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马赛·再度沦陷
“啪!”
又一个包裹从铁架桥飞速坠落。
“你自己动手吧!否则,下一个坠落到你面前的就是你的妻子。”
就在培熙犹豫不决间,威胁的声音从天而降。
培熙拾起布袋子,拉开绳结。
熟悉的矿泉水瓶。
女妖的笑脸仿佛在眼前隐隐浮现,至恶至邪。
又见面了,卡碧岛。
“不要!培熙,那东西碰不得!”
芭芭拉痛苦地嘶喊着,“我宁愿死,也不愿意你往后余生都生不如死。”
她奋力地挣扎,眼睛直勾勾地射向脚下的坚硬地面,想要摆脱圈在自己腋下的掣肘,这一刻她对死亡居然毫无惧意。
贪婪如她,在看到培熙为他只身犯险而来时,心里已不再对命运有更多的奢求。
站在铁架桥中央的头目眼珠子一滑,对架着芭芭拉的那个人说,“看她赴死的心如此坚决,那干脆就成全她吧!”
“不!”培熙连忙伸出手阻挡。
见那头目眼里闪过一抹阴骘的笑意,培熙一把拧开瓶盖,仰头灌下。
胸膛一下一下地起伏,喉结一下一下地滚动。
冰凉的液体一进入口中,就好像升腾起火焰,炙烈的火辣感从舌尖到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
这瓶酒精,可是下足了料。
幻觉再度升起,在脑中氤氲成游散迷离的烟雾。
视网膜上的画面渐渐失真,芭芭拉无助的哭泣声和扎卡团伙猖狂的大笑声都被隔绝在耳廓之外。
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是有记忆的。
它们都记得上一次卡碧岛的造访给它们带来了多么无与伦比的美妙享受。
培熙虽然靠意志将之驱逐,但是他却无法让自己的肉体割断对那种幻觉的渴望。
如同千军万马兵临城下,他的守将们纷纷倒戈投降,他知道敌人有多么强大,也明白,当意志的城池被攻陷后,他会成为一个多么快乐又多么绝望的俘虏……
架着芭芭拉的那个人横移了几步之后倏然松手,芭芭拉自铁架桥直坠而下。
“嘭”地一声,掉进一个漂浮着破铜烂铁的污水池里。
芭芭拉扑打着散发着恶臭的水花,用力爬出池子,连喘息都顾不上,就拖着湿透的身躯连滚带爬地跑到培熙身边。
“培熙,对不起……”
她执起培熙的手,贴在自己湿哒哒的脸颊上,却发现曾经那么刚劲有力的手掌,此刻却像割断了神经似的无力地蜷着。
培熙躺在地上,虚眯的眼缝里透出暧昧迷糊的光,胸廓随着深长的呼吸一起一伏。
显然,他的灵魂里正上演着芭芭拉根本无法想象的精彩。
——一个人俯首为奴的那一刻,肉体和精神的狂欢。
扎卡集团的人心满意足地散去,空旷废弃的厂房里只剩下了意识迷离的培熙和低声呜咽的芭芭拉。
朦胧的月光穿过头顶狭长支离的碎玻璃窗洒进来,芭芭拉的泪颜本就美得不可方物,再加上那颗真心,更加令人心颤。
而培熙目光掠过时,表情却是那样冰冷淡漠。
他好不容易才还原的现实感知能力,又被汹汹而来的卡碧岛摧毁了。
芭芭拉吃力地将培熙扶起来,架着他艰难地走到车子前。
她从他的裤兜里摸出车钥匙,打开门,将他塞到后座,自己钻进驾驶室,发动了引擎。
虽然她没有驾驶资格证,但是坐了那么多次副驾驶,也该看会了。
夜风呼呼地从车窗刮进来,城市繁华的灯火在眼中漫漶成殇。
培熙脑海中的海市蜃楼被吹散了,他像个被洗劫一空的人,逆旅之上不知该何去何从。
芭芭拉目视前方、手把方向盘,那些积压在心里的抱歉,化成淋漓不断的无声哭噎。
回到公寓,芭芭拉忙跑到自己的房间,从抽屉里找出一瓶安眠药。
就在她打算将药瓶子拿给培熙时,脑中忽地跳出一个悬崖勒马似的念头,于是只取出了两粒药丸,走出了卧室。
培熙将那两粒药丸和水吞了下去。
“芭芭拉,你听好了,”培熙走回自己卧室之前,转身对芭芭拉,那语气似在警告,“今天晚上我无论发出什么动静,你都不要管我,否则……”
培熙的目光从女孩认真的表情上闪避开。
“我都不能保证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
————
这一夜竟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然而,培熙一觉醒来时却并未因此轻松愉悦。
该来的总会来。
他现在对自己的身体异常敏感,酒精的毒沿着神经的分布,埋伏在他的肌肉和脉管里。
彼时按兵不动,或许下一秒就会来势汹汹。
降温了。
清秋的晨风吹得窗外的树叶瑟瑟抖动,培熙穿着单薄的衬衫走出卧室, 脖颈后泛起一阵微凉。
一股香咸的气味倏地蹿进鼻孔。
厨台前,芭芭拉从烤箱里端出一盘芝士焗虾,转过头对着培熙甜甜一笑。
“我前天在图书馆,偶然翻到一本学做料理的书,于是便跟着学了一道菜,还不知味道怎样,你尝尝。”
芭芭拉的笑意像一条柔软的围巾绕在培熙的脖子上,为他抵御从窗外灌进来的萧索寒潮。
然而,芝士的香味,却并不能挑逗起他的恹恹食欲。
“做这个很费时间,你一定很早就起来了吧!”培熙说。
“没关系啊,反正也睡不着。不如起来给你做点好吃的。”
芭芭拉从餐筒取出一把铮亮的叉子递给培熙。
培熙叹了一口气,“昨天你给我的安眠药效果不错,要是睡不着,你也吃两片吧,毕竟失眠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
“我不,”芭芭拉摇摇头,嘟起嘴唇一副很倔强的神情,“我不能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睡得莫知莫觉。”
“如果……那个找上门来,任何帮助对我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就算爱莫能助,我也要守在你身边。”
培熙本想再次发出警告,如果卡碧岛之瘾来袭,请给他腾出一个人的空间来。
但瞧着芭芭拉坚毅似堡垒的神情,他便没有了与她争辩的力气,索性叉起一只大虾,送进嘴里。
虾肉鲜美,芝士香醇,可是一触碰到味蕾,敏感的胃口就像是受过什么委屈似的,不识好歹地泛起一阵恶心的抗拒。
他撒了一些辣椒末,想以此来刺激食欲,却不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肠胃就像是一只没有被成功驯服的兽,在肚子里狂乱地叫嚣。
培熙忍住干呕放下叉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得先走了。”
说罢,迅速抓起车钥匙和背包,趁还在热牛奶的芭芭拉未来得及反应之前,匆匆离开了公寓。
他知道,一团飓风正在酝酿,马上就要登陆他的肉体了。
还好,他还有辆车,这个小而封闭的空间足以作为临时避风港。
拉开车门时,培熙感觉车把手有点松动,像是被什么工具撬过。
车子里滞留着陌生的气息,看见驾驶座旁躺着一瓶“矿泉水”,培熙警觉的汗毛瞬间竖起来。
那团飓风正拖着重浊黯抑的黑影渐渐逼近,培熙的呼吸一阵紧似一阵。
很快,窒息感就会将他重重包围,他捏着装满无色液体的矿泉水瓶,心里好像有个钟锤激烈地摇摆着……
只要把它灌入口中,那团飓风会消散成海市蜃楼,那抹浓重的窒闷会幻化为仙境之虹,他又可以从那口黑洞洞的深井里打捞起那种奢侈的快乐了。
可是残存的理智仍在提醒他,这一口喝下去,这辈子就毁了。
天人交战之时,沫子和皮埃尔载笑载言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他想佝下身子躲起来,可是来不及了,沫子和皮埃尔已经看见他了。
他连忙将“矿泉水”塞进了车门内侧的凹槽里。
“嘿!培熙,好巧,又可以蹭你的车啦,哈哈!”沫子轻轻敲了敲车窗,笑着对培熙说。
皮埃尔直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去,臂弯夹着培熙的脖子,拷问道:“你小子,昨天什么情况?怎么舞会上突然就溜了?”
“你…你放开我!”
培熙一边抗议,一边争分夺秒地想借口,但是他脑子里简直一团乱麻,“我,呃……”
“哎呀,这还用问,当时都有点晚了,培熙当然得回去休息啰,毕竟今早第一节是史密斯教授的课呢!”
坐在后面的沫子将下巴磕在前排的椅背上,伸出食指往皮埃尔肩膀上用力一戳:“你以为谁都像你,美女一多,都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是呢,我忽然想起,史密斯布置的作业还没做完。”培熙僵硬地笑笑。
皮埃尔松开胳膊,揉着肩膀,装出一副很矫情的样子看着沫子,“别戳我啊,你要是把我弄疼了,好多妹妹心会碎的。”
沫子不屑地噗嗤一声,流转的眸光无意间和培熙的目光在车内的后视镜里轻轻撞了一下。
培熙感激她再次替自己解了围,却不知,她在决定替自己解围的时候,几乎是动用了所有的涵养,才压下了那颗她觉得不应该的好奇心。
车子启动了。
沫子和皮埃尔打趣声不断,培熙却只是时不时露出敷衍的笑容和含糊的应答。
他还从未体验过如此煎熬的感觉,卡碧岛之瘾已经在慢慢发作了。
千万只虫蚁涉过湍急的脉流,附着在他的筋骨上开始噬咬蠹蚀,疼痛就像刚刚溶解的雪水渐渐渗入骨髓,他难受得想大口大口喘气。
想打开胸腔大吼一声。
想调转车头狠狠踩一脚油门,向街道旁边的建筑物撞过去!
但是,他忍着,忍着……