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天使羔羊
培熙攥紧拳头的指甲嵌入肉涡。
但他此刻能做的，也只能是发狠地朝皮阿索和菲雪瞪上一眼，然后乖乖地将钱如数奉上。
到了圣路易斯银行，培熙才意识到，这个节骨眼上，取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银行的服务大厅里，只有一个柜员在岗值守，好多人趴在柜台上，对着那个柜员吵吵嚷嚷地争辩着。
柜员小姐一脸无奈，“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圣路易斯银行现在这状况，根本取不出那么多现金，你们再怎么闹，也还是这个情况。”
“取不出来那就得想办法解决啊，总不能取不出来，你就两手一摊什么都不管了呀！”一个白胡子花花的大爷怒红着脸声讨。
另一个小腿胖得跟个墩子似的，却还踩着尖细高跟鞋的中年妇女撇撇嘴说，“呵，我们才不相信呢，这么大个银行，十万都没法取！”
“我们取自己辛辛苦苦挣的钱，又不是偷来的赃款，凭什么给我们扣着不让取？”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也对着柜员怒斥。
“太搞笑了，堂堂一个圣路易斯银行，居然吞了市民的存款还不吐出来，岂有此理……”一个老太太一边将存折揣进衣兜里，一边抱怨道。
培熙见那柜员小姐委屈得都快哭了，要是自己再凑上去说要取一百万，估计她会直接崩溃。
他绕过柜台，跑上楼梯，敲开经理办公室的门。
经理听说培熙要取一百万，看向培熙的眼神，好像培熙是来趁火打劫的。
“银行现在的状况你也应该清楚，干嘛非要在这个非常时期为难我们呢？银行真的不是要吃你们的钱，我们也是真的无能为力，哪个银行禁得住这样的恶意挤兑啊？”
“我不是要为难你们，我是真的有急用。”
培熙不想再听经理的解释，“你能取多少给我？”
“这个……”经理斟酌着。
“我私下给你返百分之十的点。”培熙向他承诺。
经理怔了一秒，随即眼睛里放射出奇异之光，却又透着一丝微微的怀疑。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所以你尽量给我多取点钱吧！”培熙说。
“好，我尽量。”经理连忙点头答应。
由于圣路易斯银行的资金状况着实糟糕，所以即便这个经理在如此巨大的利益驱使下，也只替培熙取出了十二万。
培熙回到资料室，将装着十二万现金的手提箱扔在皮阿索面前。
皮阿索一脸兴奋地打开箱子。
菲雪伸长脖子瞧着箱子里的一摞摞钞票，唇角不自觉地浮漾开，“哇！”
“哇个屁！”
皮阿索愤怒地吐了一口唾沫，将视线转向培熙。
“莫培熙，你当我傻吗？你就想用这点钱打发我？”
“我只能取出这么多钱，圣路易斯银行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
培熙扫了一眼被绑在椅子上的南薰和芭芭拉，见她俩依然完好无损，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皮阿索盯着箱子里的钞票，感觉像是有只大手将自己的五脏六腑扯出一阵又一阵的钝痛。
他之前就听说了，葛梅妮被警方带走后，圣路易斯银行便遭遇了恶意挤兑。
再加上风投银行的迅速崛起，圣路易斯银行起死回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他一直都在回避这个事实，而眼前这一摞摞钞票却迫使他直视自己曾经的罪孽。
“我呸！”
皮阿索举起手提箱，狠狠地往地上砸去。
墨色的钞票如乌鸦的羽毛般在空中飞舞飘零。
“莫培熙，你就用这样的烂招数来耍我！”
皮阿索怒眼圆睁地瞪视着培熙。
似乎只有愤怒地火候到了，他才能迫使自己相信，是培熙故意捣鬼。
而不是圣路易斯银行遭遇了厄运。
“你要是不信，自己去圣路易斯银行瞧瞧！”
培熙不想和他进行这些无聊的争辩。
皮阿索嘴角拧起一丝阴骘的笑意，“总之，你没能达到我的要求。”
说罢，朝菲雪使了一个眼色。
菲雪会意，立即摁开手里的打火机。
跳跃的火焰尖触碰到火绳末梢时，发出那“嗤”的一声，像是爆炸的前奏。
芭芭拉和南薰都吓得大声尖叫。
“不要——我有别的办法。”培熙惊惶地喊道。
菲雪及时熄灭打火机。
虽然有惊无险，但培熙脑中的那根绷紧的弦已经临近断裂边缘。
他在心里默默计算过，自己或许可以赶在火药引爆前冲过去拿下菲雪。
但是这样做风险太大，一旦菲雪点燃了火炮绳，芭芭拉和南薰就完了。
“我还有辆车，我可以把车给你们。”惊魂甫定的培熙对皮阿索说。
一丝不屑掠过皮阿索唇角，“就你那辆日系本田？给我我还看不上呢！”
“我有钻石。”芭芭拉哭哭啼啼地说。
“钻石？我哪知道是真是假？”皮阿索反问。
“是真的，培熙冒着生命危险从塞尔里希岛带回来的。”
南薰的心狠狠一黯。
虽然她已经接受了培熙变心的事实，但是此刻听到芭芭拉这句话，结痂的伤口再度溃烂……
“如果你放了南薰和芭芭拉，我就从海贝湾别墅搬出去。”培熙说。
这句话似乎令皮阿索有所触动。
他略微思索一阵，扭过脸质问，“我怎么知道你说话算话？”
“你也可以看着我搬出了别墅，再放人质。”培熙说。
皮阿索又低头沉思片刻，然后抬头对培熙露出一个诡异而嘲弄的微笑。
“可以，但是这些条件凑起来，只够你救一个人。你自己选吧，芭芭拉还是南薰？”
“不。”
培熙的面容刹那间凝固了。
“皮阿索，算我求你，放了她俩吧！”
瞧着培熙表情里显出乞求之意，皮阿索指着他仰面狂笑。
“莫培熙，你不是一直很拽吗？拽得让所有人都以为你这张脸上永远都不会出现低三下四的求人姿态。”
“如果你绑架她们俩就是为了拿捏我，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已经尽我全部所能满足你的要求了，如果你还要让我做这样的选择，非要毁掉她们其中一个，那么这间资料室便是你的穷途末路，恐怕连这十二万，你都无福消受。”培熙阴沉着脸说。
其实，自那两个彪汉对南薰和芭芭拉下手的那一刻起，皮阿索就感觉，自己所处的这栋楼就像一艘触礁的邮轮，缓缓向大海里下沉着，随着时间推移，法律会像海水一般无孔不入地钻进这间资料室来，最后将自己淹没。
但是他却刻意忽视掉这种感受，歪着下巴对培熙痞笑。
“莫培熙，你用不着这样为我权衡利弊，我就是个赌徒，哪怕走到悬崖边了，也还想让你陪我玩一局。”
“哈哈，看样子，他玩不起。”菲雪嘲笑道。
然后扣动打火机，对培熙扬起下巴。
“我劝你快选吧，说不定待会皮阿索会改变主意呢，让你一个都没得救。”
“哈哈，我不会改变主意的，说放一个就放一个，不会多也不会少。”
皮阿索对培熙挑挑眉，“其实，我也很好奇呢，新欢旧爱，一个是漂亮的天使，一个是柔弱的羔羊，你会选择哪个呢？”
“培熙……”
芭芭拉被泪水浸湿的声线，似一条透明的丝绸灵动地飘向培熙，钻进他的心里纠缠成结。
南薰侧目，见芭芭拉啜泣的面庞如梨花霏微。
又将视线稍稍放远，见培熙凝望芭芭拉的目光里盛满了怜惜。
她也多么想得到他的怜惜。
可她不是天使，而是一只羔羊。
羔羊，再怎么被欺负蹂躏，再怎么无助和痛苦，都不会得到一丝怜惜，因为这就是它的命运。
培熙缓缓抬起手，南薰知道他要做选择了，狠狠地别过脸去。
颤抖的食指在南薰和芭芭拉之间游移不定……
“莫培熙，你要是再这么婆婆妈妈，我就来替你选了！”
皮阿索点燃手里的打火机，幽幽的火苗映入他阴鸷的眼瞳。
南薰别过脸的眼睫上，凝结的泪被午后刺眼的太阳散射成一道道拉长的光线，却被培熙伸进眼角余光的手指突然截断。
“你先放了她。”
沉闷压抑的空间里响起培熙喑哑粗涩的嗓音。
南薰猛地抬头，看见培熙的食指正直直对着自己。
“哈哈哈……”
皮阿索喉咙中爆出一阵狂笑。
“你确定，是旧爱，不是新欢？”
培熙没有说话，他颓然地立于原地，额头上蒙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放了南薰。”
皮阿索对菲雪下达指令。
虽然菲雪十分不情愿，但还是顺从地解开绑在南薰身上的绳子。
南薰站起身，她的手依旧被反绑在背后。
随着脚步向前移动，绕在她脖颈上的火炮绳也溜溜地滑动。
走到培熙身边，火炮绳的末梢从她的肩膀掉落下来。
她安全了。
培熙迅速替南薰解开反绑的双手。
但南薰却突然不知道该把自己恢复了自由的双手放在哪里。
“快走呀！”
培熙急得用力推了一下南薰，像是在发泄。
南薰一个趔趄摔出门外。
培熙不再看南薰，转过目光，见菲雪正在把刚才从南薰身上掉下来的火炮绳一圈圈绕在芭芭拉的脖子上。
芭芭拉挣扎着扭动身躯，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哼声。
她盯着培熙，怨愤、悲伤、委屈在眼睛里冲撞交织，而后又渐渐归于幻灭。
他知道自己刚才做的选择对芭芭拉是一种多么大的伤害。
但现在不是说抱歉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