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非是冷漠
南薰淡淡一笑。
回头打量了一圈这间无论外面阳光多么灿烂、里面却始终阴暗的半月公寓。
想到自己在斐莎太太办公室里像上了发条的机器般工作，眼眶忽然被潮热的气息一点点圈住。
她终于凭借自己的努力，摆脱了这群牡蛎村的女孩。
猖狂的笑容在菲雪脸颊凝固的那一刻，极具戏剧性。
但是南薰，却再也不愿多看她一眼，转过身径直离去。
南薰提着两个箱子吃力地上着楼梯。
安静的楼道下面忽然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从海贝湾的别墅里搬出来，住到又小又窄的单人间，王子变庶民，是不是很有落差感呀？”芭芭拉笑着打趣培熙。
“才没有，我觉得住单人间挺好的，离你近。以后要是想你了，一个上下楼的工夫，就能见到你，多好！”培熙说。
“但是……”
芭芭拉撅起唇，“以后你要来找我，还是得先打电话跟我说一声，才能过来。”
“啊？现在离得这么近，没必要吧？”
“越是离得近，越是有必要。”芭芭拉认真地说。
“为什么呀？”培熙软弱地抗议道。
“因为，我怕你搞突然袭击啊，我一个人待的时候，可邋遢了……”
芭芭拉不好意思地笑笑，“你总得给我点时间收拾收拾啊！”
培熙喷笑出声，“哈哈，那以后我就搞突袭，我就想看看你邋遢时候的样子。”
“你坏……”芭芭拉娇嗔。
“切！”
培熙不屑。
“害羞什么啊，在贫民窟的时候，你蓬头垢面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哎哟哟，那才真叫一个邋遢呢，嘴角还闪着啃过鸡腿后的油光，感觉好像是故意留着，等下次肚子饿的时候再舔，哈哈……”
“哼，你还笑我？”
芭芭拉不服。
“你邋遢时候的样子也不比我好到哪去，那晚在塞尔里希，你突然出现在那座通往自由城的桥墩上，我还以为来了只黄鼠狼呢！我当时就在心里想，怪不得都说非洲的猛兽多，原来还真是，连黄鼠狼都是大号的。”
“什么？你说我是黄鼠狼？”
培熙绷着脸，语调陡然一转。
芭芭拉嘴角弯起可爱的弧度，“而且还是一只灰头土脸的黄鼠狼。”
“啊——”
芭芭拉话音刚落，就被培熙伸出的魔爪吓得一声惊叫。
南薰又听见楼下两人打闹追逐的声音。
那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戛然而止。
南薰知道，此刻培熙和芭芭拉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气氛在这一瞬间很尴尬。
南薰没有回头，只是将箱子移到靠墙的地方，给他俩让出通道。
安静的楼道里只剩下脚步声。
南薰低头看着箱子，芭芭拉和培熙的身影一前一后擦过自己眼角的余光。
而当她再次抬起头时，楼道里又是一片空空荡荡。
好像刚才听见的那番对话只是自己生出的错觉。
南薰来到与钥匙标签上对应的房间前，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新申请的单人间竟然就在芭芭拉的房间对面。
整栋公寓楼的隔音效果都不太好。
箱轮轱辘轱辘的声音在培熙的心上碾成一棱棱杂乱交叉的痕迹。
其实刚才他真的很想给南薰搭把手，冷漠并非他的本意。
但是那一刻，他选择了顾及芭芭拉的感受，所以视若无睹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芭芭拉此刻在卫生间里。
培熙做贼似的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对着猫眼向外窥视。
南薰打开门正要进去，却转头朝自己这边望过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努力纾解某种郁结的情绪。
然后，她回转头，把箱子拖进屋。
“嘭”地一声，门关上了。
培熙紧紧握住门把的手沁出一层汗来。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打开门走到南薰面前，为那天在资料室外自己的冷言冷语向她说声对不起。
当时情急之下，他把对皮阿索的怒火都撒向了南薰。
他一直都很清楚，南薰是善良的。
可就是因为她善良，自己才那样心安理得地忽略她的感受，想着就算是不小心伤害到她了，事后一句抱歉，也能弥合她的伤口。
而现在，自己竟然过分到，连一句对不起都舍不得说出口，就贪婪地想得到她的原谅……
培熙回头，芭芭拉站在他身后。
悄无声息。
“你想找她，就去吧！”
芭芭拉目光忧伤，唇角却极力挤出一丝笑意。
培熙松开门把，微不可见地将汗湿的掌心在衬衫后面蹭了蹭。
“你误会了，”培熙笑着解释，“是刚刚有人在敲门。”
“噢，是谁啊？”
芭芭拉浅淡一笑。
却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这么刨根究底。
其实培熙肯花心思费力气粉饰太平，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付出了。
“嗯……”
正在培熙不知该如何回答时，背后突然想起“砰砰”的敲门声。
培熙如蒙大赦般转身去开门。
看见外面怀抱着一摞书的劳拉，脸上的表情格外热情。
“劳拉？好久不见，来，进来坐吧！”
劳拉客气地摆摆手。
“不了，我就是想问问你和芭芭拉下周六有空吗？我想邀请你们俩来参加我的新书发布会。”
“新书发布会？”培熙很是诧异。
“你出书了？”芭芭拉也睁着好奇地眼睛问道。
劳拉从怀里抽出两本书递给培熙和芭芭拉，礼貌的笑容里含着一丝自豪。
“是的，我从小就痴迷于文学创作，这些年做过的最缺德的事情，莫过于变着花样地给我故事里的主人翁各种找茬，把他们原本岁月静好的生活搅得鸡犬不宁。”
说完，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培熙和芭芭拉都被她的话逗笑了。
趁着培熙和芭芭拉翻看书页的间隙，劳拉走过去敲响了对面房间的门。
“南薰？”
见从里面出来的是南薰，劳拉一脸意外。
南薰看见斜对面的培熙和芭芭拉，表情凝固了一秒。
然后对劳拉礼貌地笑笑，“我重新申请了单人间。”
“噢，这样啊！”劳拉也回以礼貌的微笑。
然后又从怀里抽出一本书递给南薰。
“南薰，请问你下周六有空吗？我想邀请你来参加我的新书发布会。”
南薰接过书，却抱歉地摇摇头，“周六我得去斐莎太太那里做兼职。”
“啊？你还在斐莎太太手下干活呀？”
劳拉惊讶地张开嘴巴。
“嗯。”南薰淡然点头。
“哎！”
劳拉的脸上露出一丝若有似无地同情。
“我觉得你还是换一份兼职吧！斐莎太太跟吸血鬼没什么两样，凭着手上那点芝麻权力，就能把你的时间统统都吸走，我在那干了两个月就受不了了。
“而且你不觉得她还很八卦吗？我真怕自己和这样的人待久了，也会沾染她身上的低俗气，所以果断辞职，去了现在的新闻办公室，那儿的老师有才华有涵养，那才是知识分子的样子。”
南薰听得心里极为膈应。
劳拉明面上谴责斐莎太太、颂扬新闻办公室的老师。
实际上则是借兼职这个话题，刻意在培熙和芭芭拉面前暗损南薰，拔高她自己。
“一份兼职而已，何必想得那么复杂？”南薰无所谓地笑笑。
“但是，她把你的时间都占用了，你受得了吗？”
“还好，用那些被占用的时间换一份单人间的清净，对我来说也值。”
南薰眼睛里灵光一闪，“况且，晚上能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练伦巴，也够了。”
劳拉果然不再多说什么。
南薰深谙她的小心思。
在培熙面前，劳拉小姐自然是不愿意别的女孩把话题引向一个神秘美丽、而她自己却极度陌生的领域。
像劳拉这种随时随地都要发光的女孩，对别的女孩身上的光芒自然时时刻刻都充满了警惕。
培熙对着南薰笑了笑，“公寓里这么窄，练得开吗？”
天知道他暗里卯了多大劲儿，才使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这般轻松如常。
“我通常是去学生活动中心的舞蹈室里练。”
南薰的表情也似对待普通同学那般友好而平淡。
站在他俩中间的劳拉有点受不了话题脱离自己掌控，连忙插话道，“莫培熙，你对伦巴感兴趣？正巧我听说，今年圣路易斯有场国标舞大赛，不如我找我爸弄几张入场券给你，那里的舞者才是专业的——”
“谢谢，不需要了。”
劳拉还没说完，培熙便笑着摆摆手，“我对伦巴不感兴趣。”
是的，他对伦巴不感兴趣。
但他，很想看一看，南薰跳伦巴是什么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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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塔罗赌场人声鼎沸，每一口呼吸都充满了欲望的味道。
空气中香烟交织弥漫，似乎阻隔了天花板上密密晃晃的灯光，再加上黑压压人头攒动，长方形的绿坪赌桌上依旧覆着一层晦暗的阴影。
皮阿索摇着骰蛊。
骰子在里面激烈地翻滚撞击。
“砰”地一声，他将骰蛊倒扣在赌桌上。
骰蛊揭开，三个骰子都是清一色六点。
皮阿索将视线移至赌桌对面那个满头发胶的马来人身上，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
这一次，他赢的预感比先前任何一次都强烈。
马来人向皮阿索回以的笑容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就在他缓缓揭开骰蛊的时候，被整只手掌虚压着的小手指微不可见地灵敏一弹，有个东西便溜进了骰蛊的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