场合下,谎言如果被揭穿,自己将面临什么后果。

“哎!”

那位警员叹了一口气,白花花的烟雾从口鼻里喷出来。

“那我们还得在这轮班值守,真他妈烦!照我说啊,她这病别治了,治了也白治,反正最后都是绞刑。”

培熙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绞刑?怎么会这么严重?”

警员斜眼瞥了培熙一眼,“你没听说吗?国会才通过的法案,现在,碰毒香薰跟碰毒品是同一个性质。”

“你们……会不会弄错了?”培熙讪笑一下,“那女孩其实挺单纯的……”

警员不屑地轻哧,“人赃俱获,怎么可能弄错?而且她还倔得很,说自己完全不知情,但是打死都不肯透露那块毒香薰是谁给她的,那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培熙坐不住了,他怀揣着一腔怒火和满腹疑团朝病房走去。

他知道南薰还没醒过来。

他要用力摇醒她。

不行的话,就一盆冷水朝她浇过去。

总之无论如何,他现在就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迈进病房,看见病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南薰,睡颜那样安静、那样柔弱,睫毛上的泪珠还湿哒哒地挂着。

她紧紧攥住被角,把它像宝贝一样捂在心口,不知道是不是梦中有人要夺走她心爱的东西……

他不再想要粗暴地去摇撼她,也不要朝她浇冷水。

他只想轻轻抱抱她,然后静静守着这只歧路上受伤的亡羊,不能让狼给叼走,还要提防着法律的天网在这时候撒下来。

南薰醒来时已临近傍晚,她撑开双眼,就看见坐在床边的培熙。

他佝着身子,十指交握抵着额头,病房昏暗,侧影幽深。

觉察到她醒来,培熙弯腰转动病床摇杆,床头缓缓升起。

“还疼吗?”培熙声音低柔地问。

南薰的嗓子像是黏着的,喉咙开阖间发出混沌的音节。

她索性不说话了,摇摇头,算是回答。

被子忽然从肩膀滑落,露出胸前雪白的肌肤。

南薰惊惶地抓起被角紧紧地捂在胸口,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手术后还没有穿衣服。

培熙的眼神并没有刻意回避,微倾身体打开床头柜。

“你的裙子放这里的呢!”

手术前被培熙剥去衣衫的记忆在脑海中依然鲜活,像是尚未结痂的伤口,仍能看见揭开的皮肤下晶莹跳动的血肉。

柜子隔板上的连衣裙叠得平平整整。

那是培熙为了手术,不得不从她身上撕下的尊严。

裙子被脱下时布满了汗湿的褶皱印记,没形没状,他拿在手里,随意扔掉都不算过分。

但他却小心保管,完璧归赵。

蓦地,培熙瞧见南薰盯着她的眼神,定定的,像一个失忆的人在努力回想前尘。

“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外面那个警员说你携带毒香薰入境,是真的吗?”

南薰低下眼睫,“是真的。”

培熙像是猝不及防挨了一记棒打,“我记得我俩重逢那天,我们去烟瓷林发现了毒香薰,你明明对那东西深恶痛绝啊!”

“我是被警察扣押后才知道,杜兰戈在送我的钻戒包装盒下面藏了那东西。”

“那杜兰戈人呢?他就在一旁心安理得地看着你被警察带走?”

“我是一个人入境的,他转机去了澳洲,因为他在澳洲的厂子出事了,得马上过去处理。”

“他这分明就是找理由回避,让你只身犯险!”

培熙气得胸脯起伏。

“我猜着就是他,能把你和那种脏东西扯上关系的,也只有杜兰戈了。我当初那样警告你、规劝你,但你就是怎么都不肯相信我……”

“如果那时相信你,我的梦那时就破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贪恋你的梦!”

培熙真恨不得在她脑门上狠狠地拍上一掌,好让她清醒清醒。

“刚才那个警员说,依照现在的法律,碰毒香薰和碰毒品同罪量刑,南薰,你难道还不清楚你即将要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吗?”

“我知道,你说的那些,我都很清楚。”

南薰抑着喉咙里的泪意,“这些天,我想的最多的就是,人死了会去哪里。”

培熙激动地紧紧扳住南薰的肩膀。

“你现在该想的不是人死后会去哪里,而是怎样为自己证明清白,这件事你明明就是在毫无知情的状态下被杜兰戈利用,凭什么现在身陷囹圄的是你,而杜兰戈却逍遥法外?”

“我说了,我跟警察都说了,我也不知道戒指包装盒里藏着毒香薰,可他们根本不相信我。”

“你不告诉他们背后的主使人,他们凭什么相信你!”

培熙朝南薰怒吼的口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终于把她逼到了绝壁。

“我……”

南薰的心若油煎火燎。

“等杜兰戈回来了,他一定会亲自向警察说明情况的,也许,这件事还有其它的可能……”

培熙的眼神里透着费解和无奈,“看来你的梦到现在都还没破,你觉得对警察说出真相就是出卖了他是吗?等他回来?警察会陪你等吗?他还会回来吗?南薰,你认认清楚,你已经被他蒙着眼睛带到悬崖边了,法律是不会被你的一片痴情感动的,你若是再这么执迷下去,就真的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南薰把脸埋进被子抽噎着。

此刻的她,既脆弱,又顽固。

都走到这一步了,她还是不愿掐灭对杜兰戈的最后一星幻想。

如果连那一星幻想都没有了,她的世界就彻底黑了。

她清晰得记得培熙归来之后杜兰戈出现之前的那段日子,时间就像长出了粗粝的棘刺,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样难捱。

她再也不愿回到那样的状态中去。

“走,我现在就开车送你到警局,你告诉他们,那个首饰盒是谁给你的。”

培熙愤怒得近乎失去理智,粗暴地抓起南薰的左手腕,用力将她朝床下拖。

“不,培熙,不要……”

南薰被他拽得生疼,哭着求他放手。

“杜兰戈是不可能回来的,就算回来了,也不可能来为你洗刷冤情,因为他之前处心积虑地接近你,骗取你的爱情,就是为了让你携着这东西走这一遭。你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他现在可是身价千亿的大富豪,要找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会为了顾惜你而赔掉自己的后半生?”

培熙的口角比他的手术刀还锋利,南薰根本就承受不了这种方式的刮骨疗毒。

“他不是那种人,他不是……”

培熙简直气得要冒烟。

“让我再等他一天,就一天好不好,让我最后再赌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南薰右手抚住他的手背,抬头企求的眼神正好对上他居高临下的目光。

她好希望,培熙的眼睛里能有一丝转圜。

但培熙脸色依旧冷凝如铁,唇线微微一弯,却是一丝冷笑。

“杜兰戈开了那么大一家赌场,都没有向你讲过赌博规则吗?想赌,也得有筹码啊,你一个快把命都输掉的人,还能拿什么下注?”

南薰怔愕。

记忆中,培熙从不曾强迫她做不愿意的事情,也从未如此出言刻薄过。

“还等什么,走啊!”

南薰被培熙耐性尽失的吼声慑住了,腹部刚刚平息的疼痛又开始蠢蠢欲动。

“痛……”

她眉心绞作一团,呼吸渐渐紊乱。

培熙松开手,眼神却木然缥缈。

“培熙,我需要镇痛剂……”

南薰伸手,无力地握住培熙白大褂的衣角,哀恳的目光里盈满了卑微的乞求。

距离上一次给她打镇痛针,过去还不到十小时,如果再给她来一剂镇痛针,很可能会对神经造成不可修复的损伤。

看着病榻之上被疼痛折磨得痛苦万状的南薰,培熙其实很想俯身下去抱紧她,恨不得把她身上的疼痛引渡到自己身上。

然而,怔愣半晌,回过神来,他却只是淡漠的丢给她两个字,“忍着。”

他转身离去,白大褂的衣角从南薰的掌心里抽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