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马赛·何去何从
芭芭拉的客气也让沫子产生了一丝拘束。
“好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休息吧！”
沫子脱下外套，挂在窗台前的衣帽架上。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在你的沙发上睡一晚吗？”芭芭拉问。
“沙发这么小，怎么睡啊？我的床很大的，够两个人睡。”
沫子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你是不是不太习惯和别人睡一张床？”
“没有没有。”
沫子的话令芭芭拉有些手足无措，“我是担心你会介意，毕竟床是要贴身的东西。”
“我没那么讲究。”
沫子笑笑，然后跳上床，掀开被子的另一角，示意芭芭拉也上来。
芭芭拉触摸着柔软舒适的床褥，能感觉到自己粗糙的手指划过时细小的刮擦。
躺下之前，沫子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瓶护手霜，挤了一点在手背上，双手交互揉搓，她的手指白皙修长，淡紫色的指甲反射出柔和的珠光。
“喏。”
沫子把护手霜递给芭芭拉，芭芭拉本想拒绝，却又怕自己拒绝得太过僵硬造作，便接受了。
她将膏体抹匀在手背上时，皮肤表面的冻疮处泛起一阵阵刺激性的疼。
不过这点疼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装作很受用的样子，将护手霜还给沫子。
沫子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眨眨眼睛，“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芭芭拉捏着被子，眼珠子悄悄朝旁侧滑过去，“你问吧。”
“你真的在赌博吗？”
“是的。”
这是自己替培熙打的掩护，芭芭拉承认得很痛快。
“哪个赌场？”
芭芭拉想了想，“在旧港的费加罗街区。”
“那你一般玩什么？”
芭芭拉被这个问题卡住了，她连赌场里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哪知道赌场里都有哪些游戏种类啊？
“美食轮盘？百家乐？还是德州扑克？”沫子像是在提醒她。
“嗯……德州扑克。”芭芭拉舌头打着结，随便挑了一个回答。
“噢？听说德州扑克的押注方式很特别，你通常都是怎么押的，庄双？庄单？还是闲双，闲单？”
芭芭拉完全懵圈。
幸好暗夜里看不清表情，要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装下去了。
“嗯，这几种我都有试过。”
其实沫子刚刚说的这些她都没听清楚，这样回答最机智。
沫子果然没有再问下去了，芭芭拉暗暗松了口气。
过了许久，沫子幽幽开口，“我刚才说的那些押注方式，其实是百家乐的玩法。”
黑夜中，芭芭拉蓦地睁大眼睛。
“一个月前，莫培熙车子的雨刮器坏了，他说暂时还没钱去换新的，怎么突然一下子，他的账户就被你刷了十万块？”
沫子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喃喃低语道，“你在警察面前演得很逼真，但是欲盖弥彰你懂吗？我看得出来，你是故意在替莫培熙掩饰着什么。”
芭芭拉无言以对。
“可不可以告诉我，今晚莫培熙他为什么打你？”
沫子侧头望着漆黑中芭芭拉的侧脸轮廓。
“沫子小姐，你还是把莫培熙放下吧！他不是适合你的人。”
“莫培熙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合适。”
是啊，学校的同学们都说他俩般配，为什么在培熙眼里，她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呢？
“沫子小姐，你遇到过最坏的人是什么样子的？”芭芭拉问。
“呃……”
沫子不知道芭芭拉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我现在还能回忆起来的坏人只有一个，就是那晚入室抢劫的那个人，他好像还是培熙的朋友……不过，听培熙说，他其实也怪可怜的，而且他当时并无意伤害我，哎，其实也算不上是坏人吧！”
“所以，你其实从小到大都没有遇到过坏人，对吗？”
“嗯……可以这么说。”
“这就是你和莫培熙的不一样。”芭芭拉说，“你没有经历过世间的阴暗，所以也无法理解他的阴影。”
“他有阴影吗？”沫子问。
芭芭拉再次缄默了，她怕如果说有，沫子追问，自己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身上有他的气息。”沫子并没有死缠。
“我和她很早就认识了。”
芭芭拉忽然想起了木汀岛，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他以前有过喜欢的女孩吗？”
“有过，”芭芭拉顿了顿，“不瞒你说，跟你长得很像，都是一张东方面孔，黑色的直发，黑色的眼仁，清雅斯文。”
“噢？”沫子眼眸一动，“那他现在依然喜欢她吗？”
“应该已经忘了吧！”
芭芭拉现在想起南薫，脑海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应该已经忘记了，生命中还有爱情这种东西的存在吧。”
————
第二天清晨，沫子出门的时候在楼道里遇见培熙。
培熙想装作没看见她，却还是被她叫住了。
不过，令他安心的是，沫子并没有过问昨天晚上的事情，只是告诉他:“芭芭拉在我那儿，你什么时候气消了，就让她回去吧！”
培熙的眼眸里依然淤着大片大片的灰，“我不想见她了。”
楼道很安静，芭芭拉就倚在门缝上，将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了大约半小时的时间，将培熙刚刚说出的那句短短的话抽丝剥茧，然后得出一个跟直觉没有半分出入的结论。
——培熙不要她了，彻底不要了。
他连他自己都不要了，哪里还顾得上她？
芭芭拉没有哭，因为真正的绝望是不需要眼泪来虚张声势的。
没有谁可以给她答案，离开了培熙的芭芭拉该何去何从？
绝望如浓黑的云霾笼罩着她，使她看不见自己以后的路。
也有可能，自己根本没有以后。
其实她早就没有以后了，是培熙拉着她从船上逃了出来，她才依附着培熙活到现在的。
这两年来，她也有过美好的心情和快乐的时光，她贪婪地以为自己还可以得到更多。但别忘了，自己从来就不是命运的宠儿，神对自己的赏赐从来都是精打细算的。
一个遥远的声音自内心深处传来。
认命吧，芭芭拉，你该知足了！
窗外所有的景物都被昨夜的皑皑大雪覆盖。
芭芭拉望着茫茫白雾，不禁想，那些飞鸟和小松鼠们藏到哪里去了，要是自己也能找一个地方藏起来就好了。
只可惜，世界之大，天高地厚，却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芭芭拉并没有发现旅行袋里培熙给她塞的钱，她口袋里的那些钱根本就不够租房子，要想生活下去，就只有厚着脸皮赖在沫子的公寓里。
沫子善良，只要她厚着脸皮赖着她，沫子就会硬着头皮留着她。
但是，成为沫子的附庸，构不成她可以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轻生的念头已经像顽强的种子那般开始萌芽了。
这栋公寓楼不够高，雪地太软，而她命硬，跳楼的话……就怕死不了还落个半身不遂。割腕和上吊倒是可行，却只方便在室内进行，可是她现在住在沫子的公寓，沫子好心收留，自己没法报答也就罢了，难道还要给她添具尸体唬她吗？
芭芭拉在脑海中想象着，深更半夜沫子回到公寓，看见自己的尸体斜躺在洗手间里吓得毛发悚然的样子，竟然神经质地呵呵笑起来。
要是爱玛知道她死了，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和杰森分享这个好消息吧。她才不想便宜了她呢！
所以，自杀之前，还是先远走高飞吧，她不想自己的死惊动那些曾经认识自己的人。
但她还想在人间过最后一个平安夜，她答应过爱玛，平安夜去给她做艺术沙龙的模特。
这当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的恪守承诺，她在意的，只是爱玛承诺给她的那八百快钱，她一定要把那件大衣买下来送给培熙，深爱了他那么多年，却一件像样的礼物都没送过他，那件大衣，权当是为自己圆个心愿吧！
离平安夜还有一个星期，沫子同意了，再收留芭芭拉一个星期。
芭芭拉知道，沫子内心是不愿意的，只是出于涵养，才并没有把对自己的嫌弃表现在脸上。
呵呵，沫子和她，还真是，一个习惯了善良，一个习惯了利用善良。
这一个星期里，芭芭拉不再去图书馆，而是待在沫子的公寓里打扫房间，抹地、疏通水管，给她刷靴子，并且学做各种各样的寿司。
芭芭拉动屋子里的物品时总是小心翼翼的，即便是沫子不在的时候，她总觉得那些瓶瓶罐罐都是长着眼睛的，朝她投以鄙夷的目光。
沫子最近找了一家医院实习，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就叫芭芭拉帮忙跑跑腿，替她去银行交水费、电费和暖气费，或者去超市买日常生活所需要的柴米油盐。
记得那会儿在咖啡馆打工时，芭芭拉就在心里叩问过自己的宿命，是不是这一辈子，自己真的只能做这些端茶倒水的活儿？
现在，这辈子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原来自己的价值，真的就止于此。
有天晚上，芭芭拉发现房间里的直饮机坏了，因为马上就是圣诞节，这个时间点根本就找不到维修工，可是待会沫子回来要喝水怎么办呢？
她只好冒着漫天风雪去超市买桶装水，当她艰难地将一桶五加仑的矿泉水扛回公寓时，手上的冻疮已经开始流脓了。
她正准备拉门，后背上就传来一股强劲的力道，双臂被人反扣着往下按。
“啊——”
她不禁大叫出声。
“叫啊，你再叫大声一点！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现在抓了个入室盗窃的女贼。”
这个声音她并不陌生，是皮埃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