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马赛·有惊无险
培熙在洗手间里,和卡碧岛之瘾死扛的一个多小时,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于濒死之际沉沉睡去,醒来时感觉自己如同躺在海啸之后的沙滩上。
疼痛将他撕扯得七零八落,他的魂魄一点点地拾起散落的残骸,重新将他拼凑起来……
没有投降,并不是因为坚强,而是那瓶卡碧岛在车上,自己被锁在图书馆里根本出不去。
虽然挺过去之后,他很庆幸自己凭毅力打赢了这一仗。
但是如果再来一次,或者卡碧岛酒伸手可及,他不确定自己可以继续坚强。
第二天早晨快七点的时候,图书馆终于开门了。
沫子黑着眼圈,望了一眼不见晓光的暗沉天色,“这个点,我们该去哪里?”
培熙疲惫地打了个呵欠,“这个点也没有必要再回公寓了,不如就在我车上休息一下吧,好歹车里可以开暖气。”
沫子点头同意了培熙的提议。
在车上晕了半小时瞌睡,培熙饿醒了,见沫子还睡着,培熙便轻手轻脚地下车,往学校餐厅走去。
吃完早餐,给沫子带了一盒温牛奶和三明治。
培熙打开车门的瞬间,脊梁骨像是接通了高压电一般,脑门瞬间膨胀,又瞬间收缩。
耳畔仿佛有个声音——莫培熙,你完了。
沫子拧开矿泉水瓶子,瓶口已经凑到唇边。
培熙飞快瞟了一眼车门内侧凹槽,里面空空如也。
可以肯定,沫子手里的矿泉水就是他藏在车里的那瓶卡碧岛!
“别喝——”
培熙还是慢了一步,沫子已经举起瓶子朝嘴里灌了一口。
“怎么了?”
沫子蹙了蹙眉,觉得培熙怎么神经兮兮的。
“我觉得渴,刚好看到你车里有瓶水,就拿来喝了。”
“这水……”
培熙的脑子一时有些混乱,很快,他理清思路。
沫子的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噗”地一下把喝进去的液体吐出来吗?
“抱歉,没经过你的同意就私自喝了你的矿泉水。”
培熙听出沫子说话时带着刻意的疏远,但他首先关注的重点是,沫子都尝过瓶里液体的滋味了,居然还说这是矿泉水!
培熙一把夺过沫子手里的矿泉水,对着自己嘴巴猛灌一口。
咦?
还真的就是矿泉水。
培熙头顶飘过一串长长的问号。
不对啊,扎卡的人趁着月黑风高,撬开他的车子,只为给他放一瓶矿泉水?
但是不管怎样,警报解除,此刻的培熙浑身有说不出的轻松。
“我去给你买一瓶吧。”沫子垮着脸掰动车把手。
培熙连忙拉住她的手臂,“对不起,沫子,我……我去给你买。”
————
画室明亮的落地窗上结满了冰霄花。
雪花在风中打着悠长的漩儿,纷纷扬扬地飘过学院哥特式建筑高耸瘦削的塔尖,整座象牙塔都倒影在一片古典童话般的纯洁幻彩中。
芭芭拉侧卧在一张雪白的绒毯上,右手撑着后脖颈,眼神自然垂下,仿若临水照影。
暖气箱里吹出来的气流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拂出一阵微微的酥痒。
笔尖在纸面上来回游走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大多数学生都已经把芭芭拉的身材轮廓勾勒完成,正斜拿着短铅笔上阴影。
“哎——”
画室内蓦地响起一声透着倦意的娇嫩唏嘘。
爱玛将刚刚的画稿揉成团扔进纸篓,一脸不开心地趴在画架上,额前被吹起来的刘海还浮在空中。
“怎么了,爱玛?”
旁边那个脸长腿短的男孩低头从纸篓里拾起纸团,展开来一看,面容上浮出微微的困惑,“画得挺好的呀,干嘛扔掉呢?”
爱玛不屑地瞥了一眼被自己扔弃的画作,“就是不满意嘛!”
目光在芭芭拉的脸庞上逡巡了一圈后,咂咂嘴,“她真的好难画啊,你瞧,她看上去很忧伤,是吧?可是你在她的脸上却找不出那一丝能够证明她忧伤的线条。”
男孩将画笔夹在指间,仔细地端详模特一番后,略显无奈地摇摇头。
“从她的脸上着笔,的确勾勒不出她的忧伤,你有没有发现,其实她的忧伤都来自于眼神,但这却不是用线条就可以呈现的。要画出这种天然的神韵,单凭我们现在的描摹技巧应该还差很远吧,得慢慢来,急不得。”
爱玛下巴搁在画架的横杆上,紧蹙着眉毛,眼神哀怨地定定望向芭芭拉。
“哈哈哈,”男孩忍不住小声笑出来,“瞧你那模样,就好像是那模特故意在用她眼里的忧伤为难你。”
爱玛不服气地撅撅嘴,“她才为难不了我呢,哼!我就要把她拿下。”
说罢,又坐直身子,重新在画板上铺好白纸。
“对了,爱玛,听说你报名参加了普罗旺斯省的创意绘比赛,是真的吗?”男孩问。
“对啊,怎么了?”
“哇,你好厉害,这种比赛就是想拿入围奖都很难。”
“是啊,不过试试吧,这个比赛我都已经关注很久了,我发现那些获奖的作品,单从绘画技法上来看,其实没有多么高深的造诣,亮点就在于它们不同凡响的创意。”
当她说道“创意”这个词的时候,目光正巧掠过芭芭拉那双盛满忧伤的眼眸。
她仿佛看见冬日暖阳下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一尾小鱼从湖心跃出来,然后又扎回水里。
爱玛忽地心生欢喜。
因为,那尾小鱼就是她要寻找的灵感,虽然此时已不见踪影,但她知道它藏在芭芭拉的眼睛里。
接近午餐时间,画室的学生们三两结伴渐次离开。
半个小时后,空荡荡的画室里只剩下爱玛,她还卯着一股劲儿对着芭芭拉的眼睛死磕。
当墙壁挂钟上的三根指针都重合在十二点的刻度上时,芭芭拉撑起身体,坐在绒毯上屈伸了一下几近麻木的双腿。
“你别乱动!我还没画好。”
爱玛的声音在安静的画室里显得格外尖锐刺耳。
然而公主之怒并没有威慑到芭芭拉,芭芭拉用下巴指了指墙壁上的挂钟。
“时间到了。”
她站起身走进了更衣室。
背后爱玛那张粉妆玉砌的脸一定都气出裂痕来了吧,芭芭拉暗自猜想着。
在公主面前,不顺从即是冒犯,像爱玛这样的女孩,应该很少人敢冒犯吧!
趁里面的芭芭拉还未拉好扣锁,爱玛一把将更衣室的门推开。
“芭芭拉,你马上去重新摆好姿势,等我画完你再离开。”
“爱玛小姐,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我不是你的仆人,现在已经是我的自由时间,如果你想让我继续做你的模特,可以,但是你得付费。”
芭芭拉竖起剪刀手,补充道:“双倍。”
芭芭拉的提醒果真很到位,爱玛眼神阴沉得不透一丝光亮,却始终没有发作。
的确,即便她尊贵如公主,但对方不买账,她也奈何不了。
芭芭拉穿好衣服从隔间里出来。
爱玛斜靠在墙壁上,深吸一口气,脸上泛起寓意深杳的笑意。
“好,我付费。别说双倍了,十倍,怎么样?”
“十倍?”芭芭拉不可置信地重复道,大脑迅速运转,“也就是八百块?”
爱玛眉梢一挑:“对啊,八百块。”
“你……没有在开玩笑?”
这个数字像是酸性极强的液体,瞬间泡软了芭芭拉刚刚还硬铮铮的骨头。
爱玛傲慢地眨一下眼睛,“你觉得我有必要浪费时间跟你这样的人开玩笑吗?”
芭芭拉低下头,小声说:“好。”
她知道,如果此时自己抬起下巴,态度坚决地对爱玛说“不”,这声拒绝一定会把爱玛的脸打得很响。
可是她做不到,有些诱惑真的是不以意志为转移的。
“我还以为你多在乎自己的尊严呢,不过八百块而已,你就可以自己动手把尊严剥下来。”爱玛笑着说。
芭芭拉缄默无语地走回更衣室。
“等等!”
爱玛的声音自背后传来,芭芭拉停驻下脚步。
“我说的不是今天。”
“那是什么时候?”芭芭拉问。
“24号晚上,我要在这间画室办个绘画沙龙。”
“24号?平安夜?”
“对啊,就是平安夜,所以给你十倍报酬啊!”
爱玛漫不经心的抚弄着嵌在铂金手镯上的蓝宝石,“怎么?那天你还有别的事?要和家人团聚,诶,不对,你没有家人啊?哦,培熙,你还缠着他呢?”
“没,没有,我已经从培熙那里搬出来了。”
芭芭拉顺着爱玛的话撒了个谎。
“的确,培熙毕竟都已经和那个日本女孩好上了,你住在那也的确是很不合适。”
什么?培熙已经和沫子好上了?
正当芭芭拉对这句话感到奇怪的时候,爱玛低头从包包里拿出一张相片递给她。
“你见到培熙的时候,帮忙把这个给他吧!”
芭芭拉接过相片,上面是培熙和沫子轻舞飞扬的场景。
她想起了自己被绑架的那个恐怖夜晚,瞳孔不由一颤。
爱玛的脸上笑漪款款,“刚好那天我也在舞会上逗留了一小会儿,当时我的一个朋友正好带着相机,于是我就把这个场景抓拍下来了,照片洗出来后,我还拿给杰森看呢,杰森高兴死了。你瞧,这俩人多般配!”
“是啊,真的很般配。”
芭芭拉盯着相片上培熙生动的侧脸,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此刻自己的内心居然如此淡定。
她被绑架的那晚,本是培熙和沫子的良辰美景,然而培熙却扔下了沫子,为了自己只身犯险。
不管培熙做这个决定是出于什么原因。
爱情?
友情?
抑或只是同情。
她已经很满足了,再多一分一毫的奢求都会牵引出沉重的负罪感。
可能这辈子,她都忘不了自己亲眼目睹培熙将毒酒仰头灌下时,内心的撕裂之痛。
她宁愿那晚的结局是他爱上了沫子,也不希望,最后占据他精神高点的是卡碧岛。
芭芭拉对着相片微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哼笑,如果这个时候自己还为此吃醋,未免太低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