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阑干 作品

第205章 马赛·暗怀鬼胎

深夜的学院后街疏疏落落的亮着灯火。

细碎的雪粒落在玻璃灯罩上,融化淌落的水滴折射出暧昧的伤逝。

芭芭拉在一家时尚小店前驻足。

橱窗里,一件黑色英伦风翻领毛呢大衣无意中攫住了她的眼球。

她推门进店,走到模特跟前,伸手捏了捏大衣的袖口,那种柔软舒适的触感和培熙身上的温暖气息多么搭调啊。

芭芭拉抬眸凝视着这件剪裁利落的大衣,不禁在脑海中勾勒培熙穿上它时的样子。

一定很好看。

培熙平时过得挺粗糙的,也就上次参加舞会时,心血来潮地把自己精心打造了一回,最后还因为她,让那件原本干净整洁的白衬衣染上了肮脏不堪的回忆。

内疚感再次揪疼了芭芭拉的心。

她想补偿他,可是这件大衣吊牌上标的价格令她沮丧,一千多块呢……

她忽然又想起白天爱玛说的请她当模特的事,八百块的报酬再加上自己的积蓄,还是够得着的。

芭芭拉走出店门后,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件大衣,嘴角微微翘起一丝弧度。

好像是在和那件衣服约定,我们平安夜见。

回到公寓,培熙正盘腿窝在单人沙发里打盹,一份报纸从他的手中滑落到地上。

芭芭拉看见了他额角的一处淤青。

她缓缓抬手,指尖还没有触到他的额头,培熙就醒了。

“你回来了呀?”培熙一边说一边拾起地上的报纸。

“你又去搏击场了吗?”芭芭拉问。

“嗯,打了一场,完胜。”

培熙嘴唇咧开一抹笑意,“明年的学费又赚够了。”

看着培熙嘴角荡开的涟漪一直扩散到额头的那块淤青,芭芭拉的心瞬间感到一阵收缩之痛。

“搏击场里的那些毒酒都已经解决了吗?”她问。

“嗯,扎卡算是彻底垮了。”培熙回答。

“我记得杰森向你保证过,等解决掉卡碧岛之患,就让你好好专心学业,不再强迫你跟搏击场有任何瓜葛。但是现在,你还是得靠打拳才能赚学费和生活费,看来,杰森还是舍不得放弃你这么一个好拳手啊!”

芭芭拉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不,不是这样的,”培熙叹了口气,“杰森说了,以后包干我在法国所有的吃穿用度。”

“喔?他真这么说?”

芭芭拉露出一丝欣喜。

“但我拒绝了。”

“啊?”

芭芭拉脸上的疑惑还未完全显露,便消散无踪,“也是,要是接受了杰森的施舍,那你以后就还得去给爱玛当马镫子。”

“而且,可能还得被迫接受沫子成为我的女朋友。”

培熙看着芭芭拉嘟起嘴巴的忿忿模样,浅浅一笑,“所以啊,独立和自由,比什么都重要。”

芭芭拉望着培熙额角的那块淤青,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像童话中的仙女那样,用温柔的眸光治愈心上人皮肤上的伤痕。

可惜,她只是一个凡尘俗子。

芭芭拉起身去房间里拿来碘酒,蘸上棉球为培熙涂抹伤口。

目光不经意撇过沙发旁边柜上的两盒深海鱼油,包装精良,很明显,这是一份礼物。

“谁送你的鱼油啊?”芭芭拉问。

“是我买来准备送给别人的。”培熙说。

芭芭拉想起前阵子沫子摔伤的事情,“送给沫子的?”

“送给杜兰戈的。今天和皮埃尔一道,陪沫子去医院复查疤痕,我突然想起杜兰戈也是在那家医院做康复治疗,打算顺道去探望一下他,总不能空着手啊,结果医生说,他已经出院了。”

培熙望着那两盒鱼油,耸耸肩:“就只好带回来了啊!我哥也真是的,杜兰戈出院了也不给我说一声。”

“可能真的是杰森想通了,想让你尽量远离他生意圈里的那些人吧!”芭芭拉猜测道。

“但杜兰戈不一样,那次在叛匪营,如果不是他极力和那个金牙头目斡旋,我可能早就挫骨扬灰了。等考完试,我还是要找机会去看看他的。”

培熙眼底泛起绵绵热度。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令芭芭拉微微一怔。

培熙走过去接,听筒刚到耳边,神色骤然一凛,“你在哪?”

说话间,培熙侧头瞥了一眼几步之外的芭芭拉,那看似不介意的眼神隐约充满了戒备。

听筒里的声音密不透风,房间里安静得令人感觉沉闷。

“我知道了。”说完,培熙放下电话。

他的语气越是平静,芭芭拉就越是能感觉到平静之下的汹汹暗涌。

“谁找你啊?”芭芭拉问道。

她心里有鬼,所以舌头都变得僵硬起来。

“哦,一个同学,他说我的考试资料落在他那里了,让我去取。我出去一下。”

培熙眼睛对接上芭芭拉的目光,表情有些不自然。

芭芭拉知道,他心里的鬼更大。

窗外雪停了,屋檐上的冰柱融化时有点滴淅沥的微声。

芭芭拉一个人在门边呆站了一小会儿,忽然发出一声嗟伤,无力地瘫坐在地板上。

心里的无助感不亚于去年初秋,培熙远走非洲之后的音讯杳无。

虽然此时培熙还在身边,但他的灵魂已经出走了。

刚刚那通电话,是芭芭拉花二十块钱找艺术学院的楼道清洁工打的。

那个清洁工用沙哑阴沉的声音,念着芭芭拉为培熙设计的台词,“那东西你还需要吗?这次免费,但你得亲自过来,我的黑色轿车停在你公寓楼对面的加油站。”

芭芭拉多么希望,培熙的反应是破口怒骂,然后狠狠地摔掉电话。

抑或冷笑一声,置之不理。

然而,他却真的去咬她的勾。

几天前,芭芭拉替培熙洗车,擦拭脚垫的时候无意发现车门内侧凹槽里的矿泉水。

她想起自己被绑架那晚,扎卡的人扔给培熙的那瓶卡碧岛酒也是这种矿泉水瓶包装。

她立刻警觉起来,拧开瓶盖嗅嗅。

果然,这根本不是矿泉水,而是卡碧岛。

培熙为什么不把它扔掉?

为什么要留着它?

他曾信誓旦旦,说自己是坚强的男子汉,没有他闯不过去的关卡。

但是,很明显,和卡碧岛的这场仗还没打完,他就厌战了。

他在为自己留退路!

而退路通向的是万劫不复。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培熙走向毁灭。

所以,她没有犹豫,当机立断倒掉了瓶子里的毒酒,扔掉瓶子,然后买了一瓶相同包装的矿泉水,放在车门的凹槽里。

芭芭拉站在窗台边,俯瞰着朝加油站走去的培熙,多么像一个放弃抵抗的将军,正在寻找白色的布料做降幡。

头绪纷扰杂乱,宛若疯长在蛮荒之野的茫茫苦艾……

培熙被俘了,她该如何去赎?

加油站外的街道边,果然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光滑的车窗玻璃被路灯照得反光。

培熙紧了紧羽绒服的领口,快步走过去敲了一下车窗。

他脸上没有卑恭的颜色,瞳孔太过深邃,昏暗的路灯照不亮那双狭长的眸。

车窗摇了下来,驾驶室里没人。

副驾驶上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长而翘的眼睫对着培熙扑闪扑闪,“你谁啊?”

培熙有些奇怪,刚才打电话的明明是个男人啊,但他还是继续说道,“东西拿来吧!”

女人的神色瞬间警戒起来,“什么东西?你要干什么?”

培熙的肩膀猝不及防地被人拽了一下,他被动地转过身,还没看清楚面前的人,一口浓浓地白色烟雾便喷在了脸上。

一个男人叼着烟,歪着嘴巴向他警告:“敢动我的女人,老子不弄死你!”

“误会,误会……”

培熙连忙后退,眼神慌不迭四下环顾,见周围没有第二辆黑色轿车。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电话里的那个人耍了。

“呸!臭流氓!”

男人上车前朝培熙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黑色轿车呼啸着扬尘而去,寂静的加油站里只有培熙一个人立在冷风中。

昏黄的路灯像是在抚慰他似的,将他孤单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过了许久,他才抬手抹掉脸上的唾沫。

他不禁奇怪起来,自己究竟怎么了,被人这样对待,居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愤怒和屈辱。

难道除了卡碧岛带来的那冰火两重感受以外,其它的一切就真的都无关痛痒了吗?

培熙失魂落魄地走回公寓。

芭芭拉像是被隐形的绳索束缚着,背脊僵直地坐在沙发上。

她抬起眼睑瞧了培熙一眼,培熙随即意识到自己可能露馅了。

不是说去取资料吗?

怎么现在却是两手空空地回来。

然而,芭芭拉却什么都没有问。

“刚刚去他公寓,结果他找了半天也没找着,说是可能把资料落在教室里了,真是的,害我白跑一趟。”

培熙故作无奈地埋怨了几句。

芭芭拉真想找个镜子竖在他面前,好让他瞧瞧自己说谎时的表情有多么不自然。

但她当然不会这么做,因为她知道,不管培熙现在变得有多么荒唐不堪,皆是因自己而起。

“给你放了两粒安眠药在这里。”

芭芭拉指了指茶几上的两粒药丸,又烧了一壶白开水倒进透明玻璃杯里。

“怎么突然想起……给我准备安眠药?”

培熙低眉扫了一眼茶几上的药丸,不明所以。

芭芭拉已经触到了卧室的门把手,“想让你睡得好一点啊,晚上睡得越香越沉,醒来的第二天早晨才越新。”

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转过头,她已经看穿了培熙的心事。

却唯恐培熙窥见自己瞳孔中倒映着的,他心里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