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阑干 作品

第226章 形单影只

从圣托里尼回来后,南薰很少在学校遇见欧缇雅。

有一次在教学楼间的回廊和她照面,南薰惊喜得还没来得及跟她道一声感谢,欧缇雅就匆匆转身,坐进了马克的黑色越野。

挡风玻璃后面,月光女神头靠丈夫肩膀,满眼的柔情蜜意。

南薰心里按捺不住地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契机,会让欧缇雅爱上马克?

可是,这样的疑惑,欧缇雅不说,她又怎么好开口去问呢?

她向来不是一个缺乏边界感的人。

几个月前,榔格从欧洲回来了,在圣路易斯学院扩建的工地上揽了一份砌砖的活儿。不久桑珊便从单人间里搬了出来,和榔格一起住在工地搭建的临时棚屋里。

南薰落单了。

不过她现在没有时间去寂寞,也没有那个精力神去矫情地寻觅友情,因为她被斐莎太太录用了。

斐莎太太要了她的课表,要求没课的时候必须到办公室来帮忙做资料,并且严格考勤。所以每次下课,南薰都不敢在教室多逗留,总是以最快的速度将书本塞进包包后,马不停蹄地赶往斐莎太太的办公室。

但就是这样,斐莎太太还是嫌南薰动作太慢。

哎,不过……要是斐莎太太真是个和风细雨的上司,这个岗位又怎么轮得到自己呢?

看来之前劳拉对于斐莎太太的描述可真是一点都没夸张,斐莎太太的确很擅长将手上芝麻大点的权力运用得淋漓尽致。

她每周五下午都会给南薰交代一大堆任务,并且要求下星期一之前全部完成。

以前劳拉在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要求劳拉的。劳拉直接拿出勤工俭学的规定条款和斐莎太太分庭抗礼:“学生岗工作时间为周一至周五,并且一周不得超过10小时。斐莎太太,请遵照学校规定执行。”

斐莎太太简直气得炸毛,为自己招了这么一个嚣张跋扈的家伙感到后悔。现在看到南薰低眉顺眼的模样,她的内心秩序总算是恢复正常了。

其实南薰又何尝不想说“不”呢?

她已经咽了好多好多的“不”字到肚子里,还有好多好多的“不”字窒塞在喉头,咽不下却也吐不出。

自从给斐莎太太当了学生助理,南薰几乎没有自由支配的时间,连周末都耗在办公室里和斐莎太太一起伏案工作。不过,她俩做的事情自然是不一样的,斐莎太太忙着撰写她的博士论文,而南薰则是忙着完成原本属于斐莎太太的分内工作。

只有当斐莎太太去幼稚园接儿子的时候,南薰才敢拿出课本来做一会儿作业。

她自己的课业负担其实也挺重的,如果这样见缝插针的时间没有利用好,晚上十二点前别想睡觉。

斐莎太太的儿子也挺可爱,每次回办公室的时候,就像是脱缰的小马儿,总是蹦蹦跳跳地跑在妈妈前面,欢笑雀跃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走廊,相当于是给办公室里的南薰通风报信。

南薰一听到男孩的声音,便迅速将自己的功课藏起来,待斐莎太太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她依旧是勤勤恳恳做资料的样子。

半学期下来,南薰虽然不堪其苦,但是为了那笔丰厚的酬劳,将自己隐忍的能力练就得无比强大。

斐莎太太见南薰乖顺,泡咖啡的时候也喜欢跟她闲聊几句,调节调节做学术的枯燥。

而南薰,总是有意无意地透露自己很累,工作和学习腹背夹击,自己都快变成个夹心饼干了,希望斐莎太太能把周末的时间还给她。

“周末两天要是真拿去玩耍,你也会耍得磨皮擦痒的。”

斐莎太太露出一副对自己论调颇为得意的笑容,“所以啊,还不如来这里,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可……我真的还有很多功课要做。”南薰说。

“哎,你早晨起早一点,吃饭吃快点,和男朋友花前月下的时间少一点,时间不就出来了吗!我跟你说呀,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斐莎太太不以为意,好像这种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见南薰要反驳,斐莎太太连忙打断,给她猛灌鸡汤,大肆渲染学生时代多吃点苦是多么必要的一件事情,为了使南薰心服口服,还拿自己的亲身经历做论证。

南薰这才了解到,原来斐莎太太也挺不容易的。

虽然前不久才把婚离了,但她其实早就是一个单亲妈妈了。

她临近四十时才结婚,之所以结婚,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她的年龄实在是拖不得了。

她的丈夫崇尚自由,不喜欢被婚姻、家庭这些俗不可耐的事物圈禁。所以斐莎太太生孩子是一个人生,养孩子也是一个人养。

听到这,南薰有点替她伤感,而斐莎太太却自豪地扬起下巴,“别的女人连一个人带孩子都忙不过来,而我,不光把孩子养得白白胖胖,博士学位也快拿到手了。”

话锋语调随即转回来,“所以我说呀,年轻的时候千万不要怕吃苦,只有吃苦才能使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未来是不可预测的,你想噢,要是你以后遇到的也是我前夫那样的男人该怎么办?如果那时你能一个人扛起生活,你一定会感谢你曾经吃过的那些苦。”

斐莎太太的这番论调,真像是一面粉饰太平的丑陋旗帜在迎风招摇,南薰真想将它扯下来,一语道破其中真相。

“吃苦”其实分为两个概念,有的人吃苦,是为了给自己积攒对抗生活的筹码,比如斐莎太太养娃读博。

而有的人吃苦,却是为别人做嫁衣,比如自己,任由上司越过合同边界侵占自己的休息时间。

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毕竟自己到斐莎太太这里,不是来跟她辩论维权的。

她终于理解了,桑珊当时为什么愿意一个人剥完后厨的所有洋葱。

不是因为她傻,而是因为她没有选择。

算了,就当是那两千酬劳的附加代价吧!

虽然现在可支配的时间捉襟见肘,但南薰还是会想办法匀些时间出来练习伦巴。

每次到练功房时都有点晚了,楼栋里静悄悄的,柔柔淡淡的灯光下,唯有优美的旋律和轻扬的舞步。

可是最近,南薰练舞的时候,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暗中观察自己。

但转过身去瞧,除了映在窗户上的一团漆黑外,什么都没有。

她以为是自己太过敏感,或是因孤独引起的幻听。

有天晚上,南薰练完舞,摸黑走下楼梯,听见一阵行将消失地脚步声。

她不禁也加快了脚步,来到楼梯口,望见阶梯下一抹颀长的黑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南薰的目光捕捉到他时,他正回转头往前方看去。

前一秒,他似乎是在朝楼梯口张望。

南薰没有多想,收回视线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幽月淡光氤氲大地,轻薄的夜雾萦落在墨色婆娑的枫林里。

晚风乍起,那个颀长的身影停住步伐转身,目光穿过夜色中飘零蹁跹的红叶,默默地凝望那个跳伦巴的女孩。

他突出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连在一起,如陡峭的冰雪峰崖。

而那双深陷而狭长的眼眸,便是暗夜里深不见底的渊。

几天后的一个周五,南薰下课后按例去办公室值班,刚走进办公室,见斐莎太太着急忙慌地收拾东西,连南薰和她打招呼都无暇回应,就匆匆忙忙地跑出办公室。

挂钟上的时针直直指向下午六点的刻度时,南薰从一堆资料中抬起头来,对着空空荡荡的办公室嘴唇一弯,脸上现出惊喜的笑容。

斐莎太太临走时没来得及交代周末任务,而且到现在都没回来。

这意味着什么呢?

至少这个周末,她可以恢复自由身了。

喔,得赶快走才行!

南薰一刻也不敢耽误,抓起包包,像脱离笼子的鸟儿一样飞速地跑出办公室,而且舍近求远,绕到这栋楼里最偏的一处出口下楼梯,因为这样最不可能遇到斐莎太太。

飞奔出行政楼后,南薰喘了一口气,瞧着路边横探的枝头在夕阳下泛着金子光芒,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越狱成功的逃犯,好久都没有享用过这么清新美好的黄昏了。

周六,南薰睡了个惬意的懒觉,然后去图书馆修补功课的缺漏,不知不觉,窗外的天光黯淡下来,校园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路灯。

正当南薰寻思着晚上去哪里消磨的时候,图书馆门前的一张海报攫住了她的眼球。

一名杰出校友今晚将重返圣路易斯学院,为后生们做励志演讲。

那晚上就去听演讲吧!

梯田式的演讲厅宽阔敞亮。

离演讲开始还有半个钟头,那位据说叫白鲁赛的校友还未现身,几个学生助理正在讲台上调试设备,但是观众席里已经人头攒动,谈笑的喧嚣如大海里涌动的庞大波澜。

南薰一级一级地走下台阶,左右两边张望着搜寻空座位。

“嘿,南薰,峗西冷在这里呢!”

南薰回头,见劳拉正笑着朝自己招手。

峗西冷坐在她后面一排,听闻劳拉这声呼唤,抬头向南薰抛去一个冷峭的眼神。

他将挎包往身旁的空座位上一放,对劳拉、同时也是对南薰说:“这个座位已经有人了!”

南薰无所谓地笑笑,对劳拉说:“我去前面看看。”

劳拉眉毛蹙弯,露出奇怪的表情,随即转过头神色诧异地盯着峗西冷,“你俩吵架了?”

“没有,”峗西冷脸色肃冷,“是分手了。”

“啊?”

劳拉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一旁的黛丝听见后也转过头,将下巴搁在椅背上,向峗西冷睁着八卦的大眼睛。

“为什么啊?”

“她欺骗了我。”

“欺骗你什么了?”姐妹俩同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