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危险人物
“醒了?”
培熙淡淡问了一句,又回转头继续写病历。
刚刚的那一秒目光里,没有幸灾乐祸,亦无怜悯同情,宛如他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寻常病人。
“怎么是你在这?”
皮阿索混沌的眼神再次投来问号。
“我是詹金医生的助理,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他的妻子突然打电话给他,说他儿子突然出车祸了,伤得很严重,詹金医生顾不上向医院报备,就留我在这替他值守。”
“那我这根手指?”
皮阿索盯着培熙,像是在追责。
“是我接的。”培熙说。
其实皮阿索刚刚被送来的时候,培熙也想过向院长打电话说明情况,让院长安排一个正式入职的医生赶来医院,为皮阿索做接指手术。
但是恰逢深夜,调度人员不知会耽搁多长时间,而这种手术打的就是一个时间仗,所以培熙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亲自上阵,为皮阿索做了接指手术。
“是你接的……”
皮阿索抬起左手,瞧着耷拉的食指发出一声苍凉的冷笑。
培熙从柜子里取出一个装得鼓鼓的塑料袋。
“这是头孢,一天两次,一次一片,记住千万不能在饮酒前后服用,这些药是抗凝的,一天三次,一次两片……”
“我记不住你说的这些。”皮阿索暴躁地打断培熙。
培熙没说什么,埋头将药物服用的剂量和次数写在一张纸笺上,再将纸笺塞进塑料袋里。
皮阿索阴恻恻地盯着培熙。
“莫培熙,你现在的感觉应该好得很吧?”
“我现在只感觉到累。”
培熙语气淡淡。
已经连续工作接近二十小时,他根本没那个力气去和皮阿索针锋相对。
“刚刚在手术台上,我就是你案板上的肉,你他妈会怀着好心给我接断指?”皮阿索撅起下唇质问道。
培熙很想告诉他,看到是你的那一刻,别说给你接手指,我简直想把你给剐了。但你躺在手术台上,就是我的病人,我必须履行一个医生的职责。何况,这次手术对我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机会,用来作恶可惜了。
但他却只说了句,“手术很顺利。”
因为太累了,不想说话。
“很顺利?这根手指看起来是接上了,但是一点知觉都没有,莫培熙,你够阴险的!”
培熙扛着疲惫解释:“神经的恢复本来就比肌肉组织的恢复慢很多。如果你不相信我,明天可以再到这里来,让詹金医生给你做一个影像检查,看里面是否有我藏的猫腻。”
皮阿索恶狠狠地朝培熙瞪了一眼,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凭直觉,自己其实是相信培熙的。
但是,他还是恨他。
更痛恨命运总是创造各种机会把他俩放在一起,让自己相形见绌。
“皮阿索……”
培熙突然跑出诊室叫住了他。
“什么事?”
皮阿索立在走廊上,不耐烦地回头。
“你的手指一看就是被尖利的器物剁掉的,请告诉我是谁干的?”培熙问。
皮阿索哼出两声冷笑,“怎么?难不成你还会替我报仇?”
“是不是杜兰戈?”培熙语气急切。
因为他在无意中,从送皮阿索过来的那两个人的对话中听到了杜兰戈的名字。
“是。”皮阿索回应。
培熙倒吸一口凉气,“为什么?”
“我欠了他的赌债,用手指或者其他的人体器官抵债,这是道上的规矩。”
“杜兰戈也赌?”
“不,他是赌场的老板,也是高利贷债主。”
“你仅仅只是欠了赌债而已,他就下这样的狠手?”培熙有点不可置信。
“这有什么奇怪的?”
皮阿索白了培熙一眼。
“道上的人难道还讲仁慈吗?”
皮阿索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培熙回到诊室,心神忡忡。
布加迪爆炸的惨烈场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随即又想起南薰和杜兰戈走在一起时温馨快乐的背影,培熙顿觉脊背一阵阵地发凉。
不,杜兰戈这个人太危险了。
南薰绝对,绝对,不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
葛梅妮被刑拘后,圣路易斯的警察开展多方调查,但最终却并没有进一步获取到有关葛梅妮涉嫌泄密的实质性证据。
一个月后,葛梅妮被释放。
那些已经架好长枪短炮、盼着能在新一轮轩然大波中捞金赚银的小道媒体们纷纷败兴而归。
杜兰戈当然不会寄希望于一次构陷就将葛梅妮一招毙命。
但是能狠狠打击一下她的要害,并且趁着她无法还手的这个时间间隙,加紧发展壮大自己的风投银行,圣路易斯银行早晚都是他杜兰戈的盘中之物。
葛梅妮被释放的前一天,杜兰戈终于和圣路易斯银行的其他几个股东谈好了对圣路易斯银行的收购价格。
但第二天,葛梅妮就怀着重振旗鼓的决心,回到圣路易斯银行大楼,直接叫保镖把前来洽谈的风投银行的秘书长轰了出去。
葛梅妮虽是一介女流,但在商场上的吞吐气魄丝毫不输男人。
更何况是在这个当口,自己从警署沾了一身脏水和笑料回来,如果不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哼,马哈茂,就凭你,也想吞下圣路易斯银行,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葛梅妮恨恨地碾磨着唇齿。
一提到风投银行的总裁,她脑海中浮现的仍然是当年那个莽撞而无知的马来青年。
她以为仇恨,只是助长了他的野心而已。
然而,令葛梅妮始料未及的是,她的总裁椅还没坐热,圣路易斯城便爆发了一次规模空前的大游行。
风投集团在对圣路易斯银行进行收购的同时,也悄悄放出圣路易斯银行快要倒闭破产的风声。
而就在三天前的新闻发布会上,杜兰戈义正辞严地承诺道:如果风投银行能成功收购圣路易斯银行,二十四小时内,市民们冻结在圣路易斯银行的存款也将死而复生。
这段时间来,多少人为了存款无法取现的事寝食难安。
靠着辛勤劳动一点点攒下财富的芸芸大众们,是禁不住这样的风声鹤唳的。
要是自己存折本上的积蓄最后既不能颐养天年,又无法福泽后代,而是全部都成了圣路易斯银行的陪葬,那这辈子岂不是活得比牲畜还悲哀?
所以,杜兰戈的那句承诺对于处在极度焦虑中的圣路易斯市民来说,无异于久旱之后的甘霖。
对于这场收购,圣路易斯市民们似乎比杜兰戈表现得更加迫切。
在葛梅妮身上遇阻后,杜兰戈尚能泰然处之,坐在冷气充盈的宽阔会议室里和集团高层从容地商讨对策。
而圣路易斯的市民们按捺不住地集结在一起,顶着盛夏的炎炎烈日,拉着横幅、喊着口号,神情激愤、步履铿锵地沿着国会大街,走过圣路易斯银行、圣路易斯学院和市政厅的大楼。
这一日,杜兰戈坐在赌场办公室的旋转椅上,脑袋仰靠在椅背上,轻轻阖眸。
像听一曲动人心弦的交响乐一般,听着外面游行队伍对葛梅妮的声声讨伐。
他的内心极其舒畅痛快,手指骨节都不由自主地在办公桌上有节律地敲打着。
白鲁赛站在窗边,凝望着游行队伍渐渐远去后,才转过头来。
“我昨天从市政厅那边打听到,说政府决定要干预此事,我当时还在想,是怎么个干预法呢?是镇压游行的民众,还是向葛梅妮施压?然而今天一大早,我就得到消息,市长约谈了葛梅妮。”
杜兰戈唇角漾开笑意,“他当然只能约谈葛梅妮,这次大游行跟以前那些要求涨薪、反对某条律令的游行可完全不一样,几乎每一位圣路易斯公民都在圣路易斯银行有存款,这件事情关乎他们的切身利益,政府若是要镇压,发生流血冲突的概率极大,更何况,政府官员们也在圣路易斯银行有存款,他们恐怕比那些平头百姓更担心自己的钱会灰飞烟灭。”
“对呀,所以无论是从避免社会动乱还是从自身利益考虑,都只能拿葛梅妮开刀。”
白鲁赛深吸一口气,眉目舒展地摇摇头。
“这一次葛梅妮就算有上天的本事,也阻挡不了圣路易斯银行大厦将倾……杜兰戈先生,您憋了这么多年的恶气,今日总算是可以顺顺畅畅地吐出来了。”
杜兰戈依旧轻阖着眼眸,语调深沉。
“是啊,这口气终于顺了!你知道吗,每当我一个人独处、周围都很安静的时候,我的耳边时常会出现弹片擦过耳朵的幻听,夜半常常被梦境中轰隆隆的炮火炸醒。
“我现在都还记得,在没有麻醉的状态下,子弹从肉里取出的那种濒死之痛,如果不是心里怀揣的仇恨足够浓烈,我大概也不会在复仇的过程中摇身变成一个暴发户。”
杜兰戈转头看向白鲁赛。
“说到这,我还得谢谢你,这个赌场,多亏了你的苦心经营,让皮阿索一步步深陷其中难以自拔,我才拥有了扳倒葛梅妮的筹码。”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杜兰戈先生。”
白鲁赛谦逊地笑笑,“那么,您还有下一步的计划吗?”
杜兰戈沉思半晌。
“这个赌场,原本只是为皮阿索而挖的一个陷阱,却没想到,还有那么多野狐肥兔愿意自投罗网,那我便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好了。至于葛梅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