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马赛·顽固的锁
犹豫半晌,沫子摸黑上楼,一间间画室搜寻。
忽然几声喷嚏从她刚刚经过的那间画室传来。
沫子折转身,不由分说地走了进去。
画室很暗,窗外的路灯斜斜照进来,地板上歪倒的金丝笼子反着光。
“天啊!你怎么会在笼子里?”
沫子一把捂着嘴,受到刺激的瞳孔在眼眶里不住地颤抖。
蜷缩在笼子里的芭芭拉别过脸去。
她宁愿此刻站在跟前的是面目狰狞的地狱异鬼,也不愿那是沫子。
她去意已决,当一只脚已经踩进了死亡的深渊,回头最怕看见的就是一双充满同情的眼睛。
沫子蹲下来,借着微弱的光亮摸索着如何打开金丝笼,她的手指因为太过慌张而颤抖不止。
芭芭拉哆嗦着翕开唇瓣,“沫子,你走吧,别管我了,你救不了我的。”
是啊,沫子可以把她从死亡深渊拉上岸,但是能把她平安送回之前的生活吗?
她失去的实在太多了,沫子的善良远远弥补不了命运对她的亏欠。
沫子摸到了金丝笼门插上的一把挂锁,但她没有钥匙。
“你知道钥匙在哪里吗?”沫子问。
芭芭拉摇摇头,沉默着别过脸,好像沫子在做的这些都跟她没有关系似的。
沫子环顾一圈四周,意识到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将暖气打开。
她摁了摁电灯按钮,但灯管却闪都不闪一下,于是跑到外面找电闸开关。
几分钟后,画室里“叮”地一声亮如白昼,暖气箱也重新启动,呼啦啦地吹出温暖的气体来。
芭芭拉知道自己死不了了,软软地吐了一口气,有种前功尽弃的感觉。
她知道天堂之门不会向她敞开,却不想,地狱也不是自己想下就能下得去的。
沫子从一个画架上拆下一根横木,抓起横木使劲朝金丝笼上的锁砸去,但那把锁实在是太顽强了。
她又掏出兜里的钥匙一枚一枚地插进去撬,希望可以触类旁通,但这把锁却是铁了心要恪尽职守。
所有的耐心都化成汗珠从额头沁出来,沫子终究还是没有把这把锁干掉。
她挫败地叹了一口气,“是谁把你锁在里面的?”
芭芭拉半天默不作声。
“喂,你说话啊!”
沫子急了,“难道你还想就一直这么光着身子,缩在这笼子里当展览吗?”
沫子的话如当头棒喝。
是啊,肉体不灭,又怎能忍受尊严受酷刑呢?
“我忘了他叫什么,但是你见过,就是那晚让你知道我在做裸模的那个男生。”芭芭拉气若游丝地说。
“是他?弗比斯!”
沫子眉毛一蹙,陡然叫出这个名字,“他就住在我们那栋公寓楼里,我现在就去找他。”
“沫子小姐……”
沫子转身准备离开时,芭芭拉忽然轻唤了她一声。
“怎么?”
“你身上有没有纸巾?”芭芭拉问。
沫子这才注意到芭芭拉还在不断地流着鼻涕,声音听起来也像是被水浸泡着的。
这么冷的天,就是风灌进了衣领都有可能感冒,更何况芭芭拉是光着身子待在这冰窖一般的地方。
一个大鼻涕泡从鼻孔里冒出来,她的下巴到脖子都黏腻腻的,看起来有点恶心。
但沫子看着她,心里更多的却是不忍。
“来,拿着吧。”
沫子将揣在兜里的一整包纸巾都递给了芭芭拉。
直到沫子皮靴的笃笃声消失在画室外,金丝笼里的芭芭拉依旧捏着那包纸巾愣神。
自己为什么要向沫子要这包纸巾?
原来,她还是在意自己形象的。
原来,她还是留恋这人世间的。
虽然对于芭芭拉来说,死比活容易多了,但是就在刚刚自己灵魂快要被冻出窍的时候,她已经像花光了存款一样,用尽了面对死亡时的所有勇气。
沫子回到公寓楼后,直奔弗比斯的住所。
“开门!弗比斯!”
沫子拍门大喊。
门开了,弗比斯的蓝色眼瞳满是暴躁的情绪,“你索命女鬼啊,大晚上这么拍门。”
“哼,如果不是我在画室发现了那个快要冻死的女孩,今晚还真有女鬼向你索命!”
“她不会冻死的。”
弗比斯抬腕看看表。
“还有十分钟,十分钟后,我会打电话给楼管,让他把电闸打开。”
“什么,还要十分钟?看来你还真的不怕背负一条人命啊!”沫子的表情里满是不可理喻。
弗比斯想了想,走到电话机前拿起听筒。
“你不用给楼管打电话了,电闸我已经开了。但是,我需要金丝笼锁的那把钥匙。”
“那你可以回了。我是不会给你钥匙的,只要她不死,我就没有麻烦了。”
弗比斯作势就要关门,沫子却一把推开,门板撞在墙壁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大声响。
“把一个女孩子关在笼子里恶作剧,你跟一只禽兽有什么区别?”
“禽兽?她才更像一只禽兽吧,毕竟禽兽是不穿衣服的。”
弗比斯脸上露出猥琐而邪恶的笑容,然后面容委屈地竖起包扎过的食指,“你瞧,刚刚那母兽发狂,还咬我呢!”
沫子盯着他,目光愕然。
面对这种纯粹的坏,她只有词穷的份。
她真的很想给他一巴掌,但还是克制住了,毕竟皮埃尔和她的很多好朋友都回家了,她现在要是跟这家伙动手,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嘭!”
趁沫子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门突然关了,差点撞到她的额头。
空荡荡的楼道上,沫子形单影只。
她快累瘫了,真的一点都不想再去管芭芭拉的事了,自己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了。
但是,如果今晚艺术大楼意外停电了,芭芭拉冻死在金丝笼里,那么夺走这条鲜活生命的,除了弗比斯的恶毒之外,是否还应该算上自己的冷漠?
楼道上,传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声。
培熙爬上几级阶梯后,仰头斜靠在冰冷的墙砖上,闭上眼睛沉陷在自己的心事中。
几天前,他发现自己的账户上多了一笔进账,南薰把他汇给她的钱都悉数退了回来。
此刻,他的手里捏着榔格给他寄来的信。
榔格没有食言,回到圣路易斯后,果真写信过来报告南薰的近况。
他告诉培熙,有个叫峗西冷的男孩正在追求南薰。还说,有一次为了维护南薰,峗西冷差点在学校餐厅和皮阿索打起来,而且因为忌惮峗西冷,那些牡蛎村的女孩再也不敢找南薰的麻烦了。
至于南薰有没有成为峗西冷的女朋友,榔格说他也不是很确定,只是听桑珊说,他俩经常约会。不过,南薰从不肯接受峗西冷送的贵重礼物。
峗西冷。
培熙对这个名字有着恍若隔世般的印象。
很多年前,大约七八岁的光景,峗西冷曾跟着父亲来海慕庄园做过客。
彼时峗西冷的面庞虽然稚嫩,但是身上的穿着从来都是童装款的西装皮鞋领带,看上去特别贵气。后来听说他去了英国一所私立中学读书,想必归来时也是一身王子气派吧。
记得当初给南薰寄去分手信后,自己在车里独自待了好久好久,想象着南薰和一个优秀英俊的男孩走在一起时的种种场景。
而如今,南薰身边真的出现了这样一个男孩,为她做着他曾为她做过的一切。
培熙感觉喉咙被一股酸涩感沉沉地压着,张口吐气时喉咙都有一丝微微的颤抖。
尽管如此,他还是强迫自己希望此刻南薰和峗西冷已经发展成了男女朋友的关系。
同时也在心底暗笑,自己哪有吃醋的资格?是自己先背弃的承诺,是自己先爱上的别人。
培熙呼吸骤停。
是自己先爱上的别人。
其实还可以更直接一点,是自己先爱上了芭芭拉。
培熙深深吸了一口气,怀着一颗忐忑而内疚的心,他终于肯向自己承认了,自己早就已经爱上了芭芭拉。
尽管,他已经很用力地阻拦自己对芭芭拉的感情。
但终究人非草木,他不可能对芭芭拉为他付出的一切视而不见。
上次“暴力事件”后,卡碧岛之瘾又发作了一次,但强度已经减少很多,他挺过去了,并没有太辛苦。
他想,等自己彻底摆脱掉卡碧岛,就去沫子那里把芭芭拉接回来。
应该快了。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沫子?”
培熙侧过头,看着一脸倦容的沫子,露出温暖的微笑,“平安夜快乐!”
沫子却并没有回以同样温馨友好的问候,而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芭芭拉快死了。”
“她怎么了?”培熙瞳孔一震,“走,带我去看看她。”
说罢,培熙就朝沫子的房间走去。
“她不在我房间。”
培熙的脚步瞬间停滞,缓缓转过头来。
沫子对着他漆黑的瞳孔继续说,“我在艺术学院的画室里发现她时,她光着身子,被关在一个金丝笼子里,当时室内没有开暖气,我不知道她在那里待了多久,但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十分虚弱。”
“你说什么?芭芭拉光着身子?被关在笼子里?”
培熙表情惊愕得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他的目光几乎要穿透沫子的眼睛,去探瞧她究竟是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事情的经过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是弗比斯把她关进笼子的,我已经把画室内的暖气打开了,但是那个金丝笼上的锁,我砸不烂也撬不开。你要想芭芭拉不死,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去找弗比斯要那把钥匙,我刚刚去找过他,但是弗比斯实在是太无耻了,这种事情,你只能用拳头解决。”
说完这番话,沫子觉得轻松很多,像是终于把沉重的接力棒稳稳传递到了培熙手中。
“弗比斯住在207号房间。我只能帮到这,剩下的就靠你了。”
沫子拍拍培熙的肩膀,然后往自己的住所走去。
她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