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阑干 作品
第222章 马赛·不如归去
这几天来，芭芭拉只要一阖上双眼，脑海便会被一片血红色的火光照亮。
浓烈呛鼻的黑烟从竞相追逐的火焰中升腾而起，翻滚着弥散在远方的天空。
那样的场景，在她看来，真是一种摄人心魄的壮丽。
爱玛居然就这么死了。
那声爆炸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她浑身上下的气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顺畅过。
唯一遗憾的是，这样难得的好心情却与培熙此刻的状态南辕北辙。
培熙从巴黎回来后，整个人就好似降了温，看上去冷冷的。
芭芭拉曾试图去劝慰，但开口后却发现，很多事情，终究无法感同身受。
半夜三更，电话铃突然响了。
芭芭拉听见培熙趿着拖鞋的脚步声。
睁开眼睛，客厅的灯光从卧室的门缝下透进来了几许。
“妈？”
培熙的语气十分惊诧。
芭芭拉蜷在床上，捏着柔软的被角，屏息凝神地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可是很长时间过去，她并没有捕捉到只言片语，培熙除了嗯啊几声应承外，什么都没说。
但是她能感觉到，客厅里的空气是沉重的。
听筒搁进电话机，沙发传来弹簧陡然受重后的闷响，然后一切又归于静谧。
芭芭拉走出来，见培熙歪倚在沙发上，右手覆着双眼挡光。一只脚搭在茶几，另一只翘在沙发扶手，毛绒绒的灰色拖鞋支在他的脚尖处摇摇欲坠。
她轻手轻脚地将棉被盖在他的身上，刚欲转身，右手被他温热的掌心握住。
“陪我坐坐，好吗？”
培熙用眼神向芭芭拉乞求温暖。
他把身子往一旁挪了挪，因为是单人沙发，也并没有挪出多少空来，却刚好能容下芭芭拉娇小的身躯。
芭芭拉宛若一只粘人的小猫侧身蜷缩在他身边。
“你妈妈刚才都跟你说什么了？”
她望着培熙，呼出的气流轻轻扫过培熙的脖子。
“我母亲说，外公在监狱里打破温度计，服汞自杀了。”
“啊？”
芭芭拉震惊地瞪大瞳孔。
“他……为什么会自杀呢？你在塞尔里希岛和马赛经历的这一切，说到底，不就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吗？难道是你爸爸，他……”
“不是我爸，是有人把我经历的一切告诉了外公，外公自杀前，给妈妈留下了一封信，把有关我出国留学的真相都写进了信里，他还说，他自己风烛残年了，不想再让我用年轻的生命和大好前程去换自己的苟延残喘。”
培熙说着说着，喉结开始颤抖。
“所以我去塞尔里希岛被叛匪扣押当人质、在杰森的搏击场里讨生活、甚至我染上卡碧岛之瘾的事情，我妈全知道了。”
芭芭拉倒吸一口凉气，“天啊，没有一个母亲能受得住这样的真相。”
“是的，刚才在电话里，她都快疯了。”培熙说。
“是谁把这一切透露给你外公的？”芭芭拉有些好奇。
培熙茫然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外公在信里并没有提及这个人。”
说着，又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沉默一阵后，芭芭拉若有所思地开口，“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我妈妈在天上俯瞰我在人间发生的这一切，不知该会有多痛心，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我的命，躲不开也逃不掉，现在能平平安安地靠在你身边，都像是命运给我的补偿，你看，命运还挺仁慈的，居然还会补偿我。”
培熙轻轻抚弄着芭芭拉柔软鬈曲的金发，“我也真庆幸，当初在船上遇见你，真不敢想象，要是这一路上没有你会怎样。”
他低头在女孩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芭芭拉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这个吻给她带来的甜蜜和温暖。
半晌，培熙的声音落进她的耳朵，“芭芭拉，我打算回去了。”
“回去？”芭芭拉惊起抬头，“回哪儿？”
“还能回哪，当然是木汀岛啊。”
“因为外公去世了，所以你也就没有待在法国的必要了？”
芭芭拉抬起眼睫，忧伤地望着他。
“嗯，我已经决定了，等哥哥回来，我跟他告个别，就走。”
培熙顿了顿，低头轻语，“你会跟我一起回去的，对吗？”
芭芭拉忍了忍眼泪，紧紧将培熙抱住。
“无论到哪，我都会跟着你的。但是培熙，你现在已经完全摆脱扎卡了，杰森给你的那笔钱也足够支撑你完成学业，我们在法国的生活才刚刚平静下来，为什么就要离开了呢？而且，你真的舍得你在法国的学业和那些朋友吗？”
“舍不得，十分舍不得。”培熙说。
“但是，我想我的母亲了，我想回去陪在她身边，自从娜瓦蒂娅的死因被揭开，我就再也不能忍受我妈继续待在那样不堪的一个丈夫身边了。”
芭芭拉轻轻“嗯”了一声。
沉默了好一会儿，细声呢喃:“意思是，我又要见到马克、洛芙，和那些前世的人了，真没想到，我居然还会回去。”
培熙温柔地笑笑，呼吸清浅缓慢，“圣路易斯学院一定还保留着你的学籍，你回去后，就又可以重返校园生活了，这难道不好吗？”
“好，当然好。但是木汀岛上谁在等你难道你不记得了吗？马克、洛芙这些人算什么，我才不怕他们呢？可是我害怕见到南薰，更害怕你再次见到她，你若和她重逢，我是不是……”
芭芭拉像是忍着抽噎，“我是不是就该消失了？”
“当然不是。”培熙果断应道。
然后深长地吸了一口气，“其实，到马赛不久，我就给南薰寄了一封信，是分手信。”
芭芭拉一怔，抬起头瞪大眼睛盯着培熙。
培熙的眸空洞而黯淡。
“你……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我听说，有很多好男孩在追求她，也听说她过得不好，我不想耗着她。”
芭芭拉轻声问，“培熙，你还爱她吗？”
“我爱的人是你。”
培熙言之凿凿，但芭芭拉还是听出了话语里刻意回避的意味。
“我问的是，你还爱她吗？”
培熙缄默。
而这缄默便是答案。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芭芭拉的眼眶里滴落。
“我这才明白，原来有的分手，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深爱。”
“芭芭拉，我……”
“别说了培熙，什么都别说，我懂，如果你心里真的一点都没有她了，那你就不是莫培熙了。”
芭芭拉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侧脸贴着培熙的胸膛抽噎。
“但是培熙，不管怎样，你都不要离开我好吗？我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我只有你。”
培熙感到胸前一团洇湿。
他捧起芭芭拉的脸，将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
“芭芭拉，不用这么卑微，因为，我同样也离不开你。”
————
培熙等了杰森很久，最终却只等来了他的律师。
律师打开公文包，将里面的文件抽出，一一递到培熙面前，并附带详细的解释说明。
“这些是莫先生在马赛的所有房产……”
“这些是他之前买的股票基金……”
培熙感觉自己的心空成了一个无底洞，从律师手上递过来的这些单据凭证石子儿似的坠入，久久都听不见回响。
直到看见对方打开一本财产转让书，翻到最后的签字页展示给自己，培熙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想要逃避的结局，到底还是来了。
“按照莫先生之前的嘱托，只要您在这上面签字，这些东西便都过户到你名下了。”律师说。
培熙低头看见哥哥的签名，刚韧熟悉的字体里夹杂着痛苦的隐忍，落笔处如锋利的刃，像是狠下决心的割舍。
可是，那墨迹分明还未干透啊！
“我哥人呢？我要见他！”
培熙将转让书推还给律师，脸色阴沉而倔犟。
律师沉吟片刻，说，“他已经离开马赛了。”
培熙眉心一拧，“他去哪里了？”
“这个他并没有向我透露，莫先生临走前把一切财产转让手续都全权委托我办理。”
律师抱歉地对他说，然后将那份财产转让书重新放回他面前。
“现在我已经联系不上莫先生了，而这些转让文件都是有办理期限的，所以还请您尽快签字，我才好拿去公证处进行下一步，要是耽搁了，会很麻烦。”
培熙匆匆翻了翻手中的文件，从那些潦草的条款中能清楚地感觉到，杰森那颗想要诀别的心有多么地迫不及待。
他缓缓拿起钢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一落笔，他和杰森此生的兄弟缘就此了结。
手抖笔颤间，心里那份拖泥带水的不舍跃然纸上。
为什么，杰森可以这般决绝？
律师整理好文件后，从公文包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培熙。
“这是莫先生让我转交给您的。”
浓烈呛鼻的黑烟从竞相追逐的火焰中升腾而起，翻滚着弥散在远方的天空。
那样的场景，在她看来，真是一种摄人心魄的壮丽。
爱玛居然就这么死了。
那声爆炸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她浑身上下的气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顺畅过。
唯一遗憾的是，这样难得的好心情却与培熙此刻的状态南辕北辙。
培熙从巴黎回来后，整个人就好似降了温，看上去冷冷的。
芭芭拉曾试图去劝慰，但开口后却发现，很多事情，终究无法感同身受。
半夜三更，电话铃突然响了。
芭芭拉听见培熙趿着拖鞋的脚步声。
睁开眼睛，客厅的灯光从卧室的门缝下透进来了几许。
“妈？”
培熙的语气十分惊诧。
芭芭拉蜷在床上，捏着柔软的被角，屏息凝神地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可是很长时间过去，她并没有捕捉到只言片语，培熙除了嗯啊几声应承外，什么都没说。
但是她能感觉到，客厅里的空气是沉重的。
听筒搁进电话机，沙发传来弹簧陡然受重后的闷响，然后一切又归于静谧。
芭芭拉走出来，见培熙歪倚在沙发上，右手覆着双眼挡光。一只脚搭在茶几，另一只翘在沙发扶手，毛绒绒的灰色拖鞋支在他的脚尖处摇摇欲坠。
她轻手轻脚地将棉被盖在他的身上，刚欲转身，右手被他温热的掌心握住。
“陪我坐坐，好吗？”
培熙用眼神向芭芭拉乞求温暖。
他把身子往一旁挪了挪，因为是单人沙发，也并没有挪出多少空来，却刚好能容下芭芭拉娇小的身躯。
芭芭拉宛若一只粘人的小猫侧身蜷缩在他身边。
“你妈妈刚才都跟你说什么了？”
她望着培熙，呼出的气流轻轻扫过培熙的脖子。
“我母亲说，外公在监狱里打破温度计，服汞自杀了。”
“啊？”
芭芭拉震惊地瞪大瞳孔。
“他……为什么会自杀呢？你在塞尔里希岛和马赛经历的这一切，说到底，不就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吗？难道是你爸爸，他……”
“不是我爸，是有人把我经历的一切告诉了外公，外公自杀前，给妈妈留下了一封信，把有关我出国留学的真相都写进了信里，他还说，他自己风烛残年了，不想再让我用年轻的生命和大好前程去换自己的苟延残喘。”
培熙说着说着，喉结开始颤抖。
“所以我去塞尔里希岛被叛匪扣押当人质、在杰森的搏击场里讨生活、甚至我染上卡碧岛之瘾的事情，我妈全知道了。”
芭芭拉倒吸一口凉气，“天啊，没有一个母亲能受得住这样的真相。”
“是的，刚才在电话里，她都快疯了。”培熙说。
“是谁把这一切透露给你外公的？”芭芭拉有些好奇。
培熙茫然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外公在信里并没有提及这个人。”
说着，又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沉默一阵后，芭芭拉若有所思地开口，“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我妈妈在天上俯瞰我在人间发生的这一切，不知该会有多痛心，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我的命，躲不开也逃不掉，现在能平平安安地靠在你身边，都像是命运给我的补偿，你看，命运还挺仁慈的，居然还会补偿我。”
培熙轻轻抚弄着芭芭拉柔软鬈曲的金发，“我也真庆幸，当初在船上遇见你，真不敢想象，要是这一路上没有你会怎样。”
他低头在女孩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芭芭拉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这个吻给她带来的甜蜜和温暖。
半晌，培熙的声音落进她的耳朵，“芭芭拉，我打算回去了。”
“回去？”芭芭拉惊起抬头，“回哪儿？”
“还能回哪，当然是木汀岛啊。”
“因为外公去世了，所以你也就没有待在法国的必要了？”
芭芭拉抬起眼睫，忧伤地望着他。
“嗯，我已经决定了，等哥哥回来，我跟他告个别，就走。”
培熙顿了顿，低头轻语，“你会跟我一起回去的，对吗？”
芭芭拉忍了忍眼泪，紧紧将培熙抱住。
“无论到哪，我都会跟着你的。但是培熙，你现在已经完全摆脱扎卡了，杰森给你的那笔钱也足够支撑你完成学业，我们在法国的生活才刚刚平静下来，为什么就要离开了呢？而且，你真的舍得你在法国的学业和那些朋友吗？”
“舍不得，十分舍不得。”培熙说。
“但是，我想我的母亲了，我想回去陪在她身边，自从娜瓦蒂娅的死因被揭开，我就再也不能忍受我妈继续待在那样不堪的一个丈夫身边了。”
芭芭拉轻轻“嗯”了一声。
沉默了好一会儿，细声呢喃:“意思是，我又要见到马克、洛芙，和那些前世的人了，真没想到，我居然还会回去。”
培熙温柔地笑笑，呼吸清浅缓慢，“圣路易斯学院一定还保留着你的学籍，你回去后，就又可以重返校园生活了，这难道不好吗？”
“好，当然好。但是木汀岛上谁在等你难道你不记得了吗？马克、洛芙这些人算什么，我才不怕他们呢？可是我害怕见到南薰，更害怕你再次见到她，你若和她重逢，我是不是……”
芭芭拉像是忍着抽噎，“我是不是就该消失了？”
“当然不是。”培熙果断应道。
然后深长地吸了一口气，“其实，到马赛不久，我就给南薰寄了一封信，是分手信。”
芭芭拉一怔，抬起头瞪大眼睛盯着培熙。
培熙的眸空洞而黯淡。
“你……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我听说，有很多好男孩在追求她，也听说她过得不好，我不想耗着她。”
芭芭拉轻声问，“培熙，你还爱她吗？”
“我爱的人是你。”
培熙言之凿凿，但芭芭拉还是听出了话语里刻意回避的意味。
“我问的是，你还爱她吗？”
培熙缄默。
而这缄默便是答案。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芭芭拉的眼眶里滴落。
“我这才明白，原来有的分手，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深爱。”
“芭芭拉，我……”
“别说了培熙，什么都别说，我懂，如果你心里真的一点都没有她了，那你就不是莫培熙了。”
芭芭拉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侧脸贴着培熙的胸膛抽噎。
“但是培熙，不管怎样，你都不要离开我好吗？我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我只有你。”
培熙感到胸前一团洇湿。
他捧起芭芭拉的脸，将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
“芭芭拉，不用这么卑微，因为，我同样也离不开你。”
————
培熙等了杰森很久，最终却只等来了他的律师。
律师打开公文包，将里面的文件抽出，一一递到培熙面前，并附带详细的解释说明。
“这些是莫先生在马赛的所有房产……”
“这些是他之前买的股票基金……”
培熙感觉自己的心空成了一个无底洞，从律师手上递过来的这些单据凭证石子儿似的坠入，久久都听不见回响。
直到看见对方打开一本财产转让书，翻到最后的签字页展示给自己，培熙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想要逃避的结局，到底还是来了。
“按照莫先生之前的嘱托，只要您在这上面签字，这些东西便都过户到你名下了。”律师说。
培熙低头看见哥哥的签名，刚韧熟悉的字体里夹杂着痛苦的隐忍，落笔处如锋利的刃，像是狠下决心的割舍。
可是，那墨迹分明还未干透啊！
“我哥人呢？我要见他！”
培熙将转让书推还给律师，脸色阴沉而倔犟。
律师沉吟片刻，说，“他已经离开马赛了。”
培熙眉心一拧，“他去哪里了？”
“这个他并没有向我透露，莫先生临走前把一切财产转让手续都全权委托我办理。”
律师抱歉地对他说，然后将那份财产转让书重新放回他面前。
“现在我已经联系不上莫先生了，而这些转让文件都是有办理期限的，所以还请您尽快签字，我才好拿去公证处进行下一步，要是耽搁了，会很麻烦。”
培熙匆匆翻了翻手中的文件，从那些潦草的条款中能清楚地感觉到，杰森那颗想要诀别的心有多么地迫不及待。
他缓缓拿起钢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一落笔，他和杰森此生的兄弟缘就此了结。
手抖笔颤间，心里那份拖泥带水的不舍跃然纸上。
为什么，杰森可以这般决绝？
律师整理好文件后，从公文包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培熙。
“这是莫先生让我转交给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