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马赛·一团乱麻
培熙坐在地板上，看起来疲惫瘫软，连聚焦瞳孔的力气都抽不出来。
他耷拉着脑袋陷在自己的心事中。
好像芭芭拉与警方的对话跟自己全然没有关系似的。
两个警察相觑一眼，其中一个走到培熙跟前。
“这位先生，请你跟我们去一趟警署，这件事情我们需要详细调查，受害人不知道是出于什么顾虑不愿说出实情，但是希望你配合。”
芭芭拉立马两步上前，挡在培熙面前。
就像那年在船上为他挡子弹那般。
警戒，而绝决。
“别带他走，我告诉你们实情。”
望着两个警察脸上倏然而起的困惑，芭芭拉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说道:“我们刚才的确起了争执，但犯错的人是我，我……偷刷了他账户上的十万块钱……”
“十万块？”
警察惊得睁大了眼睛。
外面扒墙围观的邻居们脸上也现出夸张的表情。
就连培熙也惊愕地抬起头来望着芭芭拉。
“为什么？”警察问。
芭芭拉故作满不在乎地说，“前些天我染上了赌瘾，输光了自己的钱，不甘心，所以就偷偷拿了他的账户，想替自己翻盘，结果血本无归。刚刚他知道了，在屋子里发脾气，他想跳楼，我阻止他，所以他才推我。”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账户的密码的？”警察问。
“他告诉我的呀！”
芭芭拉妖媚的笑脸上风尘气十足。
“其实，他一直都在追求我，我告诉过他，我不是个好人，但他说他不在乎这个。你瞧，这不怪我。”
芭芭拉目光向外忽闪，她捕捉到了沫子骤然惊异后又黯淡下去的眼神。
公寓外面忽然传来细细碎碎的议论声。
虽然听不太清楚，但是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肯定都在唏嘘感叹，这个女的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警察将眼里的同情转移到了培熙身上，又回头严肃地问芭芭拉，“小姐，你这样做难道不怕自己会坐牢吗？”
芭芭拉斜眼瞥了一眼培熙，眼角隐隐现出一丝诡异的笑纹，牵动着那块青肿的瘀伤，再被头顶惨白的灯光一照，看上去有些瘆人。
她幽幽笑道，“坐牢？那要看他是否舍得起诉我了。”
“真他妈的恶心！”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咒骂，是皮埃尔的声音。
芭芭拉走到培熙身旁蹲下来，如魅惑的噬血女鬼一般，伸出纤细的食指，挑逗似的将培熙的下巴勾向自己。
樱唇一嘟:“你会起诉我吗？”
“滚！”
培熙一把推开她的手。
芭芭拉对警察脑袋一歪，嘴角弯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警察终于看明白了，不管是暴力还是盗窃，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种事情一旦跟感情纠葛在一起，局外人便不好再介入。
何况这两个人都没有要起诉对方的意愿，警方再问询下去也自觉没趣，于是警告了一下他们不许扰邻后，便阖上记录本离开了。
议论声随着纷纷散去的人群渐行渐远，只有研习小组的五个人还站在门外。
过了一会儿，沫子和另外四个同学也走了。
门口只剩下皮埃尔。
沫子其实很想留下来，但是自从表白失败后，她的自尊心变得敏感而顽强。
培熙撑起身站起来，径直走进自己的卧室，从里面拿出一个大号的旅行袋。
又毫不客气地推门进入芭芭拉的卧室，打开衣柜，抓起她的衣服就往袋子里塞。
“培熙，你是在干什么？”
芭芭拉睁大惊恐的眼瞳望着培熙，全然没有了刚刚面对警察时的镇定和淡然。
培熙将收拾得鼓鼓囊囊的旅行袋重重往芭芭拉肚子上一推。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不，培熙，你……”
芭芭拉惶惶惑惑不知所以。
“叫你走！你听不懂吗？”说着，培熙便把她往门外推。
芭芭拉一边后退，一边哭着哀求。
培熙警告她，“你还想警察再来一次吗？”
芭芭拉立即止住哭喊，捂住嘴巴无声地呜咽。
被培熙推至门口时，又被门槛绊了一跤，狠狠摔了下去。
皮埃尔冷冷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女孩，一向怜香惜玉的他，此时却对眼前这个泣涕涟涟的美丽女孩无动于衷。
培熙准备关门，皮埃尔伸手攀住门板，“等等，莫培熙，我有话要问你。”
皮埃尔进入公寓后，顺手拉上门。
培熙蓦地转过头，悲伤的芭芭拉已经被隔绝在了门外。
“刚才她说你一直在追求她，是真的吗？”皮埃尔问。
培熙面无表情地回答:“是真的。”
“天啊，幸好沫子不在。”皮埃尔自言自语了一句。
又对着培熙问道，“那现在呢？她利用你对她的感情，偷刷你的钱给自己还赌债，这样的女孩，你还要继续喜欢吗？”
“皮埃尔，你让我静静，我脑子里现在一团乱麻。”
培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为自己感到恶心。
为了掩饰他的不堪，芭芭拉心甘情愿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而自己，却躲在谎言里，眼睁睁地看着她悲伤无助的样子。
“莫培熙，为了这样一个女孩，值得吗？”
皮埃尔觉得培熙此时的痛苦完全来自愚蠢。
“一切都是我愿意，不行吗？”
培熙终于忍不住吼出来。
“只怕她比现在暴露出来的还要烂，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皮埃尔气急，差点就要把芭芭拉为了钱做裸模的事情说出来了。
但是一想到这可能牵连到沫子，还是强迫自己住了嘴。
那个“烂”字刺痛了培熙的耳膜。
“皮埃尔，你不能这么说她，因为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我不了解她？”
皮埃尔冷笑了一声，“你连这个女孩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都没有搞清楚，就这么不计后果地爱上她，不觉得很蠢吗？”
耐心消磨殆尽，培熙的语调也客气不起来了，“皮埃尔，我从不干涉你的那些花花草草，也希望你不要插手我的感情。”
“好，算我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
皮埃尔阴沉着脸，气哄哄地往外走，推开门时，顿了顿，还是回过头来。
“莫培熙，我只是觉得，一个人的好不应该被利用，一份真挚的感情应该给一个对的人。”
皮埃尔拉门走后，屋子里一片死寂。
培熙趴在窗台前寻觅芭芭拉的身影，但楼下清冷的雪夜里阒无一人。
然而，就算找到她，又能怎样呢？
把她带回来，下次发作的时候又拿她出气？
然后再让她为了给自己粉饰太平，在所有人面前演道德无下限的烂女人？
进芭芭拉卧室装衣服之前，培熙把今晚拳赛赢的全部奖金都塞进了那个旅行袋里。
他想，芭芭拉到时候会发现的，这些钱足够这里一个月的房租和生活用度，等自己彻底戒掉卡碧岛后，再去找她。
现在，他是没脸见她的。
刚刚发生的一幕幕不可抑止地在培熙的脑海中反复回放。
想想自己在芭芭拉面前一团烂泥般丑陋不堪的情状，跟没穿衣服浑身赤裸地暴露在她目光下有什么区别？
————
芭芭拉抱着鼓鼓囊囊的行李袋坐在冰冷的台阶上。
头顶的屋檐时不时有融化的雪水滴落在衣服上，洇湿成泪痕般深深浅浅的暗点。
她还记得，当她听见培熙拒绝沫子的那一刻，自己躲在门板后高兴得泫然欲泣。
她还以为那是上帝对自己的仁慈与眷顾。
然而，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原来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如果抢走培熙的是沫子，她有的是手段可以把培熙抢回来。
可是现在，掳走培熙魂魄的是卡碧岛。
看着发作时像得了失心疯的培熙，除了陪着他一道痛苦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
幸运之神不是没有光顾过她。
两年前，她和他在货舱重逢，他救了她。
一年前，她在塞尔里希岛自由城的桥墩下遇见了他，他们一起死里逃生。
而这一次，可能是真的，那个走失的少年，她再也寻不回了。
寒气层层浸透，芭芭拉感觉自己很快就要被冻成一尊冰雕。
她知道公寓楼附近有家小旅店，却并没有动身过去。
她怕要是自己离开，培熙如果改变主意下来找她的话就找不到了。
尽管她知道，培熙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原来你坐在这里。”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在这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泠。
芭芭拉回头，竟然是沫子。
“沫子小姐，这么晚，你……怎么下楼来了。”
“我睡不着，在窗户边看见你坐在这。”
沫子毕竟和芭芭拉不算熟稔，琢磨着怎么措辞才不会伤到这个敏感的女孩。
“外面太冷了，去我那儿吧！”
“啊？”
芭芭拉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沫子会拿出如此善意来对待自己。
“跟我上来吧！”
沫子踩上一级阶梯，又转头看着有些迟疑的芭芭拉。
门打开时，里面的暖气迎面扑来，带着一种陌生的熨帖。
沫子租的是单人间，面积不大，却打理得整洁而温馨，粉色的墙壁散发着浓浓的少女气息。
芭芭拉看着写字台上码得整整齐齐的书本，厨房里精致小巧的餐具、床头上憨态可掬的大头熊，还有墙壁相框里的全家福合影，心里又一次涌起阵阵羡慕。
只是她强迫自己不许让这羡慕泛起酸来。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沫子打开冷藏室，里面的食物秩序井然。
“我这有布丁、蛋糕，还有我今天早上做的寿司，呃，我忽然忘了，你们好像都不爱吃寿司……”
“哦，谢谢，我不饿。”芭芭拉笑笑说。
“哦，那需要喝点什么吗？我这有……”
沫子忽然发现好像家里什么喝的都没有，有点尴尬。
“不用了，我也不渴，其实，能有个地方可以遮风挡雨，暖和一下身子，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谢谢你，沫子小姐。”
芭芭拉极力露出尽可能柔软的笑容。
可不知为什么，此时她就是无法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